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炉夜话这种事盛棠倒是听说过,但围着口大柴锅吃饭这种事她是连见都没见过,只是很早的时候听程溱提到过那么一嘴。
但程溱毕竟住在城里,对于这些个直接地气的乡野之风她也接触不多,能津津乐道的也不过就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远方亲戚。
话说再富的人家也有几个穷亲戚,程溱家的穷亲戚却是不老少,用程溱的话说就是三天两头冒出来一个,打小她就经常能看见有亲戚登门,扛着大包小包的,好多都是山货,有的亲戚实在,直接拎着活鸡活鸭上门。
还有的更甚,捆只大鹅来家里,当场不顾反对就把那鹅给剁了。
直接剁头。
可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就顶着没脑袋的身体晃晃悠悠往前走,滴了一地板血不说,还把程溱吓出了不敢再碰带羽毛动物的心理阴影。
那亲戚可能觉得挺内疚,暑假的时候就邀请程溱去乡下玩。
程溱那时候小,就觉得乡下好玩,看什么都新鲜。东北夏天舒服,没那么炎热,亲戚就在大柴锅里炖了鸡和粉条,却又让程溱想起那只鹅,愣是一口没吃。
后来程溱在跟盛棠讲这件事的时候肠子都快悔青了!
“你都不知道用柴锅炖出来的东西老香了,我现在都恨不得能穿到我小时候,一脚把小时候的我给踹飞,是不是傻啊,一口都不吃。现在找这种大柴锅可费劲了,就算有,感觉也出不来小时候的味儿。”
盛棠当时听得挺不能理解的,“你要是能穿回去不马上吃东西,还顾着踢人呢?”
程溱一拍脑袋,“是啊,傻了真是……总之啊,如果你有机会碰上那种挺正宗的大柴锅炖,一定要好好尝尝,毕生难忘!”
所以,此时此刻,盛棠就觉得自己应该是碰上机会了。
冬捕回来的大鱼被粗鲁对待,老板手拿板斧直接砍大段,甚至都不像寻常餐厅那样先腌渍再料理,就倒好了油,加上葱姜大蒜头和大料爆锅,鱼段往大锅里一扔,就听“刺啦”一声,大锅冒了白烟,瞬间都能把人给埋里。
老板娘负责往锅下加柴,那柴砍得一段段的比盛棠两只胳膊加一起还粗,老板娘甚至都不戴手套,空手就抓柴往里扔,盛棠摸过老板娘的手,粗糙,有挺厚的茧子,皮肤挺皱巴的。
前两天她拿了手膜给老板娘,老板娘挺感谢的,跟她说,“我这手啊常年干活都养不回来了。”又拉过她的手,一脸羡慕——
“你看你这小手,又软又嫩的,都能掐出水来,还这么白。女人手软好,有人疼。”
老板娘加完柴火,起身拿了个毛巾,在老板额头上蹭了一下,老板吸了吸鼻子,“怎么有股抹布味呢?”
老板娘一瞧,乐了,还真拿错了。
老板就假意呵斥她,但眼里嘴上都有笑。
盛棠坐在那看着这两口子,突然就羡慕起这样的生活来,是,他们每天为柴米油盐奔波,但人活着谁不劳心劳力呢?这两口子每天吵吵闹闹的,可心里都有彼此,还有个活泼可爱的儿子,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劲往一起使,日子过得就有滋有味了。
这是另一种的烟火气,不同于她父母的恩爱模式,同样叫人看着舒服。
老板手挥挺大的菜铲,待鱼皮稍焦便几大瓢井水淋下去,锅盖一盖,就忙着跟老板娘弄饼子去了。
那么大的一条鱼,盛棠一度以为这口大锅会装不下,事实上是她多虑了,眼前这口大海锅,轻轻松松装下几段鱼。
回旅馆的人越来越多了,顶着冬夜的鹅毛大雪,一进屋就嚷嚷:大老远就闻到香味了!
姜晋和几个考古队的人也一同回来了,看见江执,也不知道是从哪得到的勇气,竟十分亲热地揽上他肩膀,一副称兄道弟的模样,其他几人看了,眼里别提有多羡慕。
江执难得没驳他面子,任由他的“造次”,问他怎么就这几个人回来了。
姜晋说,其他人手里还有活,忙完就回来。
看了一眼墙上的表,也该差不多了。
江执看了一眼窗外,雪可不小。
老板和老板娘招呼大家摆桌子,桌子摆成一长条,就跟流水席似的。厨房里还有小柴锅,也没闲着,老板又炒了点菜,跟大家说,这鱼啊,越炖越好吃。
有快菜上来了,都是不错的下酒菜。
姜晋今晚看着挺高兴,跟老板娘说,“下酒菜都上来了,酒呢?”
“哎嘛,急啥呀大兄弟!等着!”老板娘一扭身去前台了。
盛棠条件反射,“不是吧姜老师,你还喝?喝醉了又是我师父遭罪!”
姜晋笑呵呵的,“我克制,我尽量克制,但是吧,我觉得,我要是真醉了,以江教授助人为乐的性格肯定不能丢下我不管。”
盛棠惊愕看着姜晋,这对江执得有多深的误解啊。
果不其然,江执狠狠打了姜晋的脸——
“我肯定不管。”
姜晋一愣。
周遭人忍不住笑出声。
盛棠把江执从姜晋的狼爪里扯出来,义正言辞,“别想着碰我师父了。”
老板娘在前台这边吆喝——
“放心吧,我亲自酿的桑葚酒,还有泡的人参酒,大家自行选择啊,女士喝桑葚酒劲小,酒量大的喝人参酒啊!”
紧跟着从柜子下面分别搬上来两坛子酒来,挨着近的人起身上前帮着搬,开玩笑问,“嫂子,柜子上头那瓶鹿鞭酒不拿出来喝啊?”
“滚蛋,那是给我家那口子喝的,你凑合什么劲儿?”老板娘笑骂。
众人笑。
酒坛上的封口一开,顿觉酒香四溢,真是好酒。再混着浓郁的鱼香,顿觉像是过节。
老板趁机敞开锅盖,在柴锅四周开始贴饼子,就是用玉米面做的饼子形,均匀地贴在距离鱼肉几厘米的锅面上,看得在场的外地人直惊奇。
盛棠觉得口水快流出来了。
倒酒的时候,她自告奋勇要桑葚酒,但也馋人参酒,又贪嘴要了一杯。
江执见状劝说,“别喝酒了,我不介意把奶茶分享给你。”
盛棠冲着他伸出食指晃了晃,不行,好肉就要配好酒。
又拿出了杀手锏,娇滴滴说,“我有恃无恐呀,真喝醉了还有你照顾我呢,难道你是想照顾那位?”她冲着姜晋一扬下巴。
二选一的话,江执自然选盛棠。
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既然高兴,那就喝吧。
“但是,少喝点,意思意思就行。”
他以时间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