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暮色渐渐淡去,暗黄的天边浅浅翻出一层鱼肚白来,整整一晚,慕宁都还未歇下。
她有些不高兴。
走到浴桶旁,微凉的指尖轻轻挑动里面的水,荡漾起一层又一层的波纹,热意透进其中,桶中水温微高,却对她来说是正正好的,不过她还是不满意。
慕宁十分不讲理地说了句:“看起来空空的,我要你在里面加些花瓣。”
这要求虽然不过分,但在此情形下,还是有些难为人的。
初冬之际,哪里来的花瓣,就连梅花也都还在花苞之中,更别说其他的鲜花了。
况且现在这起子村中,荒凉无限。
所以慕宁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该如何应对谢执拒绝的话了。
只要他开口回绝,她便学着六师兄话本里的姑娘一样,蛮横地向着身旁的男子撒娇。
怎么个撒娇法呢,她分为两种,一种是撒泼打滚着求着他,另一种就是捏着自己嗓子然后扯住他的衣袖,再憋出几滴泪来,他肯定会为之动容。
慕宁应是做不出撒泼打滚这种败坏自己形象的事情的,所以她准备实施第二种方法。
这种程度的撒娇,她还是能使出来的。
一来是她觉得好玩,二来是她想看看谢执的反应。
这种教坏姑娘家的方法全都是因为那日秦十堰手中的话本,虽然已被她烧得一干二净,但里面的内容早就被她全部提取到神海之中,一览无余了。
之后她在里面学到了很多关于女儿家怎么拿捏男子的方法,这只是冰山一角。
但她没用上。
“好。”
谢执答应的却爽快,笑得温润,带有笑意的桃花眼像是会说话一样,任谁看了都要溺在里面,慕宁突然有些慌麻之感。
他出去了。
大概过了半刻钟,谢执换了身行头,那件外衣被他捧在手上,里面裹着满满当当的粉色花瓣,花香也随之而来。
这么多。
都是桃花。
“哪来的?”慕宁问道。
谢执勾了勾唇,说道:“地上捡的。”
听到是地上捡的破烂花后,慕宁蹙了蹙眉,带着满是疑虑的双眸盯着他。
但再往里打量几眼,便会发现,这里头的花片,都是新鲜娇嫩的,没有一点枯黄干瘪的迹象。
一声极轻的笑传来,而后是一声无奈的叹息,“我都清理过了,干净的。”
“那你吃一口。”慕宁不依不饶道。
见他微怔一瞬,便暗讽着,连吃不不敢吃,还道是干净的,地上捡来的破什物也敢放进她的浴水中。
哼。
不过下一刻,谢执便从中捻起一片花瓣,双目含笑地舔了一口夹在指尖上的花瓣。
“吃就算了,我可不是虫鸟一类的禽物,这样便罢。”他道。
微蹙的眉倏地向上扬了几分,慕宁只好就此作罢。
但这桶中的水又凉了下去。
谢执不厌其烦地又热了一遍。
粉嫩的娇花被装裹在那件与其显得格格不入的玄色衣袍中,接着便被悉数倒入浴桶之中,将那水上空出来的部分填得满满当当。
那片留在他指尖的花瓣也不知其影,地上也不曾见到掉落出来多余的花瓣,不知去了何处。
慕宁却是被眼前这一幕给无语住了。
这比之前,更不好看了。
这放花摆水的品味还真是同他挑衣服的品味相差无几。
一样的丑。
不过慕宁还是勉强接受了。
忙碌了这么久,就为了这点小事。
谢执却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这具身体对她来说还是弱了些,一身的疲懒在身子没入到热水中时荡然无存,唯有松快舒畅之感在四肢蔓延开来,得到一丝少有的惬意。
沐浴完毕后,她懒懒地看着外面那站得笔直的身影,心中发笑。
非要跑到外面守着,说是怕再有人进来。
这样也好,免得再来些什么杂物打扰她休息。
在她就要歇下的时候,谢执推门而入,毫不心虚地坐了下来,甚至笑得一脸人畜无害地说着最不要脸的话。
“外边冷,你应当不会介意我进来避避风的吧。”
“如若我说介意呢?”
慕宁微眯着眼,浓浓的困意让她说出的话都略带有几分倦怠。
“你不会。”他的语气十分肯定,像是笃定了她不会在意。
没有力气继续理会他,慕宁快速地躺到床上去,阖上了重重的眼皮。
像上次那样,谢执将烛火熄灭后,又是往那一坐,直到东方的旭日高悬于山顶之上,这才离开。
日头高照着,强烈的金光尽可能地寻着缝从窗柩中透过,片片光晕倾洒在砖石上,屋内亮堂起来。
还有着屋外嘈杂的村民交谈声。
不过这些都被谢执在临走前给挡住了,他设了一个厚实的屏障将慕宁所居住的客屋给无形地罩了起来。
外人瞧不出来。
秦十堰他们因为昨晚何刚铁的离奇死亡也没睡好,眼下皆是乌青一片。
几人早早地洗漱好出了门,聚到一起时,各自注意到了对方的面色欠佳。
“五师姐,你也没睡好啊。”秦十堰恹恹道。
李安安用手戳了戳自己眼下,同样没有什么气力地开口道:“昨晚做了超级超级恐怖的噩梦,你看看我这,是不是黑了一大圈。”
秦十堰很是惺惺相惜地点点头,随后扭头看向一旁的何商与,“三师兄,你怎么看起来精神头很充足的样子啊?”
何商与冲他笑了笑。
相比于他们两个,何商与丝毫没有受到昨晚的影响,反而红光满面的,看样子是睡得很好了。
“师兄果然是师兄。”秦十堰咂咂道。
“小师妹呢?”何商与左顾右盼着。
可转了一圈,也不见其人影,只看见不远处有个颠簸的身形正缓慢靠近他们。
“几位贵客!”
年老沧桑的声音透进他们的耳中,几人闻声望去。
是起子村的村长,正边跑边朝他们招手。
见他吃力地喘着气,想必是跑了许久了,看见他们几个,这才又匆匆赶来。
年近七十的老人这般健力,在这也是罕见的。
他其实也没睡好,一整夜下来内心惶惶不安,总是想着那妖怪破了门上的黄符直冲进来要了他们的命。
一夜过去了,也没听见什么动静,便也稍微松了口气。
村长见几人神色凝重,心中的不安感隐隐发作,但还是笑眯眯地打探道:“昨夜,情况如何啊?”
可下一秒说出的话让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昨夜,何刚铁死了。”
“她不听劝告,晚上跑了出来,被烧死在那棵香樟树下。”
他的头像是被雷炸过一般,轰轰地溢裂开来,就快要崩开,身体也不受控制地抽搐着,那张嘴忽地一撇,两眼一闭,就晕了过去倒在地上。
秦十堰急忙跑去将他扶了起来,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松了口气,道:“还活着。”
何商与手捏了个诀,晕过去的人又猛地睁开了眼,恍惚地看向几人。
“我们先去找小师妹,你也跟着一起。”何商与低眸瞥了一眼村长道。
被扶起后,秦十堰微感其状态有些不对劲,好心问了句:“你还好吧?”
那村长愣神了片刻有余,而后摆摆手道:“无,无事,走吧。”
走停到慕宁的客屋前,何商与先一步走了过去,突然一阵无名风席卷着地上的黄沙而来,对着他的脸就是一顿狂扫。
黄沙迷了眼,异物残留在眼中让他有些难受,他不得不停下脚来,抬起手狠狠地拭着眼,试图将那飞进到眼睛里的沙子给揉出来。
半晌过去,风停了,飞进眼睛里的沙砾也出了来。
力气大了些,眼眶处被揉的通红,挤出了几抹被刺激到的泪。
“三师兄那怎么突然起风了?”李安安问道。
秦十堰也是一脸困惑,只有何商与走过的地方扬起了风,还真是怪的紧。
何商与重新提起了脚步,还未碰上门的那一刻,那道无形的屏障乍得显现了出来,如同一堵厚厚的水墙一样,里外透明,对外泛着青白色的微光,细细的嗡鸣声似是警告着外来人的闯入。
“奇怪,”何商与抬头往上看了一眼,“难道这是师妹设的?”
“师妹!”
“师妹!”
一连高喊了好几声,都没见反应。
李安安回想了下,慕宁的睡眠质量极差,所以对声音的敏感度很高,若放在平时,早就提着剑砍了外面哄吵的人,但这都喊了半天了,也没有什么动静。
还有这个屏障,她很眼熟,像是在哪见过这样的场景,但就是想不出来。
屏障设在此处,应是慕宁防止别人打扰她休息的,她便呼着何商与,道:“三师兄,这个应该是师妹设的,她怕吵,现在可能还没醒,我们等等吧。”
听着有理,何商与便折返回来,四人便坐在村长叫人搬出来的椅凳上,等着里面的人睡醒。
排排坐着,像是在等着人来领一样。
当然,排除那个年纪最大的。
几人先是坐在那啃完了村妇送来的早食,而后又是同李安安玩着她家乡的游戏。
叫丢手绢。
何商与第一个反对,他觉得这游戏太过幼稚,有辱斯文,只有秦十堰听到这游戏时两眼放光,所以最后还是拗不过那两人,只得答应。
村长也是极力反抗,声称自己腿脚迈不开,却被当场揭穿方才的健步如飞,也耐不住三人的死亡凝视,万般无奈下向“恶势力”屈服了。
三个年轻人同一个年过半百的花甲老人一起玩这种幼稚的孩童游戏,却是有种别样的诡异。
李安安稍微改了下规则,因为人数实在太少,所以被丢到手绢的人要等人跑开几米后,才能去追,输了的人要表演才艺。
一轮下来,秦十堰输了,表演了一个笑话,他说:“三师兄从前练过铁头功,那是一个出神入化,一次,七师弟拎着一大块铁石,说是要锻炼身体,三师兄说‘我也来!’,然后三师兄还没走到七师弟一半,就飞了过去,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怎么着?”李安安激动道。
“三师兄的头被那块铁石给吸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村长也是憋着笑,老脸涨红。
只有何商与黑着脸,就要把剑架在他脖子上,狠狠地揍他一顿了。
“说什么呢,让我也笑笑。”
客屋处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还带有几分初睡醒的惺忪感。
作者有话要说:受伤的世界只有三师兄一个人达成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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