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拉(弥留之际)

凯撒放下书,向萝拉招手。

萝拉穿着玫瑰红的丝绒裙,一蹦三跳地过去,抱着的裙子还没有放下来,就被凯撒拽住手按在胳膊上,狂风暴雨一顿狠抽。

萝拉傻眼了。

凯撒什么都没说,下手一点儿也不轻,无论萝拉怎么挣扎都没有用处,仍旧拱起一个桥梁的模样,咬住裤子,扒着大腿呜呜呜。

凯撒有些不解气,问:“知道错了吗?”

就像顺竿子往上爬的小牵牛花,萝拉搂住凯撒脖颈贴贴撒娇:“知道啦。”

他问:“错在哪里?别让我一句一句地问。”

萝拉想了想,告诉他:“因为和其他Alpha约会?”

凯撒不能承认,他没有立场。

冷静过后,他说:“你不应该用炫耀的语气这样告诉我。”

凯撒已经在极力忍耐打出一颗完美红屁股的冲动,忍耐、控制自己,不要对这个小乳猪进行更加残忍的责罚。

萝拉跪坐在他腿上,伸手搂住凯撒的脖子,抬高脸,在凯撒下巴上蹭了蹭:“我知道啦。”

她实在太会撒娇,太清楚该如何让人心软。

凯撒神情稍微缓和一些,他揉了揉,听到萝拉在他耳侧说:“约会对象可以有很多个,但爹咪永远都只有一个……”

凯撒手停下。

他说:“不想屁股烂掉,就闭嘴。”

凯撒发现萝拉越来越热衷在他底线上蹦跶,就像一个尝试通过搞破坏来引起家长注意的熊孩子,好像不打她她就永远不会老实。即使反复提醒自己要对她温柔一些,然而对方的种种行为仍旧让凯撒日常想要对她动粗。

她比十个内阁+十五个下议院还要更令凯撒头痛,凯撒承认,她的确大大锻炼了自己的耐心,这让凯撒在处理政务时能够更加平和,看到那些堪称智障的提案后也能心平气和地回复“我不认可您的观点”而不是“蠢货”。

如果可以为萝拉挑选职业,凯撒希望是“雕刻家”。

她很擅长把一个人的脾气给磨平稳。

考虑到萝拉晚上还要去聆听歌剧,凯撒并没有真的教训她,好让萝拉那脆弱的小屁股还能坐一坐柔软的椅子。出于礼仪考量,两人提前二十分钟入场,凯撒和萝拉的位置在最佳观影区,能够完美地看到舞台表演。

萝拉和凯撒说:“上次我去看演出时候只买到了三楼的票呢,从来没有距离舞台这么近过。嗷,三楼的位置有点远,我看舞台和看电视差不多,但听起来效果不错。”

凯撒说:“为了能够保证让每一位听众都能聆听到最佳声音,在设计时候,歌剧院会最大限度地考虑声音传递。”

萝拉若有所思:“是喔,就像布坎南说的一样——”

凯撒打断她:“布坎南是谁?”

萝拉:“嗯……这个……”

凯撒明白了。

他说:“也是你曾经的约会对象?”

萝拉:“……”

凯撒平静地拍了拍萝拉的腿,称赞她:“小萝拉,你的魅力超乎我的想象。我在想,是不是我去街上转一转,十个Alpha中就有一个曾是你的约会对象。”

萝拉谦虚地说:“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啦。”

“你还很骄傲吗?”凯撒冷笑一声,“晚上回去把屁股洗干净,不要哭。”

萝拉权衡利弊,决定暂时不和凯撒沟通了。

安静地听完整场歌剧,萝拉并不能很好地去理解罗密欧和朱丽叶之间的感情,而且这场歌剧她已经看过一次,其中的歌词她都可以完整地背下,这次看到一半就开始困倦,全靠意志力,在每一幕结束、咏叹调后鼓掌,当演出谢幕之后,所有的观众都站起来,困到眼皮子开始打架的萝拉也被凯撒拽起来,睡意惺忪地跟着长时间

凯撒没有遵循一开始的约定、陪伴萝拉去见那位优雅的女高音家,萝拉揉了揉屁股,思考几分钟,也决定不去挑衅凯撒。

晚风吹来海松的味道,萝拉打了个喷嚏,她的鼻子有些冷,不清楚是因为冷空气,还是对空气中漂浮的某种植物成分过敏,揉了揉发红的鼻尖,她抬手,试探着去握凯撒的手掌。

凯撒很乐意提供让自己Oga牵住的温暖,没有动,任由她触碰。

经过一家甜品店时,萝拉灵巧的鼻子闻到熟悉的、令她心动的味道。

她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凯撒。

凯撒明白了,在甜品店门口停下:“想吃什么?”

萝拉盯着玻璃橱窗中玲琅满目的甜品,犹豫了一阵,指向被装在蔷薇花模样玻璃盒子中的糖果,还有一些散装的饼干。

凯撒看了看,是蜂蜜杏仁糖,还有一种牛轧糖、妆点着樱桃的蛋糕卷,萝拉胃口好,基本上没有任何过敏原,即使让她啃一棵树也没有问题。

在问清楚其中的配料后,凯撒每一种都订了一份,开始掏出钱包付钱。

萝拉眼巴巴地守着玻璃橱窗,着迷地看着那些等待被打包的商品。

歌剧刚刚散场,甜点店铺的生意不错,很多人停下来,驻足购买。

店员比较忙,打包的时候,换了另一位接待,凯撒一眼看到对方店员帽下的脸颊,属于阿斯蒂族人的烙印如此明显,鲜明地昭示着他想要极力抹除、偷渡到异国却仍旧明显的身份。

显而易见,对方已经刻意去清洗了,但是没有办法,这种加了特殊颜料的烙印很难清理干净,肌肤上痕迹鲜明。

或许是注意到凯撒的视线,对方抬起头,在看清楚凯撒的脸时,有一瞬间的慌乱,手一抖,装满蜂蜜杏仁糖的透明蔷薇花模样盒子从手中脱落,啪嗒一声坠落在地。

萝拉扯了扯凯撒的衣角:“凯撒。”

店员的失误吸引了副店长,副店长压着火气,骂他:“怎么回事?你在做什么?”

店员慌忙低头,连声道歉。

他捡起那个跌落在地的塑料盒子,透明的塑料蔷薇花被摔出一道小小的裂缝,看上去,像是有朵花瓣悄然破碎。

萝拉再度主动握紧凯撒的手掌,和刚才比较,她的手掌心出了一点汗,湿/漉漉的,温热。凯撒低头,看了看她的手,反手握在掌心,安抚地捏捏。

萝拉说:“就这一份吧。”

凯撒对那个惊慌失措的店员说:“没关系,就要这一份。”

他语气温和,但那个店员还在抖,控制不住地发抖,像是一句话就能要他的命。

在大部分阿斯蒂族人眼中,曾经的上将凯撒,毫无疑问,是一个恶魔。

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店员颤巍巍地将装满糖果的盒子放进塑料袋中,声音干涩:“谢谢……谢谢您的惠顾。”

他递过来的手都在抖,额头不住冒汗。

凯撒平静接过,语气温和地向他道谢。

找钱的时候,店员哆哆嗦嗦,碰得机器滴滴响,乱糟糟一团。

凯撒盯着他,旁边的萝拉低头,扒拉着凯撒手中购物袋,哗哗啦啦地拆开盒子,拿起一枚牛轧糖,包装还没有撕干净,直接往嘴巴里面填。

凯撒眼疾手快,及时阻拦住,在萝拉开始嚼之前,将那杯牛轧糖从她嘴巴中拿出来:“笨蛋。”

萝拉无辜地看他:“糖果一半都用的淀粉纸,可以吃的呀。”

凯撒斥责:“你见过有人在淀粉纸上用油墨印刷?”

他仔细将沾着她一点口水的糖果纸撕下来,重新塞到萝拉嘴巴里。

少了压迫感的注视,那个胆小的店员也终于数完找零的钱,哆哆嗦嗦地递过来:“先生。”

凯撒的注意力已经放在萝拉身上,他顺手捏捏萝拉鼓起的脸颊,牵着她的手,一手拎着装满糖果和蛋糕的购物袋,和她在安静的初秋夜晚中并肩行走。

车子停在不远处,保镖在周围不紧不慢地跟着。

萝拉说:“刚刚那个是我的族人。”

凯撒已经懒得去纠正萝拉:“嗯。”

反正她总会固执地反复强调,执拗到像一个石头。

“他很怕你。”

凯撒说:“我不介意告诉你,除了一个名叫萝拉的Oga女性,我还没有遇到过不怕我的阿斯蒂族人。”

萝拉跳起来,从一个格子上迈过去,啪唧一下,溅起水。

水溅到凯撒裤脚上,他低头看了看。

这个有着洁癖、以及对自己仪容有着严格要求的男人,就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仍旧从容地牵着萝拉的手。

萝拉低头:“凯撒,我不明白你对我族人的态度。”

凯撒反问:“你想知道什么?”

“你认为阿斯蒂族人是什么样的?”萝拉猛然抬头看他,“是好的,还是坏的?”

“你不能简单地用好坏来定义一个族群,”凯撒纠正,“萝拉,人的好坏善恶,和他的种族、性别、年龄、肤色都没有区别。”

萝拉当然知道。

但有很多人不知道这点。

因为阿斯蒂族人曾经涉及黄/赌/毒,操纵经济、政客,依靠钱财肆意破坏一个国家的财力支柱,所以大家痛恨、杀戮所有的阿斯蒂族人,即使对方一贫如洗,同样遭受压迫;

因为阿斯蒂族人曾经制造暴动和危险行动,伤害到无辜的民众和平民,所以大家讨厌所有的阿斯蒂族人,斥责、辱骂、吐一口口水,即使对方只是一个无辜的孩童,脸颊上仍旧被强迫留下痕迹。

只有少数人知道,只有知道的那少数人明白,这种事情有多可悲。

“但你认为牺牲我族人的利益是正常的,”萝拉问,“是吗?”

凯撒抓紧她的手,平静地问:“你想得到执行官凯撒的回答,还是我的回答?”

萝拉已经知道答案了。

“我需要把政治行为和伦理行为分开,萝拉,”凯撒第一次对萝拉讲这些,他很平和,晚风温柔如许,他银色的发落下月光,“为了帝国民众的稳定,也是为了大部分人的幸福生活,我不能过多考虑道德。合格的统治者为了达成目的,要不择手段,信义也好,暴力也好,都是用来达成目的的手段。成功不分善恶,不需要过多考虑手段是否符合伦理道德。”

萝拉慢慢地走,牛轧糖的甜在嘴巴里一点一点融化,淡淡的苦涩泛出来,或许混进去一粒品质并不怎么美好的杏仁。

“成功的恶人比成功的圣贤更多,你需要承认,成功达到目的不一定意味着道德高尚,萝拉,”凯撒说,“你的心太软了。”

是的。

合格的统治者不会过多被道德约束。

纯粹、被道德牵绊住的好人,无法领导一个国家的进步。

即使凯撒明白会有少数阿斯蒂族人遭遇不公——他仍旧不能冒着少数极端分子破坏整个社会秩序的危害,而宣布解除所有针对阿斯蒂族人的管控。

至少现在不能。

萝拉转过脸,她看到闪着红灯的车辆疾驰而过。

“不用担心,”凯撒语调缓和,他说,“针对阿斯蒂族人的策略不会永久,你的族人会获得自由,但不是现在,我们需要一些时间。”

萝拉闷声说:“你明明有时间处理,但种族问题……其实并不是你首要考虑的政务,对吗?”

凯撒坦诚:“是。”

国际关系,金融发展,房产,实体市场,科技,武器……

凯撒不会专注于解决种族问题,国家是一艘受多重因素影响到船,航行不会只考虑其中一种条件。

萝拉将杏仁咬碎。

更苦了,这粒杏仁是坏掉的,外表光鲜亮丽,可里面包裹的核是苦的。

苦到萝拉忍不住皱眉。

凯撒说:“但我可以向你承诺,萝拉,阿斯蒂族人会拥有自由。”

萝拉仰脸:“这个承诺,是凯撒对我说的,还是执行官凯撒先生对我说的?”

凯撒凝视着她的脸,眼睛像落在纯净紫色矿物质石上的紫藤花:“现在的凯撒。”

萝拉移开视线,她看着天上的月亮,轻声重复着刚才歌剧中的语句:“啊,罗密欧,为什么你偏偏是罗密欧。”

凯撒摸了摸萝拉的头发:“回去吧,该休息了。”

萝拉任由凯撒抚摸自己的头发,她那淡淡金色的卷发,用精致的山茶花丝巾约束住。

她站在凯撒面前,忽然伸手,抚摸着他手中购物袋、那个被摔出裂痕的蔷薇花糖果盒,语调轻松地说:“那我们去开/房吧。”

凯撒安静两秒:“等一下,你的话题跳跃度有些大。”

萝拉的指腹贴着上面的塑料裂痕,撒娇:“不大嘛,你的易感期应该快到了吧?”

她什么都闻不到,哪怕靠近凯撒,也只能闻到若有似无的、月光般的清淡冷冽气息。

消除永久标记的手术对她的身体仍旧造成一定程度的影响,譬如对凯撒的信息素迟钝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地步。

但凯撒能够闻到她身上的淡淡茉莉花香,如此清晰。

“去吧,”萝拉用小手指勾了勾凯撒,“现在的萝拉想和现在的凯撒……现在的爹咪一起约会,纯粹的约会。”

凯撒没有立刻回应萝拉,他侧身,看到藏在暗处的保镖。

萝拉用愉快的语调哼着改编后的词语,还是刚才歌剧中的歌词。

“否认你的父亲,抛弃你的姓名吧;

也许你不愿意这样做,那么只要你宣誓做我的爱人,我也不愿再姓凯普莱特了……”

她成功从购物袋中取出盛满糖果的盒子,微微侧脸,看着凯撒,目光干净。

凯撒说:“可以,但需要我选择酒店。”

萝拉欢呼一声,紧紧抱住他。

她说:“谢谢爹咪。”

哦,罗密欧,为什么你的名字是罗密欧呢?

否认你的父亲,抛弃你的姓名吧。

——但身份该如何抛弃呢?

就像普通的情侣,凯撒顺利找到一份可以接待他的酒店。但凯撒的身份特殊性仍旧让整个酒店开始惶恐不安,就连准备休息的总店长也赶了过来,诚惶诚恐地接待。

在萝拉顺利地拿到房卡、哼着歌在侍者带领下往电梯中走的时候,凯撒的保镖和亲信已经悄然包围整个酒店。

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样,两个人对此心知肚明,却仍旧选择视而不见。

就像白色的、善意的谎言,凯撒维持着这个短暂的、一触即破的幻象。

这个假象。

今晚的事情发生的比以往每次都要自然,萝拉洗干净澡,衣服也不穿,裹着浴巾就跳到沙发上,指挥着凯撒去给她开电视,两人付费看了一场电影,凯撒帮萝拉擦拭完她湿/漉漉的头发和脚,擦干净上面的水、不小心沾到的一根长长、金色卷发。

萝拉缩在凯撒怀抱中看电影,她捧着买来的蛋糕吃,牛轧糖,蜂蜜杏仁糖只吃了一粒就丢在一旁,就像机器人拼命地给自己补充油,她依靠着高热量的食物为自己补充能量。

最终,凯撒看不下去萝拉的举动,亲自伸手,从她嘴巴里将糖果抠出。

“这些东西会损害你的牙齿,”凯撒说,“明天再吃。”

萝拉不喜欢被“虎口夺食”,饿大的孩子,对每一口填到嘴巴里的食物都格外珍惜,她骑对方腰,伸长了手去争那粒淀粉纸还没有被融化的糖果。

她最会耍赖,也最会打架,顺利地扒拉住凯撒的胳膊,嘴巴同时含住牛轧糖和凯撒的手指,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凯撒被她咬出来气,笑着捏她脸颊:“不错,长牙了?使劲儿,能咬破吗?”

大部分Oga没有锋利的牙齿,当然伤害不了凯撒的皮肤。就当磨牙棒咬了半天,也没有咬出伤痕,凯撒任由她随便咬,最后才轻轻亲了亲她的棕褐色眼睛。

就像在草丛中撒下一粒春。

萝拉不记得是谁先亲吻谁,和那晚车中重逢不同,他们就像两个一起合伙偷到糖果罐的孩子,隐秘地分享着同一粒糖果。凯撒尝起来的味道像寒冬落在松针上的雪,他的手深深插入萝拉发间,压住她的头发,唇齿相依,萝拉没办法观察对方表情,她连爹咪的声音都发不出,小心翼翼学习着普通Oga和自己Alpha的接吻方式。

她闻不到对方的信息素,不会被诱导。

凯撒能够闻到她的信息素味道,毫无阻碍地落在怀抱中。

沙发柔软,凯撒扶着萝拉,避免她一脚踩空滑下去,他反复安抚着对方,用温和的声线和语气安慰她,乖孩子,乖宝宝,小乳猪,我的小萝拉,我的好女孩,漂亮的小蠢货。

所有的能想到的亲密称呼,凯撒全都拿来使用,他在反复安抚这个暂时无法适应他的Oga,尝试着用轻柔的触碰和语气来让茉莉在不伤害瓣的情况下盛开。执行官凯撒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冒出如此多肉麻、甜蜜的称呼和语言,或许因为萝拉喂到他口中的糖果太甜,甜到能够软化一颗政客的坚硬心脏。

今天的他不是执行官凯撒,只是一个想要安抚Oga的普通Alpha。

短暂地将理智向爱倾斜,明知或许仍旧是难握的失望。

萝拉搂住凯撒的脖子,朦胧着伸手给他擦拭他脸上的汗水,触手可及的地方没有纸巾,她顺手用胸衣边缘给他擦,浅淡的茉莉和蜂蜜牛奶糖的味道融合在一起,怎么都擦不干净,就像茉莉。

萝拉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可梦境并不会有这样的痛和愉,如同刀尖舔蜜,如同反复抠结痂、发痒的伤口,她的唇贴在凯撒下巴上,小声叫:“爹咪。”

“嗯,”凯撒简单地应了一声,侧脸,亲吻她金色的卷发,“我在你这里。”

我在你这里。

小萝拉。

名字代表什么?

我们所称的玫瑰换个名字还是一样芳香。

萝拉在发抖,她拥抱着凯撒,越过他温暖的肩膀,看到不远处的鱼缸。

透明的、硕大的鱼缸中,豢养着拥有漂亮大尾巴的孔雀花鳉,刚才凯撒亲手撒了饵料,丰年虾,最大的丰年虾和孔雀花鳉的腕差不多粗细,像是有骨头一样,孔雀花鳉张口奋力咬住丰年虾,却不慎被卡住边缘,只能借助流水的润滑和重力往下吞咽,任由丰年虾的骨骼撑开孔雀花鳉的口。

世界上总是如此,好像美味的食物总要伴随着艰难,甜蜜总会伴随着搓磨。

萝拉张口,声线脆弱:“凯撒。”

凯撒说:“乖女孩。”

萝拉失神,她趴在凯撒肩膀上,视线因为溢出的生理泪水而逐渐模糊。

像是镜头开了虚化,她看不到漂亮的孔雀花鳉,整个鱼缸和其中的饵料都变得模糊一团,好像整个世界坠入温泉水中,水流中的孔雀花鳉彻底将丰年虾吞掉,柔软小巧的鱼腹鼓起来,如同孕育。这是晚餐的第一只丰年虾,只是开始。

整个世界坠入温泉鱼缸。

啊罗密欧,你的名字为什么是罗密欧;

否认你的父亲吧,抛弃你的姓名吧。

在柔软的旋律中,萝拉下坠,一路坠落在温泉深处,如同一只找不到回家方向的孔雀花鳉,天地如此大,水域广阔,唯一纳入的丰年虾是峰浪中唯一可以短暂依靠的地方。

萝拉凭借着意志力在深夜顽强醒来。

凯撒睡得安稳。

在共浴之后,萝拉喂给他的蜂蜜杏仁糖中含有安眠药,能够让一个成年的Alpha毫无阻碍地睡到黎明。

凯撒没有疑心,他吃下了萝拉用唇喂过来的东西,一粒包裹着安眠药物成分的糖果。萝拉喂的时候忐忑,庆幸凯撒只当这是深吻,咬破了她的唇舌。

萝拉轻手轻脚地下床,她什么都没有拿走,除了凯撒钱包里面所有的现金。

她打开门,外面的两个保镖冲她敬礼,怀疑的目光没有从萝拉身上移开,但因为她的衣着而稍微放松警惕。

萝拉裹着睡衣,金色发蓬松落在肩膀,身上是属于凯撒的信息素味道,嘴唇被咬破了一点点,泛出小块儿的殷红。

萝拉伸手,将耳侧的头发轻轻撩上去,对其中一个保镖柔声说:“请问你可以去买些Alpha专用的安全防护套吗?”

她脸颊晕红,微微低头:“执行官过于勇猛,我们用光了所有的东西……嗯,要最大号,谢谢。啊,对了,他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所以能麻烦你们其中一人去购买吗?”

她故意露出脖子和手腕上的痕迹,属于Alpha和Oga的味道交缠。

其中一名保镖立刻立正:“我明白。”

“等等,”萝拉叫住他,“请保密。”

保镖严肃地说:“收到。”

他走得很快,只剩下一位女性Alpha还在,萝拉私下看了看,稍微退后一点点,有些羞赧:“那个,您可以进来一下吗?我的腿好像受伤了,您可以帮我看一下吗?”

对方没有怀疑,因为萝拉看上去如此娇弱,她就是一个可怜的、刚刚被执行官大人蹂/躏过的Oga女性。

考虑到萝拉的体质,她毫不怀疑地进来,但在腿刚刚迈入后,萝拉伸手拉住她的手腕——裸露在防护手套外的肌肤重重一痛,随即而来的是强烈的麻木感,几乎在两秒钟麻痹神经,她甚至连警铃都来不及发出,张着口,直直仰面倒在地上。

在她视线中,萝拉飞快地将她身上的衣服全部脱下,包括鞋子——萝拉在鞋子中疯狂垫了一大堆东西,终于做到和她的身高差不多。

装扮一新的萝拉穿上她的衣服,清了清嗓子,灵活地模仿着她的声线,对着另一侧的同事说:“抱歉,请来一个人与我交班,我想去卫生间。”

躺在地上、被强力麻痹药物放倒的女性Alpha艰难地张口,却只能看到萝拉面色如常地和信号那端的人交谈,冷静离开。

萝拉顺利地从公共卫生间的窗户中离开,她知道蔽身体的地方。

她太累了。

两条腿都在发软,全靠意志力撑着跑,有东西顺着腿往下落,萝拉不想去深度思考那些是什么东西,干净利落地在一个小巷跳下。

腿刚刚落地,萝拉差点摔倒,车灯大开,刺目的光线照耀过来,萝拉下意识伸手,遮住眼睛,从指缝中,眯着眼睛向外看。

她现在没有多余的武器,只有麻醉剂。

一个摩托车头盔抛过来,萝拉听到熟悉的声音。

是安加斯。

安加斯说:“上来,快走。”

-

凯撒许久没有做过这样温暖的梦。

他梦到了童年时期,喂养的一只白兔。

那是他唯一一只曾经拥有过的宠物。

兔子名字叫茉莉,是从厨房中救下来的,他只觉着这只兔子看起来很可怜,像是要哭。

八岁时的凯撒喂养这只兔子一年,它一直很乖,不挑食,会主动亲吻凯撒的手掌,身体健康,活泼可爱。

但有一天,这只兔子忽然病了。

病后的小兔子拒绝进食,拒绝运动,水也不怎么喝,整天病恹恹地卧着,打不起精神,两只耳朵垂下来,对任何事物都不感兴趣。

凯撒找了很多的宠物医生,都没有治好它的病。

忽然有一天,小兔子有了精神,像以前一样,快乐地进食,大口大口地吃东西,舔凯撒的手指,贴着他蹭啊蹭,蹦蹦跶哒。

凯撒以为自己的精心照顾让小兔子重新恢复健康,十分欣喜。

为了庆祝这件事,他晚上将兔子的窝挪到自己床边,给予它更精心的照料和陪伴,温柔地和小兔子讲话。

第二天清晨,凯撒看到小兔子安静地躺在窝中,伸手一摸,冰冷僵硬。

他以为的健康,其实只是它离别时最后的陪伴。

……

凯撒睁开眼睛,刺目的灯光照耀着他,被安眠药麻痹的神经逐渐解冻。

他伸手。

没有萝拉。

没有小兔子。

凯撒摸到冰冷的、医院的床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