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将心比心

几杯薄酒下肚,老人家终于借着酒劲将儿孙的事情一一告知。

罗友良曾经是乡上高中的老师,对知识和教育都有着不同于这个小地方的独到见解,在教学生涯中不仅受学生敬重,同时也是其他教师的楷模。

可就是这样一位楷模,在迎来自己人生中的做父亲的重要阶段时,却突然丢弃了所有雷厉风行的手段,对自己的儿子无限溺爱起来。

罗友良的妻子在生产时,他当时正在学校监考,当时信息的闭塞以及对教学工作的责任心让他没能及时赶到医院陪产,等他终于监考结束赶到医院时,却听到了妻子因难产大出血无法救治的消息。

于是对于妻儿,罗友良始终有着难以言喻的愧疚,这份愧疚让他一改平日里对待学生们的教学风格,在儿子养大的过程中,他几乎千依百顺。

溺爱的弊端是从儿子在青春期过去之后开始一点点展现出来的,一开始,罗友良只是发现儿子学业不精且爱玩,那个时候他原以为是人生必经的青春期叛逆阶段,笑笑也就过去了,直到几年后陆续有债主找上门来,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儿子非但逃课,甚至还沾染上了赌博的恶习。

不断地赔付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儿子瞒着他进行了数额巨大的赌博,他多年教学积攒下为数不多的工资几乎悉数进行了赔偿还是不能填补这个窟窿,直到有高利贷找上门来,扬言要剁掉儿子的手时,他才一咬牙将乡里学校旁新买的房子直接卖掉,替儿子还了债,一家人就回到了上井村的老屋。

罗友良没有想到儿子对于这件事竟然难以接受,他不明白儿子闯了这样大的祸竟然还会愤怒着叫嚣世事不公,到底哪里不公了?可他仍旧一次又一次想到难产而亡的妻子,也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了儿子。

他总以为儿子的陋习能在他好不容易给其说了一门亲事之后改善,对儿子成家立业的向往不久后就在这位老人心中轰然倒塌,孙子罗鸿博还不到10岁,儿子又踏上了原来的赌博道路,甚至越赌越仿佛没了人性,将儿媳妇也家暴走了,自己也躲了起来。

又是一轮看起来无止尽的赔偿让罗友良终于认清了事实,在对孙子的教育上,他痛彻心扉地让自己不要再走之前的老路。

“鸿博还是争气的,乖得很,学习也好,基本上没让我多念叨,最后就考上了大学,但是……哎,”罗友良皱着眉,声音中满是凄凉,“退学之后,孩子跟我说,他爸跑到学校去找了,扬言说只要几千块钱就能还完债,之后再也不赌了,鸿博担心他爸家暴的习惯没有改,害怕得很,一时糊涂铤而走险,谁知道他爸这次还是没回来。”

别说洪小元和高宇,就连一直陪在罗友良身边的罗刚都是第一次听到完整的故事。

罗刚有些着急:“鸿博哥这是从小被打怕了吧,怪不得这次回来就一直窝在家不出门……”

“连我都不见,没法说,没法说……”罗友良疲劳地摇着头。

洪小元多少有些明白罗鸿博这种心理,说是惧怕家暴其实也太简单了,更准确地说,更像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罗鸿博有些孤注一掷地相信着自己的父亲可以改邪归正,而现实对罗鸿博的打击过于沉重,丧失希望的罗鸿博就此泄气,干脆也让自己变成了寄居蟹。

“罗老师,我们来想想办法吧。”洪小元看一眼高宇,转头对着老人说。

老人抬起头本想说些什么,但看到洪小元和高宇坚定的神色,最终还是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高宇更是冲着罗刚也招呼起来:“罗刚,你比我们熟悉情况,也来一起帮帮忙!”

“好嘞!”罗刚点头应着。

第二天支教结束之后,罗刚就带着洪小元和高宇来到了罗鸿博居住的地方,这个地方让洪小元感觉很亲切,感觉像是看到了白头村的老房子一样,同样的破旧沉闷,看起来有一种没生气的感觉。

罗刚打头阵去敲门,好半天的功夫,一个胡子拉碴却样貌年轻的男人才开了门,洪小元和高宇注意到这个年轻人神色呆滞,心下了然这一定就是罗鸿博了。

“你们要干吗?”罗鸿博警惕地瞪着前来的几人,整个人将打开的门缝堵得严严实实。

罗刚好声好气地笑着说:“鸿博哥,这是咱们学校暑假来支教的老师,他们从你爷爷那边听了你的事情,想来看看你……”

话没说完就被罗鸿博硬邦邦地怼了回来:“有什么好看的!一天到晚没有其他正经事做了吗,偏要来打听我们家的事儿做什么!神经病!”说完就身子一侧,要把门再关上。

高宇一急,不等罗鸿博有动作就赶紧上前将门推住,他身强力壮,稍显瘦弱的罗鸿博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推了好几下都没有能将门关上,渐渐地红了脸生起气来。

“有病吗你们!还有王法吗!”罗鸿博气急败坏地叫嚷着。

“罗鸿博!你难道就准备窝在这个破地方一辈子,靠啃你爷爷的老过日子吗!到底是谁一天到晚没有正经事做?你好意思吗!”很突然地,一向温和惯了的洪小元突然上前几步,冲着罗鸿博开始发难。

这一下让高宇和罗刚都有些愣,罗鸿博也干脆忘了推门,直勾勾地盯着洪小元。

骚动引起了旁边村民们的注意,罗鸿博看人越来越多,更加焦躁起来:“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是个什么东西不重要,你看看你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靠爷爷的退休金苟延残喘,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洪小元丝毫不让步,声如洪钟。

趁罗鸿博心浮气躁无心关注那扇没关上的门时,高宇微微使了使劲儿就直接将门撞开了,趁着罗鸿博不注意,三人立刻当着罗鸿博,挤了进去。

“你们!你们这是私闯民宅!”罗鸿博被罗刚劝拉着,一边挣扎一边吼叫,脖子上的青筋都已经开始暴起了。

洪小元没有说话,他径直走到罗鸿博的卧室里去,卧室十分简单,除了床铺就只有一张桌子,而桌子上摆着的,是罗鸿博大学的专业书籍。洪小元走上前查看,钢笔划过的字迹还似乎有些湿润。

他叹了口气,看着被高于和罗刚架着进来、仍在骂骂咧咧的罗鸿博

(本章未完,请翻页)

,淡淡地问:“既然有心上进,为什么要避着你爷爷?”

罗鸿博顿时失去了挣扎的力气,满脸涨红,嗫嚅了半天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低声愤愤道:“要你管。”

高宇怒了,他将罗鸿博的小身板往床上一掼:“罗鸿博你别不知好歹啊我告诉你!你爷爷那么辛苦在学校教课,心心念念的可都是你,你倒好,躲起来玩隐居呢?”

“那你告诉我我就算告诉爷爷了又有什么用!我学都被退了!你们哪经历过我这种家庭?让你们老爹也跑一个试试啊!”罗鸿博眼眶含泪地怒吼着。

高宇刚想发作,洪小元就走过来制止了他。

“小元,你不会又要……”高宇有些心急,但罗刚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只是将他拉了拉,他也只好叹了口气,跟着罗刚退出卧室。

卧室里响起窸窸窣窣的低声谈天声,高宇在外间眉头紧缩,一个劲儿地叹气。

“高宇哥,你是不是担心小元哥他……”罗刚看了看闭着门的卧室,又担心地问高宇。

“你不知道,洪小元他自己是花了多久的时间才好不容易从他爸的事儿走出来的,现在倒好,天天挂在嘴上!”高宇气哼哼地嘟囔,“每说一次就是他自己用刀子剌自己一次啊,他也不管不顾的!”

罗刚侧着头想了想,劝慰着:“其实我明白小元哥是怎么想的,过去的事情再怎么说都没办法挽回了,但如果能通过自己的经历帮助到别人,大概也算是为父亲赎罪吧。”

“这……这算哪门子赎罪!”

“我也不懂。”罗刚笑了,“我只知道,我自己没有父亲,体会不到这种感情,但如果有人愿意跟我去讲这些,去引导我,那我大概也会感到非常温暖吧。”

高宇沉默下来,他仍旧在心里担心着自己的好兄弟因为将自己的伤疤暴露在外而承受不住,但听罗刚这么讲着,也只好对此表达了支持。

“哎,自家兄弟,他愿意这样做,我也只能支持他了。”

两人就这样沉默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不相干的话题。

卧室里窸窸窣窣的谈话一直持续到了晚上,这让高宇几乎都要觉得洪小元和罗鸿博是失散多年的兄弟重逢一样地话多了,但他却很意外地没有任何不耐的感觉,他猜想,一定是洪小元触动到了罗鸿博的内心,才会这样健谈的吧?或许罗鸿博这么久以来,就是缺少能够这样聊天的一位朋友也未可知呢?

在罗刚回家为母亲准备晚饭之后不久,卧室门才终于打开了,洪小元先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的是眼眶红肿、精神却看起来好了一截的罗鸿博。

高宇憋着自己的疑问跟着洪小元走到房外,洪小元转过头冲罗鸿博笑了笑说了句‘明天见’,随后罗鸿博似乎有些羞愧地点了点头,才快速把房门锁上了。

“小元,怎么样了?明天见是?”高宇终于可以抒发自己的疑惑,迫不及待地拉着洪小元低声问。

洪小元看看天上时隐时现开始渐渐多起来的星子,笑着说:“明天你就知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