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次日,梁又木就把这个问题带给了小柳。
她的中饭一般都在食堂解决,公司的食堂没什么特别,大锅菜,油稍微放的有点多,算不上好吃,但也不难吃。
“你想知道谁喜欢你?”小柳被铁树开花震惊地筷子都掉地上了,“怎么突然这么问?”
面前可是公认的木头啊!
梁又木拣了片藕吃,被油的一皱眉:“特殊原因。”
反正说了对方也不会信。什么滤镜,什么丘比特的。
……她自己都花了两三天才接受这个现实。
小柳看着对方垂眼时光洁的额头。
梁又木最近刘海长了些,都有点戳眼睛了,说着下班就去剪已经有三四天,结果每次都忘记。她看不下去,给了人一个小小的粉色发卡备用,结果梁又木竟然也大大咧咧地把这个卡着到处走。
她不怎么把别人的目光放在眼里,心上那道不自觉的防线宛如铜墙铁壁,现在却突然那么说,难道是在公司里有了心仪的目标,想要进一步发展——
“小柳。”梁又木客客气气地往她碗里放了个卤鸡腿,确认道:“你对我,应该是没有那种感情的吧。”
先礼后兵!成功将这个有些冒犯的问题轻松愉快地问出了口!
小柳:“………………”
好吧,看来只是好奇而已。
“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贺永海、前台小哥、小领导……前台小哥不是还每天给你发早上好晚上好么,这还不算?”
“每天早晚问好干什么?我又不是皇太后。”梁又木把藕放下,拣青菜吃,“如果发个早晚安就算是喜欢的话,我一次性可以喜欢两百个人。”
“为什么是两百个?”
“微信群发上限200。”
“……”
好典型的梁又木思维。
贺永海走过,和梁又木视线对上,笑容和煦地点了点头。
梁又木回了个正气凛然的点头,贺永海唇角微勾,在看到一旁煞有其事望着自己的小柳后,笑意收敛了些,也点头打了个招呼,才转身离开。
“你不是还有个青梅竹马吗?”小柳意有所指,“认识十几年了吧。”
梁又木显然没想到她会在这个话题里突然提起楚弦,略懵地“啊”了声,“怎么了?”
这跟楚弦又有什么关系?
小柳一看就知道,梁又木大概从来就没想过自己和那个青梅竹马有任何的可能。
“又木啊,我们呢,现在是成年人了。成年人和高中生不一样,哪来的功夫像高中那样朝夕相处几个月几年去了解你,再说喜欢不喜欢?”
小柳咬着筷子尖,说的也都是大实话,“有机会就继续,没机会就换下一个,这才是大多数人的想法。毕竟喜欢一个不会有回应的人是很累的。”
像把自己心血凝成的石头一颗一颗往湖里丢一样。
湖面好歹会泛起涟漪,暗恋却是看不到头的无声无息。不是每个人都熬得住的。
梁又木长这么大,并没有暗恋过谁,不太明白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当然了。”吃的差不多了,小柳把餐盘拿起来,最后对梁又木谨慎叮嘱道:“我们呢,最重要的还是工作。男人只是调剂品,恋爱只是娱乐。只要不影响到赚钱,怎么样都可以。”
“但是,谈恋爱的话会很容易生气的吧?”梁又木似懂非懂地说,“吵架什么的。”
“一招包治百病。”小柳微笑,“那就是找一个大帅哥,多看下他那张脸,你的气就消了。”
梁又木还是第一次这么详细地了解到她的恋爱观。
好有道理。
肃然起敬。
*
梁又木没能在公司里找到答案。
回到家,郑轩今天做的是腊肠饭,可喜可贺,他终于放弃祸祸五谷杂粮了,姜梅含泪吃了一大锅,都没心思看夏家三千金。
梁又木问了,她对女儿的问题很诧异,“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突然想知道。”
“没有吧。”
姜梅艰难地回忆起高中那会儿的事情:“那时候你爸可担心你早恋了,刚升高中就拉着我讨论,说要怎么开明且不伤害父女感情地棒打鸳鸯……我说管天管地管女儿谈不谈恋爱,反正我不管。除了有段时间老有一个男孩子跟在你后面回来之外,还真没什么动静了。”
“男孩子?”梁又木略提精神,“谁?”
“只记得是个寸头,长的还怪凶。”姜梅说,“后来小弦好像出面去说了什么,他就没再跟了。”
梁又木根本想不起来还有这事儿。
她初高中时期就是典型的“一心只读圣贤书”,别人捉鸟逮乌龟,她在学习,别人情窦初开,她还在学习,初三的时候班上都甜甜蜜蜜偷成了好几对,她还在跟数学最后一道压轴大题较劲。
倒也不是说梁又木就是个书呆子,她只是单纯享受解数学题的过程。挖条件,推步骤,人家大晚上跑学校小竹林里是摸黑谈恋爱,她能在长椅上冥思苦想喂三十分钟蚊子。
比起谈恋爱,数学少丢点分更能让她开心。
虽然表面上看着安静了,但本质上是把小时候争强好胜的气魄转移到了学习上,真要和人辩论起这道题选B还是选D能掀翻屋顶。
郑轩在后边听半天了,闷不做声的,欲言又止,似乎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傍晚,两人手挽着手去跳广场舞了,梁又木听到门口又被叩了两下,那标志性的声音,就知道楚弦又来了。
果然,一开门,楚弦手上端着个笔电进来了。
他手大,指节修长,五指扣着边缘,端偌大一个电脑跟端盘菜似的,倒也平稳。
“你不是有钥匙吗?”梁又木头也没回,她每次都想说,“直接开门不就好了,还敲什么门。”
要是她在房间里,敲完大门还得敲房门,简直多此一举。
除了他还有几个人会这个点来?
“不合礼数吧。”楚弦把房门敞开,径直到她旁边的副桌上坐下,腮边被糖顶的微微鼓起,口齿清晰道:“要是哪次进来你正好在换衣服,不得被阿姨打断腿啊。”
唇边是清新的薄荷味儿。
“…谁会在客厅换衣服?”梁又木伸手朝他晃悠两下,“吃什么,给点。”
楚弦手还放键盘上呢,下巴随意地点了点自己的口袋,示意她自己拿。
梁又木也不跟他客气,直接摸进他兜里,指尖先触到了口哨糖的塑料包装,然后就是大白兔奶糖的糖纸。
都不太想吃,她还想再挑挑,楚弦睨她一眼,懒散道:“在我兜里抽盲盒?就那几个,要拿快点拿。”
梁又木最后还是伸手拿了个大白兔,抽出手时,指尖不留心触到衣料下对方温热的体温。
她没察觉到,楚弦僵了一下,移开了些微距离。
“又来避难了?”梁又木嘴里都是大白兔的那股齁甜味儿,“你弟有这么吵么,我上次去你家看着不是挺乖一小孩。”
楚弦眼对着屏幕,一心二用:“在你面前是乖。可能觉得他哥身子硬朗吧,闹腾的差点把我骨头拆了。”
他弟楚霖林今年上小学,正是猫嫌狗不待见的年纪,基本在家没法待着认真做点事情。
老城区的房子距离不长,梁又木的桌子放在卧室窗户前,对面就是楚弦暗着的卧室,中间隔着条不算宽阔的小道,散步消食的人来来去去,还有远处隐约的广场舞声。天色尚亮,赵奶奶遛着仔仔准备去接小孙女放学,看到楚弦和梁又木坐在一起,眼角的纹路都笑开了:“小楚小梁,又学习呐?”
仔仔是条大黄狗,脸上的毛都白了,正呼哧呼哧吐舌头中,口水差点掉地上。
“奶奶。”梁又木一本正经道:“我们都工作两年了。”
他们高三的时候,楚弦他弟刚出生,整宿整宿的闹,楚阿姨担心他学业受影响,所以一整年楚弦都跟梁又木在一起晚自习,就坐在同一个位置上。
“哦哦。”赵奶奶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挺好挺好……”
在长辈眼里,特别是在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眼里,不管工作多少年都还是没长开的小孩。
赵奶奶带着仔仔溜达走了,一人一狗的步调很和谐,谁都没快到哪儿去。
房间里很快只剩下敲击键盘的轻响。
楚弦所在的公司严格来说算是她公司的老对手,前两年更是掐的风生水起,两边的负责人就差线下真人快打了,最近市里官方搞起来什么IT技术交流会,关系才缓和不少,甚至有时候还能谈谈合作了。
梁又木看着代码飞速滚动,有些心不在焉。
她还在想那丘比特的事情。
总结一下前两次触发的条件,两次都是一和楚弦对视就立马触发,并且两次都是在傍晚或晚上,但这次为什么没有?
难道是转移到第二个人身上了?或者是还有什么她没有发觉的隐藏条件?
梁又木的手指彻底在键盘上停了下来,她心一横,缓慢地侧头看向楚弦。
对方像是刚洗完澡就过来了,漆黑发尾上还带着点湿漉漉的水汽,衣领弥漫着浅淡的柑橘香,简单的衬衫被肩背撑出挺括线条来,随着打字的动作,清劲小臂上隐约的青筋浮动。
有的人在专注的时候喜欢叹气,或是做一些自己都没发觉的小动作,但楚弦一直都很安静。偶尔到难处,会短促地皱一下眉,然后抿唇思考片刻,再继续。
镜片下的眼神很锐利。
梁又木盯着他,楚弦跟侧脸上装了双眼睛似的,淡淡道:“我脸上长代码了?”
梁又木缓慢地把自己的脸转回去,过了大概三分钟,又缓慢地转过来。
盯——
她百无聊赖地想,这样看楚弦的鼻梁真是挺高,眉骨长得好,后脑勺也是圆溜的。
一看就知道小时候没被爸妈强行睡扁过。
“……”楚弦的手一顿,也转头看她,眉峰微蹙:“有事直说。”
“没事。”梁又木眨眨眼,“我就看久了屏幕活动活动眼球。”
“净往我这活动?”
“你没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行。”
这个“行”字是咬着牙关说的,多少带点咬牙切齿。
又是相安无事的三分钟,梁又木还是没有感受到之前那澎湃汹涌的激素狂潮,心中不免暗喜,誓要找到那个隐藏起来的变量,于是又缓缓扭头——
楚弦的侧脸还没映入她眼帘,就被从天而降的一个草帽盖住了视线。
……那是之前姜梅女士跟团游花八百块买的泰国特色草帽,没到一星期就沦为她的房间装饰品,现在被一只大手轻压着,把她那不安分的眼睛遮了个彻底,只能透过间隙看见模糊的人影。
让她看起来像个迷幻菇。
“别找事,梁木头。”楚弦压根就没转头,手掌盖着她头顶,另一边还在继续打字:“你能不能正常点,我害怕。”
说着害怕,尾音却十足轻快,欠揍的要命。
梁又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