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醉卡在半空中的手不知所措,握成团又放开,顿了顿继续拿下脑袋上一件件的衣服,拿到最后一件衣服——
衣服面料是质感冰凉的丝绸,对方的手替他拿下衣服,如同揭开披在头上的盖头。
衣料从他的额头到眼帘再到唇轻轻滑落,男人再弯了弯腰,同他的视线齐平,一双蓝灰色的眼正对着他,像是弥漫着摄人心魄的雾气。
理智告诉宋醉应该拒绝,他并不觉得衣服有什么区别,不过是裹在身上的一层布而已,可他鬼使神差答应了一声。
他把抱在手里的衣服放进衣柜里,选了最普通的一件衬衫,走到卫生间换衣服。
贺山亭走到少年的书桌边,桌上摆满了物理数学方面的书,还有相关的仪器,摆放齐整并不显得凌乱,一本书摊开在桌面上。
而宋醉靠在卫生间的门壁上迟迟没有换衣服,阳光从百叶窗的扇叶投下,他捧在手里的衬衫上跳跃着光斑。
他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换件衣服而已,篮球场上的男生还会当众换上衣。
宋醉把衬衫挂在瓷砖墙壁的挂钩上,深呼吸了一口气脱下单薄的卫衣,衣服从下往上缓慢离开皮肤。
吴缜和殷子涵都不在,宿舍尤为安静,幸好天花板顶摇摇晃晃的风扇发出吱呀声,或多或少掩住了衣物脱落的声音。
他准备迅速换好衣服,这时候男人的声音忽然传来:“天天都在学习吗?”
宋醉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差点以为在说宋天天,他停下动作啊了一句答:“不看书还能干什么?”
话音落下男人轻笑了一声,笑意是低低压在嗓子里的,音色很好听却有种说不来的意味。
他听得耳朵一热。
“还能去实验室做实验,或是参加社团活动,不过我不爱参加这个,平时看书比较忙。”
宋醉想好好穿衣服飞快回答。
“大一就这么忙。”偏偏外面传来一个接一个的问询,“想尽快发论文?”
“没有。”他摇头否认,“发论文又没有钱拿,说不定还要交版面费,多亏呀。”
门外的声音停住了。
因为怕对方等太久不耐烦,宋醉迅速系好衬衫的扣子,没留意有两粒纽扣是松松系上的,稍一动作便挣开了。
尽管他换衣服的速度很快,但他的手放在门把手上犹豫了一会儿,门发出吱地一声,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拧开门把手走了出去。
贺山亭稍抬了抬眼帘。
宋醉穿着宽松的白衬衫,丝滑的面料拢在皮肤上,前三粒扣子松松挣开,领口处敞出大片光洁的肌肤,同下面系得严严实实的扣子对比,形成一股既纯且欲的味道。
少年漆黑的丹凤眼盛着一点寒漆,眼周肌肤格外薄,泛出浅浅的红晕,如同在引人深入,让人忍不住想压在书桌上弄哭。
宋醉并不是一个容易紧张的人,只不过当他意识到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衣领处,不知为什么骤然紧张。
他后知后觉扣好松开的纽扣,一半是缓解尴尬,一半是真的想问,语气不确定地问:“我穿这件衣服还好吗?”
他只听到了不染情绪的一声嗯,他在心底松了口气,而贺山亭敛下深邃锋利的眼。
何止是还好。
他不否认从一开始宋醉的长相便是他喜欢的类型,衣服是他亲手挑的,模样是他喜欢的,如同一件无比漂亮的艺术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从宋醉的角度只能看见男人平静拨打了一个电话转过身,他下意识问:“这么快就走了吗?”
对方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接着便走出宿舍关上门,这便是一个很明确的肯定了。
宋醉抿了抿泛着水光的唇,如往常般坐在椅子上看书,沉浸在学习的海洋里。
同以往磨皮肤的旧衣服相比,质感柔软的衣服不会令他分心,翻书时手腕间也不会看见线头。
嗅着衣服上微不可察的薄雾气息,他突然坐直身体,一眨不眨盯着关上的门,心里涌上莫名的情绪。
他连五块钱都还没付呢。
*
下午周校长接到一个意外的电话,走出会议的他特意换上正装在学校大厅亲自等待,校长夫人在边上不免好奇:“这是谁要来?”
“贺山亭。”
谁都清楚这三个字背后的分量,听到这个名字校长夫人眼里露出浓烈的惊讶,在良好到拘束的家教影响下,她没有张开嘴只是眨了眨眼。
贺山亭没有国内求学背景,没听过这位对哪间国内大学青眼相看,这次竟然会突然造访沪大,他们不得不做好完全准备。
莅临学校的政商名流不少,原不用如此如临大敌,全因贺山亭这人是出了名的不好相处,唯恐招待不周被记恨。
校长夫妇对贺山亭的到来十分好奇,谁知贺山亭到访后只是平易近人说明资助物理学院,周校长做好的准备全没用上:“我还以为您会对经院感兴趣。”
每年经院收到的资助是最多的,物院长年处于无人问津的状态。
“科学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基石。”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现代物理发展已经迟缓了,在量子的疑云里缓慢前行,即便有天才人物的出现,也只是局限于领域里的小突破,如同一粒水落进大海里。
周校长对贺山亭有些改观,他本以为贺山亭会是个十分世俗的人,没想到贺山亭对科学发展还挺关心的,在言谈中对艺术品也十分了解,好像不是传闻中只关心利益,只是性子冷了点。
他们边谈边参观学校,周校长领着他走进图书馆说:“这是我们学校新修的图书馆,地没批下来只能建在山上,修了五年才修好。”
贺山亭的视线投向落地窗一角,一名卷头发的少年拿着书在窗边默背,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模样,他平静收回目光。
“要不是今天太突然我就给你做甜品了。”校长夫人可惜地开口,“我做的蔓越莓曲奇可好吃了。”
“她报了一个班学过。”周校长提起夫人语气沾上骄傲,“你别看她平时不下厨,甜品做得有模有样的。”
“我做得也不算好。”校长夫人谦虚开口,“班里有个少年做得比我好,蔓越莓曲奇的做法就是请教的他,不过好久没去上课了。”
“那有点遗憾。”周校长问向贺山亭,“要不今晚去我们家吃饭?家里的佣人会做正宗的德国菜。”
“下次吧。”
“这个时间还有事吗?”周校长问。
他准备在家里做一顿丰盛的中德晚餐,配上慕尼黑的麦芽酒,记得没错的话贺山亭在德国长大,应该不会拒绝他的邀请。
贺山亭瞥了眼窗边的少年。
“去久了有位小朋友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