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兜里揣着楚弦给的两个热乎乎麻薯,梁又木自己一个人再上了天马山。
本来她还打算带着谢欢一起来的,结果第三天她们就已经恢复上课了,遂作罢。
这种被突然一阵风带起来的景点,最终也只会消失在另一阵风里,梁又木上次来的时候还到处是人头,现在就只剩下稀稀拉拉小猫两三只,四处空旷了。
秋日染黄树冠,一片萧瑟,她沿着记忆中的木头栈道一路走到庙前。
然后她发现,原来这座庙是保爱情的庙——虽然庙主非常体贴的在庙前老远就树了这么个牌子,但当时人实在太多了,一行人就是单纯在顺着人流走,木牌根本没有一个人看见。
……要是知道是这个主题,她当初就不会进去的。
梁又木看了眼后面的丘比特。
自从踏进这个山腰,它就处在一个非常焦躁害怕的状态中,正在狂咬自己短短的尾巴,毛满天飞。
看上去脑干缺失的部分稍微扩大了些,智商又低不少。
进了庙,更是冷清。坛前的香炉里插着的香已经烧到末端,光秃秃立在那里,功德箱里面也空荡荡的,根本没什么人再放硬币了。
当然,现在人出来几乎不带现金,要带硬币也是丢给许愿池的。
梁又木看着柱子上那只已经装都不装了的中西合璧丘比特,正在考虑现在打电话给□□举报处的可能性:“……”
这一看就是那种小说里的野山神啊!占山为王那种,四处祸祸人。
算了。
再探探。
她继续往庙深处走。
当时,好像是往这条路一直往前,会有一个摆着小摊的僧侣,问要不要求愿签。有两种服务,一种本人说话对方代写,一种自己写在分发的小木牌上,然后再交还给他。
梁又木按照记忆往前走,那个小摊还在,上面的僧侣却不在;她等了一会儿,终于听见不远处的杂货摊里老板匆匆跑过来的声音:“姑娘,求签啊?自己写四十代写八十!”
梁又木回头一看,他手上还串着根尚未卖出去的热狗。
“……”兼职跨度好大,她指了指,“这个,在寺庙里好吗。”
“没事,不杀生。”老板咧齿一笑,“都是合成的,没一点肉。”
梁又木被老板的诚实所折服。
“不求签。”她上次好像随便写了点就交过去了,梁又木转身,问:“当时给你们的木牌,都放到哪里去了?”
“你想看啊?那地方本来不开放的。”老板见她不买,自己啃了口热狗,含糊道:“都在后面呢,用红绳系了挂在树上,你找找估计还能找到自己的。”
梁又木得了指路,又拐进深处。
寺庙后方,确实立着棵巨大的花树,但因为季节原因,开的并不繁茂,花苞小的可怜。树荫下,红绳系着一个个木牌,她绕着树干转了一圈,一眼就看见了谢欢的——
原因无他,实在太明显了。
别人的最多就一两句,她的木牌后面写的密密麻麻,就差几百字小作文了,开头就是:
【祝亲爱的男人:BY你的小女孩……】
保护黑历史人人有责,梁又木没再看下去了,只确认这是谢欢的字迹,她上次见到过的。
她抬眼。
或许是因为风的缘故,谢欢木牌上的红绳和另一根红绳正紧密地缠绕在一起。
梁又木虽说最近突然喜欢上一个人,但最开始的思路逻辑还是没有忘的。这个滤镜找上自己,对楚弦生效大概是一种额外的惩罚措施,那么当时许愿的人就是重大嫌疑人,丘比特是来完成TA的愿望,才会发生后续一系列事端。
至于谢欢……按丘比特的反馈来看,有可能两人的红绳被绑在一起确实只是阴差阳错,但对方的恋爱脑力量太充足了,于是被抽调过来当行动能源,让本来可能没有那么强烈的影响被放大,所以谢欢已黑化那段时间丘比特才会蔫成一条死熊。
按照这个思路继续推测,这么多红绳,这么多木牌,只按照概率也不可能只有零星几个人遭殃,那么达成召唤丘比特的前提有两个。
1.红绳正好缠绕到了一起
2.其中一人在期间是个惊天恋爱脑(谢欢)。
梁又木觉得现在终于稍微清楚了些。
所以现在,她想找到嫌疑人是谁,只要看这块对方遗留下来的木牌就可以。如果是自己写的,那就按字迹来找;如果是代写,那老板或多或少可能会有印象。
最好的结果,就是她直接把木牌扯走,丘比特消失,但这不太可能。
总之,终于有线索了。她在熊比特捂着脸惊恐的尖叫中,伸手把那块木牌干脆利落地扯了下来——
掌心里那块陌生木牌是机器印刷出来的毛笔痕迹,上面只有四个大字:【心想事成】。
寺庙可能考虑到有些人就是写都懒得写,所以印了几个吉祥话放在旁边当模板。还有什么“恭喜发财”、“万事胜意”、“来都来了”之类的。
梁又木:“……”
她缓缓深吸了一口气。
拜个破庙而已,反侦察能力要不要这么强啊?!
绳子被跟着晃荡,旁边紧挨着的木牌转过方向,梁又木余光瞥到龙飞凤舞的熟悉字迹,一怔。
【建一座城堡】
城字的那个钩拉的很长,笔尖锋锐。
这应该就是楚弦跟她前后脚的木牌了,她知道他有写,但她没想去看过对方写什么。
……怎么这么纯朴。
梁又木笑笑的想。
原来楚弦还是只小土狗啊。
*****
那只小小的木牌被她收在口袋里,正如梁又木所想,下山时,丘比特没有消失。
但精神状态肉眼可见的不太好,这回真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撞,那张歹毒的小脸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时不时瞅她一下,似乎在盘算着什么天大的事情。
梁又木现在不忙不慌,也有它已经黔驴技穷的原因。
熊比特没能跟上自己的版本更新,能用的就那几个技能,而且看来扒衣服和透视这个要用不少力气,现在谢欢恋爱脑力量不够,它是一个都用不出来。一来二去,她都已经习以为常甚至能反客为主了。
唯一可惜的是,1?的?到底是多少,可能永远是个谜团了。
想到这里,梁又木微微一怔。
天呐。
她好像真的挺色的。
她骑着共享小电驴一路火花带闪电奔回家,途中路过一中。还是上课时间,校门口外一片清净,小摊小贩前都没什么人,只有两个穿着校服的女生正在贼兮兮的试图往后面走。
一中有一个奇葩的制度,那就是学生一旦迟到,就不能再进入校园,而是要由安保联系班主任,让班主任亲自来领人才能进去。不得不说,这招只对乖学生有效,大热天大冷天的要班主任多跑一趟,脸上挂不住,而稍微不乖一点的——
就会去翻墙。
正好一中有一道墙后面就是居民楼,老校区在城区里头就这点坏处,条条规规和喧闹烟火就隔着一堵老墙,上边的青苔都快被学生们踩包浆了。
很久没经过校园,大门口上还摆着上一届的辉煌战绩,97.8%本科,76%一本,那两个女孩子牵着手,这么“生死关头”还在忧愁地问:“你觉得我能考上一本吗?”
“怎么不能?别听你爸瞎说,还有这么久才高考呢,我也肯定能……”
青春的气息一下子铺了梁又木满脸。
虽然职场也很好,但她还是偶尔会怀念高中的校园。天大地大,烦恼一隅,每天都有再明确不过的目的,奔跑着前进。校园的变动也是最小的,唯一最大的变动可能就是在毕业之后迅速给全部教室覆盖上空调——但梁又木想起在状元楼里和楚弦站在一起背书,对方一边看着铅字一边漫不经心给她卷起试卷扇风,好像觉得空调也没那么重要了一点。
好吧,如果回到那时候,她应该还会选空调。
等红绿灯的时候,梁又木才发觉,她怎么又在想楚弦。
还是见缝插针的那种想法。
她老气横秋地长叹一声,吓到了人行道前路过的小狗。
在假期里,偶尔想想应该也可以。
主要是,昨天被楚弦那么说以后,她反倒不敢再随便去挠人家了。
虽然楚弦那句话听起来像是同意的意思,但梁又木的直觉告诉她,她不能再这么继续试探下去了。
况且试探来,试探去,还是那个结果,手不可以摸,脖子不可以摸,背不可以摸,哪里哪里都不让碰。
梁又木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还是先把那个模板木牌拿回去给楚弦辨认一下吧。和楚弦写的木牌离那么近,那肯定就是同一批的,最少也是擦肩而过,如果是认识的人,他肯定有印象。
……
但事情往往会以出乎意料的方式进行。
梁又木到对门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楚艺声正在辅导楚霖林做数学作业,手头旁边放着瓶药片。
“又木来了?”她给梁又木开门,都不问她来干什么,“楚弦昨晚好像没怎么睡好,一早就出去了,现在还在补觉呢。你进来先坐坐?”
楚霖林小声:“又木姐姐……”
梁又木进门,发现那瓶药片是降压药。
原来,强如女企业家也会被孩子的数学作业折磨。
楚霖林是非婚生子,谁也不知道他生物学父亲是谁,只知道楚艺声肚子大了,生了,然后大家拿着瓜果蔬菜小衣服来庆祝,也就好了。
楚艺声资产越来越多也没搬出去的理由大概就是因为这个。
有人情味又少闲话的地方不多。
作业写了一半,楚艺声被电话叫走,走的时候,神情抱歉:“不用帮忙教,就看着就好,千万别让他去开电视!”
人走了。
楚霖林试图看邻居姐姐的脸色,越看越觉得梁又木长的好善良:“又木姐姐,我想休息一会儿……”
梁又木坐到他身边的椅子上去:“先做完。”
楚霖林顿时蔫成一小片黄花菜。
梁又木看着里面那扇还紧闭着的门,眉头缓缓皱起来。
没睡好吗?
早上过来给她麻薯的时候,好像眼睛里面确实有点血丝。
为什么啊?
“又木姐姐。”不想做作业的时候狗都好玩,楚霖林扭扭捏捏道:“你裤子口袋里是什么啊,你有两个手机吗?”
“不是。”梁又木看了眼自己的右口袋,里面装着“心想事成”的木牌,“是道具。”
“道具?什么道具啊?”
“一个木头牌子。”
“哦。那你拿那个干什么啊?”
“揍不写作业还问题多多的小孩屁股。”
“…………”
楚霖林蔫成了一小片忧伤的黄花菜。
身旁的丘比特在到处飞,翅膀呼呼,撞墙撞窗,焦躁不已,特别是在楚弦紧闭的房门内开始传出声响时,更是到了一个峰值。
终于,门开了。
梁又木正想去摸自己口袋里的木牌,就发现丘比特碎了。
字面意义上的碎了。
像破布娃娃一样,碎成一片一片,棉花飘的四处都是,金光也跟着熄灭到无影无踪,整只熊瞬间在她面前湮灭,连最后一点布条都不见。
梁又木:“?!”
啊??
怎么回事。
熊没了?
就这样消失了?真的消失了?
那为什么早上她扯掉木牌的时候不消失?这个还有滞后作用吗?!
她的手停在口袋里,实在满头雾水时,楚弦从门里出来了。
他穿一件简单的黑T,领口不是很正,衣摆随着伸展的动作隐隐露出底下肌肉的线条,满脸困倦,像是睡太久,还没醒过神来,看到梁又木时,顿了顿。
楚霖林如获救星,狂喜:“哥,你来打我一顿吧,我真不想做数学作业!”
梁又木:“……”
这娃怎么回事?
楚弦散漫地朝这里走过来。
梁又木以为他要来坐,自动让开辅导黄金位置,谁料肩上突然压上来一团暖融融的热意,楚弦身上浅淡的柑橘气味溢满整个空间。
他没全力压着,似乎怕把梁又木压坏了,而是一手撑在桌上,维持着这个有点别扭的姿势,轻轻把下巴搁在梁又木毛茸茸的发顶上,蹭了蹭。
贴贴。
“?”梁又木一呆。
昨天还不愿意给碰,今天怎么就自己蹭过来了?
睡迷糊了?
楚霖林吸引注意:“哥,哥,我不想写作业……”
“你早上去哪了。”楚弦的声音懒懒从头顶传来,带着浓厚的睡意,“为什么不让我一起。”
梁又木都看不见灯了:“去爬山。”
“爬山不让我去?”楚弦的声音稍微抬高了点,“算了,你每次都这样。”
梁又木:“哪样?”
楚霖林仍在挣扎:“哥,你怎么不理我,哥……”
“梁又木。”话题又变了,楚弦笃定道:“你有时候真的很坏心眼。”
“我哪有。”梁又木看着楚霖林,友情提示:“你弟在叫你呢,你理他一下。”
楚霖林夹缝求生,幽怨道:“哥……”
楚弦终于肯看他一眼了。
但也就是一眼,一眼过后,他把数学习题册翻到新的一页,“快点做。”
楚霖林:“?”
你——
“别理他。”楚弦刚睡醒的声音有点哑,他半阖着眼,用自己的侧脸亲昵贴了贴梁又木的额角,已经困到不能再困了,低低道:“……晚上想吃什么?给你做。”
梁又木第一次被他没刮干净的小胡茬扎到,麻麻的,倒是不痛。
她有点镇定不了,但还是在想,楚弦是不是真睡傻了。
楚弦又蹭她一下,催促:“吃什么?”
梁又木:“土豆炖牛肉。”
“好。”楚弦起身,轻微地松了松筋骨,拍拍她脑袋,“等着。”
梁又木:“……”
起身。
就在走向厨房的这几步间,楚弦眼中的世界一点一点被剥离掉粉色泡泡梦幻色彩和三重朦胧效果,他的眼神越来越清醒,步伐也越来越僵硬,直到最后,立在原地。
后颈已经出冷汗了。
他刚刚干什么了。
他刚刚干什么了……疯了吧?!
他以为那是梦……梁又木很少会晚上来找他,刚刚的画面也……
楚弦喉结滚动一下,唇角绷的笔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视野里突兀地闪出一道金光,还有尖细的声音:
“任务失败!任务失败!”
“反弹啾!反弹啾!”
抽油烟机下,一只拿着弓箭的光屁股丘比特正站在那儿看着他。
头顶还长着一对莫名其妙的小熊耳朵。
楚弦:“……………………”
靠。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