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梁又木简直尴尬得脚趾头都快蜷缩起来了。
……就算她知道是别的东西在搞鬼,但是用第三视角来看,就是她差点钻人家怀里,急色的要死,宛如一个采花大盗。
王凯耀和袁莎莎仍在怔怔注视着她,她为了掩饰尴尬,埋头猛吃,差点被呛一个跟头,余光瞧见丘比特气焰嚣张地从旁边拖来一支竹签,隔着半米远,标枪似的精准投掷进她的兜里。
“………?”楚弦瞥到那支和自己在温泉里类似的木签,用指尖挟出来,视线扫过,脸上神情颇为复杂。
“写的啥?”袁莎莎懵懵问。
“「小鸟依人,乃人生智慧。」”楚弦不咸不淡读完这行字,给又差点噎到的梁又木抽了几张纸递过去,用指节叩了叩她的脑袋,不客气道:“想实验一下也找错对象了吧?”
梁又木认命给他敲了两下,感觉自己天降一口大黑锅,苦的没法说。
………小鸟依你个大头鬼啊!
梁又木眼中火花四溅,誓要把那支竹签盯出个窟窿,楚弦倒是从刚开始就仍保持着那个有些别扭的姿势,肩臂抵在墙上,表情淡淡,但如果再仔细看,就能发觉端倪——
自锁骨到腹部,方才梁又木靠着的地方似乎是僵了太久,现在也活动不太流利了。
“就是啊。”王凯耀一向是很会看气氛的,立马道:“又木,你靠我这也行,我保证不躲。”
袁莎莎一拍他肩膀:“还没睡就开始做梦了啊?想的挺美?”
“……”
梁又木心不在焉地又往嘴里填了口饭。
切的细薄的五花肉覆在酱饭上,用筷子都能挤出油脂,前几口还好,后面就有点腻了,她顺手拿起杯子,喝了口茶,又听到楚弦无奈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梁又木。”
虽然都认识十多年了,但楚弦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叫她。偶尔骂她木头,也带着姓,好像单独叫名字对他来说太过亲昵,有点把控不住距离感。
可梁又木总觉得他叫自己的全名和别人叫就是不大一样,声音不一样、声调也不一样,她一顿,抬眼:“干嘛?”
“怎么还生上气了?”楚弦见她拧着,好像受了什么委屈一样,也不逗她了,径直伸手把她方才用的水杯拨过来,“好好吃饭。”
吃饭就吃饭,叫她做什么,梁又木才觉得莫名其妙,然后垂头一看。
发现自己用的碗筷碟杯全是楚弦的。
还是人刚吃了几口就放那儿的饭,她倒是不客气,直接搂过来干了半碗。
“………………”
她握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
视线不远处,那根被遗忘的竹签上模糊的字迹变化,像无情滚动的字幕:
【长话短说,我觉得,男人,在挑逗我。】
【虽然他只是和往常一样,但那股独属于雄性的气息如浪潮一般将我包围,如果人真的有信息素,那我可能早就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像一只邀宠献媚的小兔,请求得到男人的垂怜。】
【他朝我挑眉——他竟然朝我甜蜜地挑眉!男人从来不懂自己的魅力是如何撩动人心,只要他轻轻一个动作,我丢盔弃甲,我溃不成军……】
“我吃饱了。”梁又木突然站起身,面色一如往常,“先回去了。”
袁莎莎被吓了一跳,懵然抬头:“哦好……你就吃这么点能饱吗?”
这不刚进来没多久么?
气都气饱了,梁又木点点头,转身离开。
众人的视线追随着她看起来有些莫名仓惶的背影。
半晌。
袁莎莎:“她手上没东西啊,为什么攥着走的。”
王凯耀:“而且还同手同脚了,发现没。”
“怎么了?”
“不清楚啊。”
“……”
楚弦看着梁又木消失在门前的身影,微微蹙眉。
*****
“我是真的会揍你的,你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棉花啾!棉花啾!不痛不痛!”
“我去拿针线盒了。”
“!!OAO!!”
“又木。”
男声响起,梁又木看见贺永海站在不远处,似乎是在等她,听见脚步声,转头一笑,轻声道:“真巧。”
语气说的跟真是偶遇一样。
四周翠叶随风拂动,簌簌飘摇,晚间微凉,静谧非常,锦鲤在小池中摆尾攒动,以常人的角度来看,在这种环境下独处,的确非常适合增进感情,贺永海笑着朝她走来,梁又木也报以浅淡的微笑,开口却道:“我现在心情不是很好,不适合聊天。”
贺永海笑意一僵:“?”
这什么?先兵后礼??丑话说在前头??还有这种交谈方式?
“我先回去了。”梁又木对他点点头,就打算转身离开,怎料却被用力抓住了手腕,她眉一皱,抽手侧头:“还有什么事?”
她已经尽力没有在迁怒这个人——毕竟事情还没有敲定,不能就这么随意认为他就是罪魁祸首,但就算撇去滤镜的一串事情,他本身就已经很让梁又木不舒服了。
也就是这样,她才开篇提醒了一嘴。
“我有话想对你说。”贺永海把手放开,凝视着她的眼睛,“你难道就没有话对我说吗?”
梁又木:“……”
她突然觉得对方现在特别像微博上看到的那张“深情粉兔子.jpg”的表情包。
梁又木叹口气。
本来今天到这里就只是想放松一下的。
她近日里来积攒的不良情绪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既然这样,她就不客气了。
“有。”梁又木站定,瓷白的脸上无甚神情,甚至看上去有些冷淡,开门见山:“是我上次拒绝的不对,还是‘没有’和‘不行’在你这里是别的意思?”
她平日里温温钝钝的,除了在工作和原则性问题上锋芒毕露,其余时候都像是块没什么声音的木头——还是打磨完好一根木刺没有那种,温吞踏实,毫无攻击性。
贺永海正是着迷于她这样的反差,却没想过她会对自己摆出这样的直白神情,闻言一愣:“?”
“从上次我就想说了。什么叫做‘我有了男朋友就放弃’?”
梁又木注视着他:“我不能表达我的拒绝,非要一个男朋友来帮我表达?凭什么?我的个人意愿最重要,我说不需要就是不需要,请问这跟我有没有交往对象有关系吗?”
嗓音依旧轻,没什么波动,话中却带刺。
她的忍耐不是无底线的。
“不是。”贺永海觉得她语气很冲,眉头皱起,耐心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你要真有男朋友了,我也不想去当第三者……”
“这是病句。”梁又木道:“先问能不能,再问想不想。”
骂人还带拐弯的,贺永海平日里也是心高气傲的主,一下子就被刺伤了自尊:“你有必要说这么难听吗?”
“还有更难听的。”
梁又木礼貌地问他,“还想继续听吗。”
她幽黑的眼在夜间泛着微光,眼尾微扬,或许这才是她原本的性格,界限明晰,分离彻底,甚至看起来有一些冷漠。只不过努力对自己看重的人包裹上一层糖衣,担忧自己在不经意间刺伤他们。
贺永海还从未见过她这一面,也没被人这样直言不讳过,倒来了气性,强忍着没拂袖而去,“我也只不过是对你有好感而已。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吧?”
“强迫别人接受的好感吗?”
“你可以觉得不愉快,但你好歹要学会尊重。”
“在你没有尊重我的情况下?”
“……”
贺永海被她噎的无力反驳,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他自小到大都是天之骄子,向来只有别人来追他的份儿,想要什么类型的女孩子基本都是手到擒来,却在梁又木这里连续栽了好多次跟头。
可越是得不到就越容易上头,他原本也只是稍有好感,现在却真有点念念不忘的意思了。
梁又木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然估计白眼能翻到喜马拉雅,不可能还这么心平气和地继续跟他说话:
“我不觉得别人喜欢我是什么值得感激涕零的大事,我不缺爱,也不缺你这样所谓的喜欢。当然如果非要喜欢也无所谓,只要别困扰到我就好。”
“?”贺永海还真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理直气壮的发言,这有点颠覆了他对女孩子的认知,甚至发懵:“你认真的??”
哪来的自信??她怎么敢说出口这种话??
“嗯。”她这么优秀,喜欢她也是人之常情,梁又木点点头,客客气气道:“但是你让我很烦。请你停止。”
“……”
“难听吗?”
“挺难听的。”
“但我说的是真话。”
“……”
“我知道了。”贺永海深深看她一眼,最后分不清意味地笑了笑,“但这是我的事,我自己会决定。”
“…………”
梁又木攥着丘比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茫然道:“难道我刚才用的是鸟语?”
他听不懂?
还是开启了自动过滤功能,只选择性听取自己想要听的部分?
丘比特绿豆大的小眼也跟着一起注视着贺永海离开:“不知道啾。”
梁又木无名火冒:“这人怎么想的?”
这个丘比特倒是知道,它邪魅一笑:“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
“别给我装。你这个帮凶。”
“嘤啊啊!”
*****
事情没解决,胃口不好,梁又木在房间里待了会儿,扎完小熊,想完办法,最终还是百无聊赖地起身,打开电视。
四个人之前的毕业旅游也差不多,王凯耀和袁莎莎是绝对的室外派,到哪个新地方恨不得24小时都待在外面,楚弦是计划派,负责兜底做攻略安排时间,梁又木的话,就是单纯的赶尸派。
去哪里都行,在酒店里躺着也可以,她就像是一具活尸,要她去哪就去哪,非常配合。
当然,负责赶尸的人一般都是楚弦,因为前面两个早跑没影了。
梁又木还在苦恼着,就听到走廊那边传来袁莎莎的声音,“UNO?还是桌游?”
“扑克。”王凯耀道:“我刚找前台大哥拿了两幅。”
“……”即使隔着门板,梁又木都能想到袁莎莎估计翻了个白眼,“谁稀罕跟你玩小猫钓鱼!好歹也是个斗地主吧!!”
声音愈近,袁莎莎道:“楚弦,你去叫下木头。”
王凯耀:“她会不会睡着了?”
梁又木从床上蹦起来,匆匆找拖鞋,趿拉着往前走,手还没够到门把,叩门声就响了。
轻轻两下,利落有力。
她打开门,果然,楚弦站在那里。
或许是穿着浴袍到处跑有伤风化,他换了件白T,外套半敞,黑发有些散漫地垂着,胸膛很阔,风一吹,轮廓若隐若现,能闻到一点点熟悉的气味。
少年和青年感在他身上矛盾又统一地混合着。
楚弦只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的意思,微微垂眼注视她的脸,嗓音有点低:“不舒服?”
长廊光线明亮,她的房间却是暗的,两人站在明暗交界处,离得很近,梁又木抬眼对上他懒散却隐隐关切的视线,突然有些没来由的别扭。
……明明之前房间都能随便进。怎么酒店和房间还有什么不一样?
“没不舒服。”梁又木清清嗓子,也不知为什么把声音放低了。一墙之隔,旁边的袁莎莎和王凯耀没关门,嗓音震天,热闹的要命:“都说了不玩小猫钓鱼!!”
得亏这儿没别人。
“测体温了没有?”楚弦伸手在她光洁的额上抵了抵,察觉不太出来,“头疼?”
指尖泛着微微的烫。
梁又木往后退了半步,开玩笑道:“怎么跟来专家问诊的一样。”
“还有功夫开玩笑,那就不是感冒了。”楚弦凉凉道,伸手递给她什么东西,“拿着。”
梁又木低头,透明塑料袋在他指尖悬着,勒出一点浅淡红痕,里头装着感冒药、棉条和卫生巾,不是自己常用的品牌,什么类型的都有。
“老板没想起来还有这茬,我临时去超市选了几个,先用。”楚弦手抵在房门上,准备离开,“要实在难受就先休息吧,别过来了。”
“我没……”算了,备着也行,自己生理期大概就是在这几天,梁又木伸手接过,道:“谢了。”
楚弦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挥手示意自己先走。
梁又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瞥见他绷紧的下颚线在眼前闪过。
“来了?”
“又木呢?”
“等会儿看看。”
梁又木抱着塑料袋,之前小柳说的想法在脑内一闪而过,像野草似的生根发芽了。
她做事一向效率为先,审时度势自然也很必要。
自她被滤镜缠上开始,大概已经过了将近半个多月。她的生活质量肉眼可见地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并且很明显影响的范围和程度还会越来越大——梁又木也是现在才发现楚弦在自己的生活中含量竟然这么高。
明明也只是改变了一个人而已。
再看,她不可能和贺永海在一起,拒绝多次也没有效果,梁又木真的想打110把这人关进局子里去,毕竟对方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在法律边缘试探了,比如这次跟到温泉来少说也算个跟踪骚扰,但她也知道这个方法可行度几近于无。
两条路都暂时堵塞,而她想要的是立刻回复平静的生活,那么就只能……
“来了?”袁莎莎听见关门声,抬头道:“饿不?”
王凯耀也抬头:“我这儿有泡面。”
桌面上一串牌撂得老长,袁莎莎嘴上说不要,最终还是玩起了小猫钓鱼。
“不饿。”
楚弦没参与这少儿游戏,懒洋洋倚在床头上看电视,长腿没地儿放,原本没个正形地敞着,见梁又木走过来,就收起来了,习惯性给她留了个半大不小的空位。
梁又木在他乖乖敛起来的腿根前坐下,不看电视,转头盯着他。
“……”挡着了,视线内全是梁又木认真的脸,楚弦澄黑的眼瞥她一下:“有事直说。”
梁又木:“你怎么知道我有事要拜托你?”
“你哪次不是这个表情?”楚弦伸手把她脑袋移开,掌心在头顶不轻不重地蹭了两下,柔软黑发沙沙作响,“说吧,这次又怎么了?”
每次梁又木这表情,都没什么好事儿。叼了鱼的猫似的,鬼精鬼精。
袁莎莎和王凯耀在一边坐着好整以暇看戏,手上动作没停。
梁又木:“我真说了?”
楚弦:“你说。”
梁又木:“你先答应我。”
楚弦无情:“那别说了。”
“……好吧。”梁又木知道跟他扯这个没用,直截了当道:“你可以当一段时间我的男朋友吗?”
楚弦的眉目瞬间一紧。
室内安静了,电视还在播着没人想看的无聊综艺,袁莎莎和王凯耀目瞪口呆,“啪啦”一声,手里攥着的牌掉落到地上。
落针可闻。
“别误会,不是那种男朋友。”梁又木担心他以为自己有什么不良企图,连忙解释,“是表面上的,只要看上去像就可以了。”
之前贺永海就对楚弦好像很好奇的样子。
折中一下,既然说人话对方听不进去,她又迫切要解决事情,不让事情发展到无可收拾的余地,那么这个方法看来可以尝试。
楚弦深深看进她的眼里,配合地扯了扯唇角,只是笑意未曾入眼,看上去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就因为贺永海?”
以前有这样过么?
“严格来说,”梁又木点头:“应该算是。”
其实主要是因为你。
“假装你男朋友?”
“假装。”
“但是不谈恋爱?”
“不谈。”
那边的王凯耀倒吸一口凉气,楚弦半阖着眼,转头一望。
袁莎莎和王凯耀又开始继续打牌了:
“对二。”
“对三。大你!”
“我去,你还藏着这一手呢?”
“怎么样?”梁又木见他神色不定,决定加点筹码,“我也有用。你之前不是说老有人给你介绍人拒绝起来很难吗?你可以说你有女朋友了,然后一段时间之后还能说刚分手失恋了不想谈。这样又可以撑一段时间……”
安排的倒是明明白白,楚弦撩起眼帘,道:“嗯。挺好。”
“所以?”梁又木往前面又窜了窜,紧张道:“你答应了?”
少女瓷白的脸微微仰着,楚弦甚至能窥见她细腻脸颊上的小绒毛和肤上透出的健康血色。
她在紧张,却不是为自己。
梁又木等了半天等不到回答,刚想继续问,自己的额前就杵了根修长的食指,轻且坚定地把她的脑袋抵远了几寸。
楚弦居高临下睨着她,简洁利落道:“不、要。”
拒绝的好彻底。
“啊?”梁又木下意识追问:“为什么啊?”
“守了二十年的清白是这么容易拿走的?”楚弦起身,指尖触到手机,懒洋洋仰头灌了口水,“就我这姿色,卖身都得一堆人排队。”
梁又木嘟囔起来:“我不也……”
“你买?”楚弦对她一挑眉,笑的肆意:“行。支付宝还是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