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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轩开门的时候,见楚弦去而复返,两人这么一高一低地对视着,又顿住了。
其实郑轩一点也不矮,身高勉强四舍五入也有个一米八,在以前年代一米八算稀罕的大高个了,只不过人到中年驼了点背;但楚弦实在太高,简单的白T运动裤,阔肩窄腰,更衬得整个人挺拔高瘦,海拔惊人,看他都得半垂眼睛:“……郑叔。”
他在外人面前是挺冷淡的,但长辈跟前知道礼数,进退有度,垂着眼的样子看起来还真挺乖。
虽然郑轩心里明白这孩子真实性格多半跟乖沾不上关系,可看着就是舒坦。
“来找又木啊?她不知道醒了没有。”郑轩把自己的拖鞋拿一双出来给他,心想之后是得找个机会买几双他的了,“怎么就穿一件,外头天这么冷。”
楚弦没让他弯腰,自然地伸手去接:“没事,她醒了。”
听到外头声音,梁又木房门“吱呀”开了条小缝,她把脑袋探出来,小声叫:“楚弦。”
楚弦抬头,往那儿迈:“来了。”
郑轩看不下去了:“你这姑娘怎么回事,大清早把人叫到自己家里来?”
梁又木没应,楚弦先说:“叔,是我自己要来的。”
他进门了。
郑轩:“……”
真的很担忧你们的相处状态……算了他还是担忧一下自己吧,今天要叫几次才能把姜梅叫起来。
房间内,梁又木还是穿着那件藕粉色的睡衣,最近天气冷了,她坐在床上,脚蜷在被窝里,暖融融的,对楚弦道:“先关门。”
楚弦没回头,手一带,房门在身后应声而关。
他就这么定定盯着梁又木,勾着唇角笑起来:“催我关门?”
怎么说呢,笑得意有所指、意味深长,带点少见的痞气,薄薄的双眼皮敛着,自上而下盯她。不能算得意,只能说有点扳回一局的嘚瑟——因为她一句话,外套都没来得及披就过来了,出的那点薄汗还挂在脖颈上呢。
梁又木也好几天没见着真人了,本来都打算站起来了,听这话,又不动了:“关门怎么了?”
“没怎么。”楚弦慢腾腾走过来,一勾她耳垂,“你是不是想亲我?”
“……”小天才啊,梁又木都没想到这层,她就觉得说话声万一吵到姜梅睡觉不好,“亲你又怎么了?”
“也没怎么。”布料窸窣声响起,楚弦俯身抱她,手揽过腰,鼻梁都蹭到人脸颊上了,还在装模作样:“大清早的,白日宣淫不好吧。”
双唇相接,他身上新鲜的气息瞬间包围了过来。
很难描述这是怎样一种气息,梁又木在被覆着嘴唇的时候,还在努力分辨。主调是领口熟悉的洗衣粉和留香珠味,他习惯了用那个牌子,淡淡的柑橘香味;然后就是最近的须后水味道,可能刚刮完胡子,薄荷味儿有点呛,当然也有可能是舌头的味道——梁又木被搅的有点分不清楚到底是哪了;最后就是相对陌生点的气息,她不知道怎么形容,不难闻,是一种湿润却又蒸腾的人味……?
“你刚刚出汗了吗?”她在呼吸的空隙中问。
“嗯。”楚弦啄着她嘴唇,漫不经心道:“臭吗?”
“不臭。”梁又木看之前他那样,还以为出汗是有多臭呢:“跟理工科院校刚上完三节大课的味比起来简直九牛一毛。”
楚弦嗤一下笑出来:“把我跟生化武器比?太抬举你男朋友了吧?”
梁又木拍拍他脑袋。
嘴唇分开了,两人这么静静抱着,胸膛心跳一起震动。
七点二十了,窗外陆陆续续传来开火做饭的声音,隔壁家早上总爱煎蛋,酱油还总是加的特别多。梁又木最晚八点十分出门,还能再睡半小时。
“还困吗?再睡会吧。”楚弦最后在她额上吻了下,道:“我一会儿送你去上班。”
“不困,不睡了。”梁又木被这么折腾一下,早不困了,但这姿势还挺舒服的,她往下躺了躺,后脑垫在楚弦的手上,问:“你送我去?不用去上班吗。”
“不用。”
提早回来空的这一天,就当休假了,不然他这几天这么累干什么。
楚弦下巴磕在她锁骨上,瞥了眼书桌,上面除了菜饼什么都没有。
梁又木轻轻揪他脸,把他揪回来:“看什么?你的生日礼物?”
“嗯。”楚弦好似全然忘了自己说过什么“不给都行”,光明正大问:“在哪呢?”
梁又木实话实说:“没准备好。”
楚弦右眉梢微微抬起了点:“还没有?”
后天可就是了。
“没有。”梁又木摇头。
两人炯炯对视。
楚弦一口咬在她锁骨上,声势浩大,结果牙尖刚碰上就收了力度,不像是咬,更像是舔。
痒,梁又木把他脑袋推开,刚想说什么,就看见楚弦满脸不乐意地耷着嘴角,冷脸道:“没事,不送也行,你忙我知道。”
好像多通情达理似的,话说的跟表情截然相反,谁欠了他八百万一样。
“……”变脸这么快呢,梁又木一怔:“你再说一遍?”
“你忙,我知道,我不要礼物。”楚弦这么说完,冷脸半晌,最后还是不情不愿补了句:“好歹送个蜡烛,我插蛋糕里总行了吧?不会连蛋糕都没有吧?纸杯的也行,门口蛋糕店八块一个,你去买。梁又木?梁又木,厉害啊,你就这么对我……嗯?还笑?躲什么,过来!”
梁又木差点笑的喘不过气来,扭头缩进被子里:“别碰我腰,手那么冰!”
楚弦无处下手,咬牙,真想把她裹成寿司卷一把丢自己床上去。
没礼物也就算了,现在碰都不让碰?
气、死。
—
楚弦这股气性持续时间极长,总计一天,四舍五入24个小时。
闲着没事,他傍晚去了趟公司,迎面就是一大群同事狼一样的目光,都快泛绿光了。
“有女朋友了就是不一样。”
“当时合作期就感觉你俩不一般……啧啧啧……”
“有没有感觉楚哥的气质发生了一点转变?就是那什么,一夜之间突然成熟不少,肩膀也不内扣了。”
“草,你们聊就聊,怎么还带荤的啊!”
“去你的。”楚弦淡着脸把文件往那人怀里一拍,“别羡慕了,好好工作。”
“好好工作就能找到女朋友?”
“不能。”楚弦朝他一勾唇,嘲讽力度拉满:“这事呢,还是看缘,急不来。”
“?”
你说个屁啊!!
欠,是真的够欠。
他交接完资料,沈莺莺就神出鬼没地从旁边探出个头来,神情复杂:“楚哥,不是我说,你出门前有没有看过镜子?”
嘴唇右下那块地方明显被咬了吧,不可能没看见啊,顶着招摇过市的。
“你说这?”楚弦用指尖触了下,眉跟着一蹙,好像还挺烦:“她每次都这样,牙跟豁口了似的,净往这啃,我有什么办法。”
沈莺莺:“…………”
你特喵。
能不能申请一下把热恋期的男人给丢出公司啊,已经影响到同事的精神状态了!!
“别说,你还挺抢手的。”沈莺莺划了下手机,道:“你发那条朋友圈之后,扫地阿姨都来明里暗里打探你是不是真谈了,我还得一个个回过去,这满地的芳心啊……我劳苦功高,是不是得给点辛苦费。”
楚弦信手把小领头桌子上的蛋黄酥丢过去。
“谢……这什么活化石,过期三个月了都!”
他坐下,懒散地往后一靠,修长指节扣着车钥匙转了两圈,有点百无聊赖的意思。
“等谁呢?”
“没等。”楚弦说,“我在这待会儿就去健身房。”
沈莺莺:“干嘛不回去等啊?小青梅这会不是下班了么?”
楚弦:“你不懂。”
自梁又木去上班,她就没主动发过消息,好像全然没把他放在眼里,楚弦还是知道自己什么德行的,撑不了几会儿就开始倒贴了,简单说就是很不值钱。
他得给自己提提价。
沈莺莺:“?”
她有时候真的很想让梁又木看看这人在外人面前是什么样,再慎重思考下是否选择这位狗东西作为伴侣。
“……”
那边的梁又木手机没电,放那充半天了。
“数据线用久了就这样,充半天充不进去。”小柳跟她说话,一转头看见贺永海,还挺惊奇:“我怎么感觉好久没见到他了?”
“合作项目不在一起工作,回来这个月他正好出差。”
贺永海没注意到她们,还是那副春风得意的样子,一路沿着过来,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跟新来的实习生妹子在桌下碰了碰手指,眼中深情万分。
熟悉的深情。
梁又木:“……”
小柳:“……”
“你懂的吧,我现在对他印象更差了。”小柳的脸色难以言喻,“如果说一个男人只能通过找一些阅历年龄都差自己很多的女孩子来彰显他的魅力,恰恰说明他根本一点魅力都没有。”
梁又木扭头:“小柳,你语言功底好强。”
“还好,骂男人的时候发挥比较多。”小柳欣然悦纳。
梁又木看着贺永海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又想到了事情的开端,那只突如其来出现的背着丘比特弓箭的小熊,和粉红字幕,还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画风清奇的签语,明明也就半年以前的事,却感觉过去了很久。
她想的入神,秀气眉梢缓缓蹙了起来。
……不是,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
指向性那么明显,不是一看就知道是楚弦吗?
如果硬要说干扰项,也只有两个。那就是她一直认为楚弦只跟她去过一次寺庙,以及正好撞上的贺永海……他那时跟着自己去了温泉,让她的怀疑上涨到最高点。
再然后,排除掉贺永海之后,本该马上意识到是楚弦的,但事情也并没有如熊比特想的那样发展下去,她很快找到了事情的关键——其实梁又木一直觉得熊比特消失的有点过于蹊跷了,高高拿起轻轻放下,雷声大雨点小,不是它的风格。
它肯定之后又去哪里作妖了。
梁又木这么想着,把手机开机,给楚弦发了消息,问他明天要不要一起去天马山。
对面秒回:
-我不在家
-考虑一下。
不在家?不在家什么,她又没有问他在不在,发错了吗?
好吧,考虑一下,梁又木静待三分钟,问:
-考虑完了吗?
-嗯。
-陪我去吧
-好。
梁又木:“……”
明明一开始就要答应,干嘛还要考虑一下。
*****
次日傍晚,两人去了熟悉的地方。
上次的一半被改造成了儿童乐园,这次的一半被改成了动物乐园,眼看着整个庙宇都要分崩离析,只剩下主殿一小块上香的地方和柱子,夹在中间好不可怜,特别像那种路过巷子里深处的服装店。
最醒目的装饰是捐款箱,里面只有几个硬币,梁又木看了眼,不知哪家熊孩子放进去的,上面印着迪迦奥特曼和铠甲勇士。
热情好客的烤肠师父又过来了,梁又木问:“之前那个挂着木牌的树呢?”
“哦,那个啊,被拿去改了一下。”烤肠师父道:“最近也不知道风吹的还是怎么样,挂着牌的绳子老是用很奇怪的姿势缠在一起,我每天去扯掉一次太麻烦了,还容易磨损。而且人家俩陌生人的牌子缠起来算怎么回事啊?就改成那种展示柜型的木桩了,一牌一位,绝对不会再缠起来。”
梁又木:“……啊。”
只是小小的一步。
丘比特遭受重创,可能再起不能,就此失业了。
楚弦从昨天气到现在,气归气,水照买,东西照拎,见她看自己,懒洋洋道:“干什么?”
他大概明白梁又木已经知道他去了两次庙还嘴硬的事了。
能怎么办,丢脸还少么。
“没什么。”
梁又木绕过柱子,准备去意思意思上点香的时候,突然听到身侧传来一声清晰且中气十足的:
“八嘎!”
“?”
她转身,那块浮雕……不对,这本来是浮雕吗?
说来奇怪,楚弦的神情也跟着微动一瞬。
柱子上的浮雕熊比特还在破口大骂,新仇旧恨一起上,语序都颠倒了:
“恩将仇报!恩将仇报!”
“啾啾啾!死啦死啦滴!”
“……”
山风吹来,两个人都没说话,神情竟然都很平淡,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他应该没听到?
-木头听不见吧。
“走吗?”梁又木朝楚弦点点下巴。
“走。”
楚弦临走前,神态自若地给香炉前插了五柱香,很不巧,正好三长两短。
丘比特当场气晕:“……”
梁又木跟楚弦一起吃饭,回他房间里,联机玩了会Switch,聊了会儿有的没的,一看,时间已经快逼近零点了。
只要时针走到最上端,就是新的一天。
她起身:“我先回去?”
“先?”楚弦曲膝靠着,勾了下梁又木的手腕,低声道:“再待五分钟。”
说句生日快乐就行,亲他一口。
他其实早就知道梁又木要送什么了,那块工艺表藏都不会藏,早八辈子就那么大咧咧放着。
没嫌弃,他怎么可能会嫌弃?他高兴都来不及。
梁又木顺着把他拉起来,道:“我不先回去也可以,就是等会儿可能要现场开灯了。”
楚弦挑眉,发觉话里话外有别的意思:“布置?”
布置什么?
深夜里,巷子里已经没了声音,灯光也灭的七七八八,一片昏黄暗淡,只有虫鸣河流仍在涌动。
梁又木牵着他的手,走过泛着湿意的地面,绕过门槛,开门,轻手轻脚地让他走在前面。
客厅也是一片黑,这时间点,姜梅和郑轩早就睡了,隔着门,偶尔能听见小小的呼噜声,客厅角落里的歪脖子树身上似乎少了点什么。
楚弦莫名呼吸一顿。
脚下好像踩了点什么东西,沙沙声。
梁又木的房间里没开灯,他站定,听到梁又木慢慢把房门关起来,然后蹲下,窸窸窣窣地捣鼓了一会儿,找不到开关,他就这么沉默地等候着,十秒后,地上的星星灯哗啦全亮了起来。
微暗的灯光中,地面铺着零散的玫瑰花瓣,桌面上一个没打开的八寸蛋糕盒,旁边也放着一大束玫瑰花,包的严严实实。
玫瑰红艳,香气些微。
“星星灯是我从圣诞树上面拆下来的,先用。”梁又木见他不动,有点不自在地回勾了勾他的小指,“你也知道,我不会这些东西。可能玫瑰很俗吧,但我只是在想。”
“你说你想建一座城堡,种很多很多玫瑰…城堡你已经送给我了,那玫瑰应该轮到我负责了吧?”
城堡送给公主,玫瑰就送给公主亲爱的小骑士。
“生日快乐,楚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