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瀚海到已死的谢斐然,六位玩家的名字,就这么明明白白地摆在所有人面前。
他们成了报纸里的死者,成了多年前那场凶杀案的遇害人。
可是……除了谢斐然,他们的确好好地站在这里,像五位活人。
肖霏霏甚至第一时间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感受到身上的体温,那阵彻骨的凉意才勉强淡去几分。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不受控制地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怀疑自己到底是NPC,还是现实里的活人。
肖霏霏又抬头,望向旁边的路栀。
身为眼的路栀此时只是安静地望着他们,墨色眼眸是一贯的无波无澜。
哪怕见到那份报纸,他也没有什么反应。
正是这样的反应,让肖霏霏和林涉一下子放下了心。
这意味着他们确实不是副本里的NPC,而是真正的活人。
相比于肖霏霏和林涉,王瀚海倒冷静很多,开口:“也就是说,这个副本利用了我们的身份,将我们设置成了里面的NPC——而且,还是多年前那场凶杀案的受害人。”
他们还是他们,只是身份被系统借用,套进了这场副本里。
李鑫辉完全不能接受这点,当即大骂:“什么东西啊!这个副本没问我的意见就让我当个死人,也太过分了!”
其他人沉默,都赞同了这句话。
毕竟看到自己的名字作为死者出现,还挺糟心的。
“可是……”肖霏霏忽然想起什么,道,“既然我们在副本里的身份是多年前的人,为什么现在班上的那些学生还认识我们,而且把我们当成了同班同学?”
这一点她怎么也想不通,王瀚海沉思几秒,很快反应过来:“你还记得我们之前讨论过,这个副本里很多NPC的时间是重复的吗?”
“也许,这整个副本都是一场轮回,一直重复着过去发生的事情。我们现在的时间线正是那场凶杀案发生的时间线,其他NPC之所以是觉得凶杀案是多年前发生的,只是因为他们身陷于这样的轮回之中,产生了错觉。”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副本故意要借他们的口来迷惑我们,让我们产生之前那个错误的判断。”
孙张洋有点搞不懂:“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什么用吗?”
“当然是为了让我们不能快速通关,”王瀚海道,“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他顿了几秒,才有些犹豫地接下去:“这个副本只有七天,也许第七天,那场凶杀案就会再度发生。如果我们不能挖出恶鬼的身份,那所有人都会被凶手杀死,成为真正的受害人。”
众人:“……”
林涉“嘶”了一声:“还有个问题。”
“我们进副本的第一天不是听到有学生讨论最近市里面又出了个杀人犯,难道那个杀人犯和即将杀死我们的是同一个人?”
最开始,他们以为这个副本有两个杀人犯,一个是最近出现、还未被抓捕的杀人犯;一个是多年前犯案后自杀的电锯杀人犯。
现在,他们突然得知副本里的时间线是重复的,所谓的多年前根本不是多年前,那么关于这两个杀人犯,又值得深思了。
“很有可能,”王瀚海道,“毕竟这个副本一直在想方设法地迷惑我们。”
“但是,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要找出那个杀人犯的身份。既然他要杀死我们,那么很显然,他就是恶鬼。”
肖霏霏听到王瀚海这句话低头,试图从报纸上找到关于杀人犯的信息,可令她失望的是,上面什么也没有。
“为什么死的人会是我们几个?”她喃喃道,“报纸上说,当天放学后,我们几个都聚在一间教室里……为什么?”
王瀚海:“我在这里的身份也是老师,也许那天是副本里的我叫你们留下来,想和你们说事情。”
可是,能说什么事情?
一个班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叫了这五个学生?
不仅是王瀚海不解,其他人心头也有疑惑。
除了王瀚海,他们五个学生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玩家们怎么也想不通,肖霏霏和林涉又向路栀投去求助的目光。
他们知道路栀是眼,这种情况下不能干涉他们的任务,不过,他们也只是希望路栀能小小地提示他们一下。
路栀什么也没说,目光偏移,落在林涉身上。
林涉呆呆地与他对视几秒,忽然意识到什么。
路哥这个眼神……意思是一切在我身上,我是主要原因吗?
林涉明白路栀的用意,心里生出几分感激,又立马开始反思自己这些天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反思着反思着,他的脑海里闪过什么念头。
“等等……”
林涉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该不会……还是因为邓川河吧?”
其他人:“什么?”
“我,我之前不是说过,每次回到宿舍,邓川河身上都带伤吗?”林涉道,“而且他总是对我们很仇视,我一开始不能理解,现在好像忽然想通了。”
“也许,打伤邓川河的并不是别人,而是我……以我为首的我们五个人。”
他说到这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们在副本里的身份,是邓川河的霸凌者。”
……
今天晚上很晚,林涉才回到宿舍。
李鑫辉和他一起回来,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不过,因为回来得晚,他们并没有遇到邓川河。
洗手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邓川河正在洗澡。
他的衣服放在外面的盆子里,林涉凑过去一看,衣服上面分明带血。
一下子,林涉的脸色更不好了。
如果这些是副本里的他干的……那也太过分了。
林涉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之前从未欺负过别人,结果一进到这个副本里,他就莫名其妙成了“霸凌者”。
李鑫辉在旁边冲林涉使眼色,林涉一声不吭,犹豫几秒,还是转身。
他放轻脚步,走向邓川河的书桌。
邓川河的桌子收拾得很干净,书本整整齐齐摆着,最底下是草稿本。
林涉要找的正是草稿本,他先是小心翼翼将上面的书本移开,又拿出草稿本,翻到中间一页。
这一页满是邓川河的字迹,林涉屏息,听着洗手间里哗啦啦的水声,慢慢地按住草稿本边角,一点点将这一页撕下。
刺啦——
水声的掩盖下,纸张被撕离的声音极小,但也清晰地钻入林涉耳中,像一只虫子,令人不安地拱来拱去。
他既担心自己动作太快导致声音太大,被洗手间里的人察觉,又担心自己动作太慢,里面的人已经洗完了澡,他还没能成功撕下这页纸。
好在,林涉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他终于成功了。
当满是字迹的草稿纸最后一点边角被撕离后,林涉和李鑫辉齐齐松了一口气。
林涉的掌心早已被汗水黏腻,他当即将那一张纸攥成团塞进衣兜里,又把草稿本和书本移回原位。
做完这一切,林涉如释重负地露出一个笑容,转身——
看见洗手间门口,邓川河正站在那里。
他在看着他们。
……
路栀给过几个玩家提示后,就离开了。
黎零牵着路栀的手,心情倒是很好。
他喜欢和自己学长独处,不喜欢两个人身边还有其他人。
果然,还是要把学长抱回去。
黎零心想。
抱到只有我一个人的地方,不给任何人看到我的学长。
而且那样的话,学长也只能看到我一个人……
就在黎零美滋滋地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的时候,路栀偏过头:“在想什么?”
黎零语调愉悦:“在想学长真好看。”
路栀微微一默。
他才不信呢。
每次这只学弟琢磨一些不正经的事情的时候,都会拿这个当借口。
于是路栀拍拍黎零脑袋。
黎零拉过他的手,掌心贴贴自己冰凉的脸庞。
他很喜欢和路栀体温接触,因为路栀的身上总是温暖的。
哪怕路栀什么都不做,光是看到这个人,对他而言就是一种诱惑。
最重要的是——
黎零轻蹭路栀掌心,看着路栀眼底的温和,弯起眉眼。
学长总是会允许他占有这份温暖,真好。
想把学长从头到尾,一点一滴,彻彻底底地占有。
路栀看着身边乖乖巧巧的黎零,丝毫不知这只黏着他撒娇的学弟心底翻腾着怎样晦暗的念头。
两人回到单人宿舍,没过多久,窗边又响起什么动静。
路栀抬眼,此时还没完全入夜,因此他还是能清楚地看见一只黑球正在窗边蹦跶。
黎零眉头一下子挑得很高:“怎么又是它?”
随即叭叭:“学长,我要睡觉了!”
路栀有点好笑:“等一下。”随即又补了一句:“你待会别欺负人家。”
说完这话,他就去给黑球开窗了。
黑球蹦进宿舍,中间的眼睛很不高兴很不高兴地瞄了黎零一眼,整只球忽然膨胀几圈。
然后噗噗噗往外丢了几颗糖。
“喏,你要的糖。”
路栀难得有些意外:“你真的带来了?”
黑球蹦来蹦去:“当然了,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路栀闻言沉默下来。
也就是说,黑球的确可以在副本间任意穿越,甚至可以携带不同副本里的东西。
这样的能力……
见路栀没说话,黑球看看他,忽然出声:“你又干涉玩家了!”
路栀:“哦。”
然后把那几颗糖拿走:“谢谢。”
黑球:“喂喂喂,别转移话题,你是眼,怎么能随意干涉玩家!”
路栀神情淡淡:“难道乌托邦能对我做什么?”
黑球:“……好像也是。”
它随即又道:“可你也不能随意违反乌托邦的规则!”
路栀安静地注视黑球,没有说话。
黑球原地蹦了蹦,莫名有些紧张:“你干嘛?”
“你很奇怪,”路栀平静地道,“你会帮助我,但也会维护乌托邦的规则。”
“那么,你是来自哪边的人?”
黑球:“……”
黑球一声不吭,默默缩成一团。
蹦走了。
路栀眉头稍抬。
黎零从路栀身后伸出一只手,把窗户关上,也没有收回手,而是很自然地落在路栀腰间。
路栀回头:“喏,要糖吗?”
黎零:“我才不要它的糖,我要学长给我带的。”
路栀:“真的不要?”
黎零:“不要。”
非常有原则。
路栀“噢”了一声,于是拆开一颗糖果的包装纸,自己吃掉了。
黎零沉默看他。
看着看着,忽然凑过去,亲了路栀的脸一口。
路栀:“……?”
“学长吃糖,看起来甜甜的。”黎零笑眯眯地道,“所以我要吃学长!”
路栀:“……”
路栀面无表情:“你还是去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