屋内四个月事最早看出阮荣安态度的,这会儿也不奇怪,见着自家夫人心情不好,忙上前安慰。
四月安排人准备洗漱,三月继续为阮荣安按揉腰腿。
二月则轻手轻脚为她解了钗发,轻轻为她按揉脑袋。
“一月,来。”阮荣安闭着眼,唤了声。
一月立即附耳过去。
“明日你找人去寻那位大夫,就说……”阮荣安压低声音一通叮嘱。
一月立即称是。
阮荣安的身体渐好,请来的名医自然也要走了。
只是阮荣安让人暂且请了他留下,好为自己调养身体。
按理说,调养身体这种小事,京都的医者也能做到,只是阮荣安出了钱,这位姓高的名医就留下了。
当然,最要紧的原因是,那个把他弄到京都来的贵人让他听阮荣安的话。
有了这个吩咐,第二天听到丫鬟来小声的叮嘱,他虽然不解,但还是应下了。
他现在每天会为阮荣安诊两次脉,早晚各一次。高大夫准备了药箱,等随着丫鬟进了寝室,才发现还有贵人在,正是府上侯爷的母亲。
这段时间阮荣安的身体迟迟未好,上面的太夫人发了话,让她好好休养,请安的事情先不急。
刘氏今儿哥看过了太夫人,就来看她了。
打了个招呼,高大夫上前为阮荣安诊脉,而后便照实说恢复的不错。
刘氏面上笑意更盛,看着很是欢喜。
这个时候,高大夫看了她一眼,似是忽然想起,提醒了一句,道,“夫人虽恢复的不错,可这次险死还生,到底伤了元气,需得好好休养上几年,半年内,勿要与人同房,更不可怀孕。”
刘氏一惊,顿时有些急切。
“这,那得养上几年啊?”她匆匆道,都忘了注意阮荣安的神情。
“起码三年。”高大夫沉吟道,说的全是早上丫鬟找他时说的话。
实际上,阮荣安这次的确伤了元气,但根本没有他说的这样夸张,最多休养上半年就好。这还是富贵人家精养的程度,若是寻常人家,养上一个月就差不多了。
说到底,她只是昏睡了一些时日。
但刘氏不知道这些,她一听大夫的话就开始着急了。
宋遂辰今年已经二十有三了,别人家像他这个年纪,孩子都能到处走了,可他的膝下至今无子。她早就开始着急了,哪里愿意再等三年。
“大夫,可有别的法子?”刘氏不愿表现的太过急切,掩下心绪,含蓄的问。
高大夫摇头,说没有。
“女子本就体弱,何况侯夫人这次病势实在是太过凶险,需得养足三年,不然恐与寿数有碍。”
他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嘀咕,这侯夫人可真够狠的,一席话说的不留丝毫余地。
寿数一说即出,稍微要些脸面的人家自然再说不出什么。
刘氏忍不住看了眼阮荣安,她倚在榻上,面色微白,透着股虚弱。
看来的确不太好。
前两日她还想着都养了半个月了,阮荣安该好了,但现在听了大夫的话,她越看越是觉得不妥。
又仔细问了几句,等到大夫告辞后,刘氏有些心不在焉的随之离开,而后直奔太夫人的院中。
事关子嗣,这可是大事。
太夫人吴氏年近刘氏,平日里爱听曲唱戏,再养些花花草草打发时间。
刘氏到的时候,就见二房的邱氏正带着几个女孩儿陪着老太太在那儿听先生说书,一个个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她侧目看了眼,暗道老二家的心眼多,又来讨好卖乖。
“嫂子。”见了刘氏,邱氏起身笑道。
几个女孩儿也都忙起身,‘娘亲’‘伯母’的叫着。
刘氏笑着回应,多看了眼长房的两个女孩,对老太太见礼。
吴氏看了眼她,婆媳两人这么多年,她一眼就看出刘氏有话说,但也不急,比起这些事,她更想听完这出书,就让她坐。
一路行来,刘氏已经冷静下来,甚至心里也已经有了主意,闻言笑了笑坐下。
说书先生语调起伏,将一卷书说的引人入胜,一众小姑娘不时轻哼,或愤愤哼一声,为话本子的主角牵动心神。
一直到午膳前,将将讲的差不多。
吴氏留了人用晚膳,等膳毕,大家一一告辞离开,刘氏留下,才说了正事。
吴氏神情微动,一直漫不经心的神情一整,若有所思。
“你怎么想?”她不急不缓的靠坐好,反问一句。
自家这个婆母心思深,这么多年刘氏都没有猜透过,这次也不例外。
要出口的话在心中斟酌着打了几个滚,面上笑着说,“重光年岁不小了,总不能就这么耽搁下去,我想着,是不是给他安排一下妾室。”
说完,她看了眼婆母,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就继续说了下去,“只是之前提过几次,这孩子一直不愿意。”
宋遂辰是祖父养大的,一应脾气性格都像了七分。
老侯爷宋乘云一生只得吴氏一妻,夫妻恩爱,他就也没有纳妾要通房的想法。有吴氏这个婆母在,刘氏也不好逼得太过,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这孩子……”这事,刘氏知道,吴氏怎么会不懂,她想着不由笑了笑。
“那你就好好选几个人选,咱们再好好跟他说一说。”
刘氏心中一松,有婆母帮着说几句,这件事应该能成。
“儿媳眼光有限,此事还得婆母您搭把手,您瞧着,选个什么样的人更好?”她想着给儿子安排几个自己喜欢的,估计婆母也会这样想,左右妾室也不是一个,她不介意借此卖个好。
“那就都挑几个吧。”吴氏道。
“还有荣安那儿…”刘氏又道,略有些迟疑。
阮荣安可不是能任由人揉搓的性子,她们若是要执意为重光纳妾,她自然阻挡不了,但难免会生出些事端来,说不得,能搅和的宋家不得安宁。
一想到这里,她就有些头痛。
“她虽骄纵,却不是不懂事的性子,好好跟她说说就行。”
吴氏说着看了眼她。
刘氏觉得没那么简单,但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些就都是些小事罢了。
心里想着,她又高兴起来,闲话几句后告辞离开了。
吴氏收回眼,甫自出神。
“夫人,可是有不妥?”看她似乎有些忧心,伺候了她几十年的嬷嬷轻声问道。
“以后这家里,怕是不得安生了。”吴氏悠悠叹了口气。
“这?老奴愚钝。”
吴氏没说什么。
事关女子生育之事,一个不小心就会影响到在夫家的地位,无缘无故,那个大夫怎么会贸然开口。人是廖家找来的,虽然觉得不可能,但八成是得了阮荣安的吩咐。
有些事,刘氏不懂,只有吴氏知道,阮荣安这样做意味着什么。
她怕是对自家那个大孙子死了心了。
若是别人,对夫君无情她觉得是件好事,无情就不会受伤,女子处世艰难,无情是好事。可坏就坏在,她能看出自家大孙子对阮荣安并非无意。如此一来,之后怕是要徒生波折了。
而且,女子无爱,往往要生恨。
阮荣安可不是好欺负的。
一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吴氏就觉得头疼。
还是要想办法好好安抚一下阮荣安。
另一边,刘氏高兴罢了,也想到了这一点。
她没想那么深,只以为阮荣安这是在跟自家儿子置气,琢磨着得快些才好,免得阮荣安改了主意。
刘氏立即忙碌起来。
十余天的大雨,不出预料的闹起了水灾。
有了灾情,就要考虑赈灾一事,好在丞相公冶皓早早就安排了下去,一应事情的处理推进都还算顺利。赈灾的人在外面忙着,朝中额人也闲不下来,不知道多少人动了心思,想在里面分一杯羹。
文官,武将,勋贵,宗亲。
这些时日早朝那叫一个热闹,朝后,近臣们留下,往宣政殿继续商议。
赈灾这件事不是安排下去就不用管了的。
灾民的安抚以及后续的安抚问题,还有那些借着灾情牟利的人们,他们都要把事情想在前面。天子一如既往的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听到一半就摆手离开,不多时,后面紫宸殿便响起了舞乐声。
朝中众人早就习惯了这位帝王的昏庸骄奢,面色都未变一下,在公冶皓的主持下继续商议。
公冶皓坐在左侧上首,不时轻咳。
他生来胎中不足,气血虚弱,极易生病,前段时间连绵的雨就引发了他的咳疾,待到雨后天气乍然变暖,又得了风寒。对别人来说只是气温的变化,落在他身上,说不得就要病上一场,几乎常年都在吃药。
喝了口温茶,勉强压下咳意。
众人商议的时候,公冶皓很少开口,但他一旦出声,就相当于敲定了这件事。
宋遂辰坐在末尾,他虽得天子看重,但到底年轻,没做出多少功绩来,只得了这么个位次。但在这个只有是与人,类似于小朝会的议会中,他能占有这么个位置,已经足够证明他的地位。
大多时间,他都和公冶皓一般不开口,只是他不说,是因为知道平白开口也是无用。
眼下正争执的是康王和吏部尚书。
一宗亲一文官,彼此相争。
宋遂辰听得有些无趣,目光不由的就落在了公冶皓身上。
此人的才智和手腕都是当时一等一的,在他的主持之下,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维持住了生机。若非如此,先帝和当今也不会如此重用。
但没人羡慕他——
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皇帝之所以如此信任他,是因为无数医者断言,他活不过三十。
若他身体康健,寿数绵长,第一个容不下他的,就是坐在龙椅上那位。
天妒其才,徒叹奈何。
不过也正好他活不过三十,不然得有多少人睡不着觉。
那些等着这个皇朝走上末路,好分一杯羹的人,一个个都在眼巴巴的盼着他死。
这件事,宋遂辰知道,公冶皓也知道。
满室的热闹中,没人知道公冶皓走了个神。
放在广平侯府的探子往回递消息说,阮荣安自醒后对宋遂辰一直很冷淡。
公冶皓很在意这个消息。
阮荣安对宋遂辰如何情深,没人比他更清楚,所以他更清楚,阮荣安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变得冷淡。
宋遂辰,或者说,宋家,到底做了什么?
公冶皓抬眼,目光略过众人,径直落在宋遂辰身上。
宋遂辰心中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