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江南制造厂距离海堂街有挺远的一段路,向晚得骑四十多分钟才能到,每次回到家,她都是一身的汗,冬天也这样,她把自行车放进车棚,拎着东西走进楼道,正是做饭的时间,楼道里飘着一股呛人的油烟味,邻居齐大哥正把炒好的咸菜丝盛进盘里,一回头瞥见向晚。

“哟,小晚晚下班了”,从上到下打量她一眼,“啧啧。”

“你啧什么?”

“啧你的腰”,齐大哥有点油嘴滑舌,但人不坏,端着咸菜丝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那细。”

向晚低头看了一下自己,青灰格子衣服下是她妈妈做的棉袄,很厚很臃肿,根本就没有腰,哪里看出细了。

对面,她妈妈正在往锅里丢面条,汩汩冒开的油花里还卧着一个鸡蛋,向晚走过去揽了揽她妈妈的肩,苏雪梅朝屋里努努嘴说:“都做好饭了,突然吵着要吃面条……怎么头发都湿了。”

向晚拨了下刘海说:“风大。”

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是纺织厂的职工宿舍,筒子楼样式,不到二十平方的地方,被拆成了三个房间,住了向晚,她父母,还有她哥嫂五个人,小饭厅就设在阳台上,每到饭点,就把那张红木方桌展开,吃完再贴墙放好,完全不占地方。

向晚进屋后,把在刘记熟食买的白斩鹅放在餐桌上,又去水房洗了手和脸,再回来时,一家人已经都坐好了,苏雪梅是个很聪明的主妇,物资那么匮乏,依旧想尽办法让一家人吃饱穿暖,晚饭是野菜包子,用高粱和白面包的,放了一点点咸肉丁,搭配着白粥小菜,吃起来很舒服,向晚买来的鹅肉,就放在她嫂子周心宁面前,她怀孕了,需要加强营养。

自从周心宁有孕后,家里所有好吃的东西都尽可能的先满足她,似乎成了一条约定俗成的规矩,就像那碗鹅肉一样,除了她,没人夹,但苏雪梅心疼女儿,几次用眼神暗示她吃,但向晚没吃。

吃完饭,向晚本来要洗碗的,但被她哥抢去了,苏雪梅和小姐妹去如意楼听了会儿戏,回到家时不到九点钟,向晚把她拉到自己房间,说有事跟她说。

向晚住的是最小的一间房子,靠北,里面除了一张上下床,一只床头柜和一张简易衣柜外,再无其他。

向晚盘腿坐在下铺,身上是她妈妈手工缝的那件红色绸布棉袄,柔亮的头发散在背上,很好看。

苏雪梅掖了掖女儿的头发, “你以后,别老往家买东西。”

“也没老买啊。”

苏雪梅戳了下她的额角说:“傻瓜。”

向晚把头靠在她妈的肩上,“妈,一家人过日子别计较那么多。”

“我哪计较……”,眼看苏雪梅就要发火,向晚忙抱住她的胳膊使劲的摇,“我对他们好,也是希望以后他们能对你好。”

苏雪梅哼了一声,低下头没说话,不是亲生的,隔着肚皮呢,能好吗。

向晚现在的爸爸不是她的亲爸,她亲爸向海山在她不到十岁的时候就因公死了,苏雪梅拉扯着两个孩子,日子过的特别艰难,后来经人介绍,跟同样死了老婆的张正民结合了。

张正民是个好人,虽然少言寡语的,但对向晚她们姐弟两个特别好,他儿子张春来一开始对贸然闯进来的向家三口很排斥,但日子长了,也慢慢好了。

向晚是个记恩的人,她永远忘不了,张正民为了供他们几个念书,下了班后骑着小三轮车帮人拉蜂窝煤的情景,尽管很多人说,向晚是个女孩子,根本用不着念那么多书,但张正民不听,向晚也就一直念到了高中,直到顶替她的生父进厂。

江南制造厂的待遇不错,向晚每月三十六块钱的工资,交给家里二十八块,张春来的印刷厂也有三十块的工资,但他只交给家里八块钱。

“妈,哥哥结婚了,马上又会有小孩,为自己打算点是应该的。”

“我哪是嫌他为自己打算,我是说她那个媳妇,你看她一天到晚有个好脸色吗,像一家人都欠她似的。”

这种事,向晚不好说什么,就低着头不语,她妈唠叨了一会儿,突然问:“你不是说有事吗,什么事。”

“哦”,向晚眨了眨眼,“我们厂要分房子了。”

“分房?”,苏雪梅愣了好长一会儿问:“你能分吗?”

向晚摇摇头,“这次分房是按工龄和积分分的,工龄是硬性规定,积分用来选楼层。”

苏雪梅叹了口气问:“那多少工龄可以分到?”

向晚说:“十五年。”

“你才进厂四年。”

向晚说:“我们厂还有一个规定,那些已经退休或者因公殉职的老职工,之前没有分到房子的,这次也可以分,或者把他们的工龄加到子女身上,爸爸有十三年的工龄,加上我的四年,足够可以分了,而且”,向晚越说越兴奋,“爸爸是六级钳工,积分也能排在前面。”

苏雪梅高兴的一把握住女儿的手,“那就分呀”,她压低声音,“这件事千万别跟其他人说,尤其是你嫂子,等分到了,就当是你的婚房。”

向晚哈哈笑了笑说:“还有一个条件,你能接受吗?”

“什么条件,只要不是把你卖了,都行。”

向晚看着她妈,无比认真的说:“基本相当于把我卖了……要结了婚的才能分。”

“结了婚”,苏雪梅喃喃念着这几个字犯难了,她的女儿才二十一岁,白纸一张,她到哪里去给她找个现成的女婿呢。

“那你自己怎么想的,真为了一套房子就仓促结婚吗?”

向晚环住腿,下巴搁在膝盖上,“房子是要分的,但结婚也不能仓促,妈”,她眼神灼灼的望着苏雪梅,“你明天去找找我两个姨,再发动你那些小姐妹,让她们赶紧给我介绍个对象。”,向晚的心思都在房子上,根本就没有去想结婚意味着什么,所以说起这些话来,脸不红心不跳的。

她太渴望有套房子了,夏天可以洗澡的,半夜上厕所也不用害怕,没有刺鼻的油烟味,也听不到那些尴尬的夫妻间的声音。

向晚八岁前住的是奶奶家的自建房,条件比这里要好一些,最起码上厕所不用愁,向晚住到这里后,十二岁的那年,有一次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有个人透过门缝往里偷窥,吓得她匆匆提上裤子就往外跑,那个人还拉住她,不停往她身上摸,向晚吓得哇哇大哭。

这人跟张正民住在同一个楼道,向晚和弟弟每次见了他都喊他伯伯,但没想到是这样一个下流货色。

听到喊声跑过来的张春来,一把揪住那个老头,把他狠狠打了一顿,从那后,向晚就对夜里上厕所有了阴影,她晚上尽量少喝水,要是憋得慌,就生生忍到天亮。

要是真能分到房子,就再也不用怕了,向晚揪着被子,在黑暗中满怀憧憬的这样想,她妈都走了很长时间了,她还没睡着。

苏雪梅的办事效率很高,两天的时间内就给向晚物色了好几个男生,向晚都去见了,但没有满意的,那些男的要么是年龄不合适,要么是个子太矮,向晚无奈下,加了几个条件:年龄不能超过二十六岁,身高不得低于一米七五,当然还得身体健康,有正式的工作。

这样的适龄青年并不好找,但没有难倒一心为了女儿将来打算的苏雪梅,一周后,远在云瑶区轴承厂的表舅传来消息,说给向晚物色了一个极好的对象,这人在市委工作,姓唐,大高个,人长得很威猛。

威猛是个什么样子啊,向晚不太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本《重生八零之嫁给那个痞子》求预收:

上一辈子的方心芸在丈夫背叛娘家不容的情况下认识了秦让,彼时的他是国营工厂的一名职工,稳重儒雅善良又有风度,只是因为伤病残了一条腿,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给了方心芸母女一个温暖的家,但方心芸命苦好日子没过几天就死了。

上天悲悯,方心芸重生在了女儿念念刚满一岁的这年,前世的血泪给了她深刻的教训,她决心再也不当菟丝花,果断与人渣丈夫离婚,另外她还要赶快找到秦让,她记得秦让的腿是在雨天的一次车祸中被撞残的,现在还早她完全可以逆天改命。

可当方心芸带着念念跟秦让重逢在一家小卖部时,见到的情景却是这样的:

二十出头的秦让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西装,耳朵上夹着一根劣质香烟,挑染的一簇黄毛耷拉在右侧的眉骨上,怎么看都是一副不三不四的小痞子相。

秦让塌着身体手支在柜台上正跟售货员调笑,见到方心芸后先是一愣接着就吹了个口哨,“嗨,美女。”

方心芸:“……”

这是那个稳重儒雅的秦先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