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八号,是周珍找附近有名的算命先生算出来的好日子。
那天惠风和畅,金色阳光轻薄透亮。
刚开春,温度还是低的。前一天晚上,祝时雨还是问了下孟司意穿着。
“一般领证都是穿什么?”他问。
“我没了解过这方面的知识。”
“我看别人好像都是穿白衬衫?”祝时雨迟疑地说,“但是最近温度…”
她的顾虑还没说完,孟司意已经开口:“那就白衬衫。”
“我们穿里面,到时候拍照了把外套脱下来。”
或许生活需要仪式感,即便是他们因为各方面现实不得不凑在一起的结婚生活的两个人,也在这天,有了一张无比标准的证件照。
红底白衬衫,两人并肩望着镜头,模样端正标致的两张脸靠在一起,说不出的养眼和谐。
这张照片最终镶嵌在了结婚证的红本本上。
证件一拿回来,周珍他们就拿在手里仔细看着,欣慰满足。
“瞧瞧,多么般配啊。”保媒成功的大伯母笑容从眼角皱纹里跑了出来,她连连夸赞,喜不自胜。
“拍得还行。”周珍克制地合起结婚证,还给祝时雨,嘴角上扬的弧度却难以掩饰。
“我去给你们做顿好吃的,庆祝一下。”
“不用了阿姨,我下午医院还有事,早上请假出来的。”孟司意笑容得体,出声告别。
“我送送你。”祝时雨连忙说。
“不用了,你多陪陪阿姨他们。”孟司意礼貌拒绝了她。
客厅里,仍然能听见他们讨论的欢笑声,喜悦气氛掩盖不住,似乎迎来了什么大喜事,已经开始筹备婚礼的酒店和宴席。
祝时雨回房间,那种不真切感一直萦绕着她,尤其是看到手里的那本大红色结婚证,就仿佛做梦一般。
这种感觉在她从民政局出来就持续着。
短短几个月时间,她就和另一人出现在了同一个户口本上,从此关系绑定,福祸相依,即便生老病死也不能把他们分开。
这是一种复杂奇妙的情感,让人惶恐忐忑,又新奇期待。
祝时雨发了一路的呆,上车到回来都没有和孟司意说一句话,她有些不自在,又有点迷茫,不知道说什么,也并不想太多交谈。
到家后,她的期待和那一丝难言的心情在家里人的如释重负中荡然无存。
只剩下熟悉的无力低落感。
“结婚的感觉怎么样?此时此刻的已婚少妇。”
祝时雨躺在床上和祝今宵打电话,偏生她还要专往她伤口上撒盐。
“我不知道。”祝时雨闷闷地一翻身,把脸埋进被子里。
“很复杂,很奇妙。”
“幸福吗?”
“还是后悔。”祝今宵永远直击心灵。
祝时雨想了想,摇头:“都没有。”
“就是觉得神奇,法律上的一道关系竟然会对生活有这么大的影响。”
“没错,就是这样的。等你办完婚礼之后,影响更大。”祝今宵把现实锋利揭开在她面前。
“到时候你会从家里搬出去,和另一个人每天住在一起,从此之后,你就属于你的那个小家,你不再是从前那个独立的个体祝时雨,你还有了另外的身份——”
“别人的妻子,或者未来的,孩子的母亲。”
“不是这样的。”祝时雨心头压着重石,但还是坚定地反驳她。
“那些并不能束缚我做一个独立的人。任何时间、地点、身份,只要你想,你永远可以做自己。”
“那你看看你现在…”
“这为何不能是我的选择之一。”祝时雨声音低落下来,却很清晰。
“无论在什么样的条件下,我都没有放弃做我自己。”
茅塞顿开。
祝时雨在这句话之后,眼前围绕的迷雾瞬间消解。不管怎么样,她只是在遵循自己内心的选择。未来无法掌控,一切未知,她能做的,就是不违背自己的心。
日子一晃而过,婚礼只剩下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两家都不是喜欢张扬的人,各方面商议过后,婚礼最终的规模不大,却也极尽完善,邀请的都是双方交好的亲朋好友。
其他流程基本交给了婚庆公司负责,琐事父母一切跟进打理,新人要做的似乎就是试婚纱发表喜好,然后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婚礼现场。
孟司意年后结结实实忙了一阵,两人试婚纱那天,也是特意抽出的空来。祝时雨到的比较早,给他带了一份早餐。
“你吃了吗?”他坐下来问,祝时雨点点头,“喝了点豆浆。”
“就吃这个等会不会饿吗?”孟司意手里拿着吐司皱起眉头。
“待会要试婚纱。”她双手张开卡了下腰示意,有点不好意思。
孟司意眼神落下,在她细瘦的腰上停留一秒,移开,吐司咬在嘴里有些含糊不清。
“你已经很瘦了。”
即便如此,等两人换好衣服,祝时雨真正穿着婚纱出来时,他才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细腰,盈盈不足一握。
旁边帮忙试穿的助理还在低头绑紧婚纱后面的带子,一抽一紧间打结系好,勾勒出难以隐藏的优美线条。
站在那里的人细肩直背,锁骨瘦美,往下,是领口微微露出的弧度,白皙细腻。
孟司意不自然移开眼,胸口跳动的频率不经意乱了两拍。
她的这件婚纱,比起拍结婚照那件,似乎更加修身漂亮。
同时还要,更加女性化一点。
“可以吗?孟司意。”不知何时,祝时雨已经朝他望来,手里微提着裙摆,向他征求着意见。
他停顿几秒,面色镇定,声音极力如常道:“我觉得,好像有点太小了,还有别的吗?”
“孟先生,我们这个尺码是刚刚好的,祝小姐穿着非常合身,尺寸连修改都不用…”一旁的助理闻言,已经迫不及待出声解释。
孟司意抬手,垂眸摸了摸鼻子。
“那你喜欢的话,就这件…”
“我再试试别的吧。”祝时雨未等他说完,微笑着朝旁边的助理开口。
两人最终定下的是一件露肩款的法式蓬松裙婚纱,那条裙子的裙摆非常漂亮,像花瓣般展开,蓬松自然,外层薄纱用了特殊喷金工艺,层层叠叠,浮动着梦幻光点。
领口处也是花瓣延伸的弧度,只是更为收敛一点,恰当好处露出锁骨和肩膀,优雅自然。
祝时雨和孟司意都很喜欢,当场便交下定金。
婚礼各项事件依次敲定,一切都看似稳步进行。临近婚期,家里显然可见忙碌了起来,已经开始提前装饰新房。
祝今宵带着一帮家里的堂姐妹过来,四处张贴喜字,打气球,挂拉花,就连床上都被堆满了玩偶,满目喜庆的大红色。
祝时雨还是平时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新娘子的打扮,却还是被家里一些稍小的妹妹围着,叽叽喳喳追问她爱情故事。
她哪有什么爱情故事啊,于是只能面露尴尬站在那,张张嘴说不出话。
“呃…”祝时雨绞尽脑汁,正想着怎么给她们编一个搪塞过去。
“去去去,小小年纪动不动把爱情挂在嘴边,羞不羞啊。”祝今宵走过来,手里驱赶示意,几个小萝卜头却丝毫不慌,仍旧笑嘻嘻,扯祝时雨衣服。
“时雨姐姐,姐夫长什么样子啊,帅不帅,电视里的新郎都很帅的!”
“能不能给我们看看照片!”几人异口同声道。
“啧,我说你们——”
“没事,我给你们找找啊。”
看照片小事。
祝时雨微松一口气,翻找着手机。
“哇!——”
“新郎好帅啊!”
“和时雨姐姐一样般配!”
小女孩们惊喜叫了起来,围着她蹦跳,整个房间喜庆热闹不已。
直到这一刻,祝时雨才有种自己真的要结婚了的感觉。
她二十六岁,很快要迎来二十七岁的生日。
在这一年,她完成了人生的其中一项大事,结婚。
不早也不晚。
在这个春天的季节。
马路边树枝顶端抽出一支绿芽时,终于时间来到了婚礼当天。
大清早,装扮好的婚车停留在楼下,孟司意带着一群伴郎团过来迎亲。家里这边根本没有什么阻拦,象征性的讨了个红包便满心欢喜放他们进来,只有新娘子房门口的那几个小堂妹格外卖力,不依不饶,几乎掏空了新郎的荷包。
孟司意被折磨得厉害,终于耗费力气进来时,额上已经有些微汗意,只是所有种种,在和捧花坐在床上的祝时雨对视上的那一眼,通通都归于空白。
晨曦从窗户透进来,夹杂着几缕金色微光,跳跃在她发间。
眼前人戴着雪白头纱,手捧鲜花,盛装明艳,正盈盈望着他笑。
这个笑容仿佛穿越时光,和多年前记忆中的一个笑容毫无缝隙地重合在一起。
在这瞬间,仿佛有一支利箭迎面破空而来击中他心脏。
孟司意明白,自己早已彻底堕入深不见底的爱河。
装扮精美的新房,众目注视中,那位新郎好像发了呆,片刻,才慢慢走过去,朝坐在床上的新娘伸出手。
“很高兴能在今天见到你。”
我的新娘。
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