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血脉种族)

弗朗西斯带来的人行动非常迅速。

在亚瑟向首相府邸致电的时候,他们悄无声息地包围学校,不允许任何人出入,即使是负责照料花草的阿斯蒂族人,也被禁止离开。

对方的发难来得毫无征兆,凯撒下楼的时候,包括萝拉在内的学生都被驱逐包围在一起。

她茫然无措地站在人群当中,看上去就像一只孤独的、缩起脖子的兔子。

这些人里面唯一一个穿着华服、混在公民学生中的阿斯蒂族人。

旁侧,马歇尔家的三子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正在体贴地和她沟通。

弗朗西斯的人明显收到风声,几个士兵有目的性、粗暴地从人群中扯了几个学生离开,被抓到的学生自然是尖叫连连,包括萝拉,她倒是没有反抗,被抓住的时候踉跄几步,险些摔倒在地,脸色苍白。

刚才还在安慰她的马歇尔三子企图阻止士兵,但在听士兵说出目的后,脸色大变,迅速缩回手,眼神复杂地盯着萝拉。

阿斯蒂族人,一个和暴力相关联的种族。

凯撒冷静地看着,等到那些士兵粗暴地试图将萝拉拽离大厅时,亚瑟终于忍不住,他叫:“上将,萝拉小姐——”

凯撒伸手,示意亚瑟退回去,他眯着眼睛,看到对面的弗朗西斯。

对方就像藏在密林中的狐狸,微笑着看这里的闹剧。

凯撒简单地说:“再等等。”

萝拉看不到上面。

她现在的感觉并不好,脖子很痛,手腕也不舒服,不清楚是不是被标记的因素,整个人的体温都在上升。

萝拉想要呕吐。

要往她手腕上佩戴手铐的士兵身上散发着令人不悦的鲱鱼罐头味信息素,萝拉很想离对方远一些。

但她不可以用足够的力气来反抗。

“你们在做什么!!”

冷清的女声让鲱鱼罐头味士兵手顿了一下,手铐从萝拉手腕边缘擦着落下,痛到萝拉眼睛含着泪水,一副要哭不敢哭的可怜模样。

艾米莉亚提着裙子出来,她的额头和脸颊两侧满是汗水,因为疾走,胸口剧烈起伏。

她气喘吁吁,踩着高跟鞋仍旧健步如飞。

就像护幼崽的猛兽,艾米莉亚拽住萝拉的手,将对方护在自己身后,厉声质问呆怔的士兵:“谁给你们的胆量,敢抓萨列里家中的人?”

士兵说:“这是弗朗西斯大臣的命令——”

艾米莉亚一口打断:“经过了我哥哥同意?”

士兵哑口无言。

艾米莉亚握住萝拉的手,她转身,厉声叫保镖过来。

显然易见,安加斯成为众人目光焦点,他耳垂侧旁的烙印如此清晰,在看清楚后的学生、贵族小姐先生们纷纷后退,惊悚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怪物。

视线焦点中的安加斯低垂着头,他就像没有看到这些人的目光,身体挺拔如竹,面容清俊,温和镇定。

马歇尔家的三子还在用力擦拭着手掌,他盯着安加斯,最先叫起来:“低贱种族——”

艾米莉亚戴着手套,一巴掌狠狠抽到对方脸上,将对方未出口的话全都打懵了。

“谁允许你用这种种族歧视的称呼?”艾米莉亚冷淡看着对方,傲慢地抬起下巴,“我雇佣的人,还轮不到你们来议论。”

说完这些话,艾米莉亚回头看安加斯,下了简单的指令:“保护好萝拉。”

安加斯沉默靠近,不着痕迹地护住艾米莉亚。

萝拉扯住艾米莉亚的裙角,前者轻轻拍着她的手,以示安慰。

萝拉垂着眼睛,她能看到艾米莉亚细嫩苍白的手背,隔着精致的蕾丝手套,这个娇嫩的大小姐掩盖住刚才的事情。

视线从艾米莉亚身上移开,萝拉抬头,四下张望,眼睛中像是蒙上一层淡淡雾气,她看不到属于凯撒的身影。

但萝拉知道,对方就在二楼。

就像观看捕捉蝉的螳螂,在看着她被人抓捕。

僵持中,弗朗西斯终于走过来,他仍旧是温文尔雅的笑容,拄着拐杖,向艾米莉亚问好。

在得知对方试图抓捕萝拉后,弗朗西斯立刻露出不赞同的表情:“怎么能如此对待一个淑女呢?”

他摇摇头,微微俯身,温柔地向艾米莉亚提出建议:“美丽的艾米莉亚小姐,我们接到了针对萝拉小姐的匿名检举,为了司法公正,我们必须要带萝拉小姐回去进行审问——如果你不放心他们,可以交给我吗?”

说这些话的时候,弗朗西斯的表情真挚动人。

萝拉心里发紧。

她想起被弗朗西斯折磨到说不出话的尤金妮。

如果凯撒是手腕强硬的狼,那弗朗西斯就是一只喜好虐/杀的狐狸。

表面上笑盈盈,实际上乐于将猎物玩弄到奄奄一息再嚼碎骨头。

艾米莉亚犹豫了。

她还没有接触过政治,在她眼中,弗朗西斯和凯撒是很好的朋友,而在艾米莉亚能看到的地方,两个人的确保持着良好的社交关系。

凯撒今天并不在这里,艾米莉亚想,和毫无实权的她比起来,或许手握重权的弗朗西斯更值得信任。

萝拉紧张地扯了扯她的衣服。

艾米莉亚误读她的意思,低声说:“别怕,这是哥哥的朋友。”

萝拉沉默了。

她可没见过互相捅刀的朋友。

早在很久之前,还在官邸之中的时候,萝拉听食堂阿姨讲过那些身份暴露的阿斯蒂族人下场。

会经过三轮以上的严刑拷打,时间和次数要根据人不同的忍耐能力而定;死亡对于他们来讲绝不是惩罚,而是一种解脱。

在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拷打中,许多人控制不住,主动上交信息,只求能够毫无痛苦地死去。

也正因此,阿斯蒂族人斗争多年,始终没有真正潜入深处。

可惜帝国公民不知道这些。

艾米莉亚思考片刻,她松开手。弗朗西斯笑得更开心了。

他目不转瞬地盯着藏在艾米莉亚背后的人,这个能将凯撒迷到不惜违背禁令将她留在自己身边的阿斯蒂族人,一个普通身高的女性,有着淡淡的茉莉花味道。

Beta对信息素的感知能力很差,弗朗西斯只能嗅到轻微。

不过不要紧,弗朗西斯想,这样的味道混合血液在一起,一定有着比现在更加强烈的气息。

想到她漂亮的肌肤绽开血肉、奄奄一息地求饶,想想将这个美丽的东西当着凯撒的面毁灭……这些幻想令弗朗西斯的肌肉都要颤抖起来,他尽量维持着微笑。

弗朗西斯礼貌地向萝拉伸出手,示意她从艾米莉亚身后走出。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她受刑时候的表情、以及凯撒的反应:“过来——”

站在弗朗西斯对面的士兵无意间看到人影,忽然向他背后行礼,姿态标准:“凯撒上将。”

萝拉仓皇回头。

身着黑色军装的凯撒走来,和刚才更衣室中压制她的模样不同,现在的对方,银发紫眸,一丝不苟,看上去就是一个冷漠的军人,属于帝国的武器。

凯撒没有看萝拉和自己的妹妹,问:“这场行动是谁负责?”

他的声音并不高。

士兵站得笔直,严谨回话:“凯撒上将,是弗朗西斯大臣。”

凯撒视线移到弗朗西斯身上,他平静地问:“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弗朗西斯说:“首相的命令。”

凯撒并没有因为他搬出这个职位而有所反应。

凯撒问:“内阁审核统一通过的命令?”

弗朗西斯就像听到天方夜谭:“什么时候——”

“除非是内阁的指令,不然你无权带走萨列里家的人,”凯撒打断他,声音隐隐有压迫,“我只遵从法律。”

弗朗西斯收敛起笑容,他看了看四周。

气氛如此僵持,大庭广众之下,弗朗西斯无法说政治场上那些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他不得不做出让步,换另一个安静的房间,暂时谈话。

凯撒余光瞥到萝拉的手腕,她低头揉搓,红红一片,连带着眼角都是红彤彤的,不清楚是刚才哭出来的,还是现在又开始委屈。

她还在试图用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打动他。

凯撒只看一眼,转过脸。

亚瑟快走几步,将首相打来的电话递给凯撒。

他的表情看上去十分严肃,果不其然,凯撒听到首相压抑的声音:“……我想我需要解释。”

凯撒看了看一脸懵懂无知的萝拉,说:“她不是阿斯蒂族人。”

首相重重地咳起来,他病得太久了,凯撒这种明显敷衍的回话更是令这位老人感受到被欺骗的愤怒。

“我一直信任你,”首相压低声音,“凯撒,在弗朗西斯告诉我之前,我从没有想过你会背叛我。”

凯撒说:“我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在对方的咳嗽声中,他结束通话。

弗朗西斯微笑着做了一个手势:“既然上将坚持声称萝拉小姐的种族没有问题……不如我们重新抽取她的血液进行分析?刚好,我听说医院刚引进一批最先进的检测设备,能够在短时间内测量基因序列。”

萝拉飞快地抬眼看凯撒,她漂亮的脸上第一次显露出惊慌。

凯撒面无表情。

经过基因溯源、报告分析,能够轻而易举地判断出一个人的种族。

即使对方拥有一丁点的阿斯蒂族人血脉,也会通过计算展现出来。

——不过这需要一定的时间,即使是高精密度的计算机,运行也需要半小时。

萝拉伸手,拉住凯撒的衣袖,轻轻摇晃:“……凯撒……”

凯撒对她的举动置若罔闻,只注视着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双手撑着桌子,微笑着看他:“软肋这种东西,割掉就不会再有。”

凯撒沉默半晌,点头。

扯住他衣袖摇摇的手瞬间松开。

凯撒低头。

这个刚才还一脸委屈巴巴的小哭包,正在用愤怒、难以置信的圆圆眼睛瞪着他,就像一只愤怒的小猪。

不仅仅是萝拉,在弗朗西斯的要求下,在场的所有学生、贵族都接受了统一的血液抽样检查,无法查证是谁匿名举报舞会上混有间谍,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些经过血液样本采集、分析后的人员,一旦被查出种族问题,将会面临严格的责罚。

包括萝拉。

她的血液是在弗朗西斯、凯撒及多位士兵的监视下抽取的。

萝拉已经流失掉部分血液。

刚才在更衣室中,凯撒刚刚咬破她的腺体,导致她丧失部分血液。而为了做确切的基因溯源,她将会再被抽取100。

普通的学生被抽这些血液已经开始晕眩、在心里面将匿名举报者骂到狗血淋头;更何况原本就面临贫血困扰的萝拉,她脸色煞白,伸出胳膊,任凭医护人员将寒光闪闪的针头刺入她的皮肤。

艾米莉亚脸色很差。

没有一个阿斯蒂族人能够顺利逃得过血样采集的判定,更何况她清楚地知道萝拉的来历。

她很想问凯撒,他是不是疯掉了,才会同意这种近乎自爆的做法。

但众目睽睽,艾米莉亚很难说出这种话。

她承认自己没有萝拉那样的厚脸皮。

一直厚脸皮、乐观向上的萝拉现在表现的就像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耳朵,无助地坐在沙发上。等待结果的空隙中,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话,就是发呆,或者将下巴搁在胳膊上,望着虚空中一个点。

凯撒坐在她旁边,双手交握,一言不发。

这个静静等待死期的可怜女性,轻轻地用脚,碰了碰凯撒的脚背。

凯撒低头看她,正好对上萝拉的眼睛。

她表情如此平静,完全看不出来之前那种愚蠢的模样,像一只鹿。

不,或者说,是面对猎人□□口时、无路可逃、濒临绝望的小鹿。

近半小时的时间中,萝拉都没有说一句话。

没有像往常那样,捂着被抽血的胳膊哭唧唧地趴到凯撒怀抱中要亲亲抱抱和安慰,更没有耍赖讨要东西吃。

良久,她终于低声说:“凯撒。”

凯撒低头。

“……我觉着自己可能逃不过了,”萝拉说,“我今天早上在床然会变质发臭。”

凯撒简单地应一声。

面前几乎是必死无疑的绝路,萝拉甚至连尊称都不使用了,她盯着桌子,低着头:“说起来,和那些家伙比起来,你勉强也算个人,谢谢你这么久以来的照顾。”

凯撒淡淡地说:“我不需要这种感谢。”

“……那就说些实际的东西吧,”萝拉盯着桌子,就像所有即将面临死亡的人,她语调宁静,“你需要什么样的感谢?”

凯撒声音不带有丝毫感情:“一个听话的Oga。”

“还真有点难啊,”萝拉叹气,有一点点忧愁,“……如果我能活下来,宁愿给你生一窝小崽子,也很难听你的话啊。”

弗朗西斯双手交握,冷眼看着他们两人的互动。

萝拉使用的声音实在太小太小,小到他听不清楚。

不过无所谓,他将拥有更多的时间来聆听她不同的声音。

电话铃声响起时,弗朗西斯接通电话。

为了宣告凯撒这次的失败,他特意按下免提键。

医生机械的播报音传遍整个房间。

“……经过分析,这份血液样本并不符合阿斯蒂族人序列,样本所属者为阿斯蒂族人可能性为零……”

弗朗西斯的手停在半空中。

整个房间陷入安静。

只有凯撒波澜不惊地戴上黑色手套,微微侧脸,问面色呆滞的萝拉:“你刚刚说什么?愿意为我生育孩子?一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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