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刘逸云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还是夹带着冰霜的那种。
吴佳柒梨花带雨:“祖父说他也没有办法,李知府不知变通,加上宋县令拿出来的证据太齐全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拿出手帕擦了擦眼泪:“我们一家人一起流放了,到那时候我们大人还能忍,但是孩子怎么办?他还这么小……”
吴佳柒说到了刘逸云最关心的儿子。
她知道,在家里他最重视的就是儿子了,为了儿子好,他会答应的可能性很高,所以她虽然心中忐忑,但最终还是说出口了。
刘逸云没有说话,一张脸阴沉着。
他的瞳孔深处有着讽刺,他知道,她这是在考虑后路。
但是这说明了什么。
他的形势很不乐观。
所以她才会想出和离。
他不能生气,要稳住,刘逸云慢吞吞的开口:“夫人你别激动,跟我说说,外面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你知道的,我是冤枉的,我相信他们会找到我给无辜的证据,我们一家不会出事的,祖父怎么说的?”
他也是知府啊,他付出一些人情,送一些礼物,帮他周转,等到他出去了,还怕他不会回礼吗。
刘逸云用力的抓着身下的稻草,面上还要表现出淡定的模样来。
而且他还有巡抚大人小舅子那条路,他喜欢钱,他愿意付出全部身家,只要他能出去。
吴佳柒低落垂泪:“……祖父在努力,只是,目前并没有什么好消息。”
刘逸云恳切:“夫人,你帮我跟祖父求求情,如果我能出去,我们一家人继续在一起不好吗,我经过这么一遭也明白了,只有你才是我最值得信赖的人,以后就我们两个,陪着孩子一起慢慢长大。”
这是在承诺以后的别无二色。
吴佳柒勉强扯了扯嘴角,他被关了,难道就不知道李知府的态度有多强硬。
至于说什么别无二色,他以为她不知道他外面有人吗。
只是看他从不抬举,装作不知道罢了。
如果他有前途,多一些女人不是什么大事,她才是正妻,又有儿子。
但是他眼看着就要成为罪犯了,一个罪犯唯一的女人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她才不要。
吴佳柒想起祖父的信。
祖父没有回信,但是让他的心腹带了话过来。
宋县令拿出的证据齐全的让人心惊,这背后代表着的东西多了,他不愿意掺和进来,甚至巴不得撇得一干二净,为了吴家不受到牵连。
如果继续恶化下去,他到时候会当做没有这个孙女儿。
祖父的心腹也说了原因,说李知府和宋县令这么强硬,很大的可能是有苏家在背后。
当官的手底下绝对干净的没几个,他这边没有做出什么伤害人命的事,但是收受贿赂、给一些人某些方面行方便还有这种事他没少做,要是掀开来他也讨不得好,于是祖父选择了明哲保身。
“这是你的娘家,也是你最大的后盾,你也不希望出什么意外吧。”
祖父让她做一个选择,吴佳柒在娘家和夫家之前,她当然选择娘家。
只不过她要考虑刘逸云倒下了,她以后要怎么办?她不想和刘逸云一起倒下。
于是,祖父提出和刘逸云和离,而且速度不能慢,要在他的判决下来之前。
想到这里,吴佳柒一边走出牢房,一边下定了决心。
她下次就把儿子一起带过来,他看看年幼的儿子,忍心他跟着一起去北方流放吃苦吗?
孩子肯定会熬不过去的,流放过去的犯人中没有熬过去的大人都数不过来。
而她和离之后凭借着祖父的官位,她嫁不得那些高门大户,也能找个殷实的人家嫁过去,她照样还能过衣食无忧的日子。
这也是她目前唯一的出路了。
而在监狱中,刘逸云用了一张银票,跟监狱的狱卒打听情况。
看在钱的份上,那个狱卒答应了,“刘大人,这可不是咱不愿意帮你啊,实在是上面有规矩在,你要听我就说说,只是听别人说的,不一定准,据说啊,知府大人要严办,以敬效尤哩。”
那个狱卒看着以往高高在上的大人现在在监狱里,隔着栏栅期盼的看着他,希望能够在他这里得到什么好消息的样子,心里得意的嘿嘿笑。
这写大人的生活看起来很让人羡慕,但是他们也会有风险,不像他们这种小人物,虽然是没那么光宗耀祖,但是胜在安稳。
他在这里做了这许多年,来来回回,犯事的官员也见了不少了,但是他还在这里,而且这份工作还很有油水。
想到他给的银票,狱卒咧开嘴无声的笑了笑,继续跟他吐露自己知道的:“前几天,据说你家宅邸有差大哥去了,找了一些书册出来,具体不清楚是什么,估计很快就会找你问话了……”
狱卒没有什么靠谱的途径,也就是道听途说,但这也不妨碍刘逸云从他的口中得知他的局势现在有多糟糕,于是他拱了拱手,“我还有一事相求,不知道您能不能帮我传个纸条,能的话,下次我夫人来我以一百两银子相赠。”
狱卒的眼珠子转了转,点了点头,“行,我到时候找个乞丐帮你传过去。”
反正他是不会露面的,要是不成他也没有什么关系,要是成了那就是白捡一百两银子了。
刘逸云快速的撕下自己衣袍的一角,狠了狠心,咬破食指用血在上面写起了字,没多久就写好,然后递给狱卒。
之后他无法做什么,只能在这里静静地等着反馈。
过了两天,狱卒给他带来了好消息:“你的东西我已经送到了。”
刘逸云:“十分感谢!估计今明两天我夫人就会来了。”
狱卒哈哈笑了两声:“那就好,那就好。”
他没说,他让小乞丐送上布条的时候,那位大人看了一眼就丢到了脚下。
他要是说了,这位刘大人自暴自弃,把这一百两银子忘了怎么办。
反正他也只答应把东西送过去而已。
到了下午,吴佳柒带着一个幼童来了。
身上依旧没有多少首饰,看上去比前两天更憔悴了。
“夫人!”
刘逸云目光紧随着她,目光在看到孩子的时候眼里有着微光,“怎么样?有转圜的余地吗?”
吴佳柒苦笑着摇头,轻轻晃了晃儿子的手:“看到爹爹了吗?”
孩子看着几乎认不出来的爹,瞪圆了眼睛,圆嘟嘟的脸上还有惊慌:“……爹,我们回家吧。”他不想待在这里。
刘逸云差点掉下泪来:“爹会回家的,你等等爹。”
吴佳柒脸色苍白:“夫君……我没有办法了,很快判令就要下来了,那位黄公子他说要去外地寺庙做法事,已经走了。”黄公子,就是巡抚大人的小舅子。
一片窒息的寂静。
想到他被审问时的情况,刘逸云心中早就又了预感,只是现在预感成真了,他的脸色逐渐染上了灰白。
吴佳柒嘴唇动了动,失声痛哭。
孩童看着娘亲哭了,一双大眼睛也含上了眼泪,“娘,不哭……”
刘逸云:“……夫人,我之前跟人打听一些事,把身上的钱用光了,你身上带了银票吗?”
吴佳柒伸手进怀里:“有,给你。”她在怀里掏出五百两银票。
上次来她也给了五百两散银票让他在这里打点。
刘逸云抽出了一百,放在边上,其余的仔细收好,深深的看着儿子:“你别忘了爹,夫人,孩子就靠你了。”
吴佳柒心喜:“这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我定当尽心尽力。”
他很快就有了决定。
这事宜早不宜迟:“有纸笔吗?”
吴佳柒:“有。”
刘逸云很快就拿起笔,写下和离书,“你带着孩子回祖父那里吧,在回去之前,把兰英他们带来。”
吴佳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刘逸云很冷静:“我这次应当是去边疆流放,去到那里凭我的本事,我能谋一个文书类的工作,有兰英在,我身边也有人照料……”
吴佳柒无有不应的。
只要她自己能脱身,其他人无所谓了。
只不过,她眼里有些惊惧。
虽然那只是他的庶子,还做了一段时间她的眼中钉,但是吴佳柒没有想到他居然如此凉薄。
他要带着兰英和庶子一起流放。
他们能在这路上活下来吗?
苏荞初和甄婉婉在京都修整了一段时间,把这三年来没有走动的亲朋走动了一遍,这才慢悠悠的开始南下。
他们坐船,顺江而下。
甄婉婉上船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晕船,躺在床上起不来,幸好他们带了大夫,喝了药才好些。
跟当初去水原府上任的情况类似,他们先派人过去安置,他们在后面慢慢过去。
甄婉婉知道,每次停船小姑子下去不是为了玩耍,而是为了收集资料。
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每次一停下来,她都不会打扰她。
下船“顺便”品尝美食的苏荞初:咳。
她往空间里塞了不少东西,有的是价值高的字画,有的是不值几文钱的木雕玩偶。
只要她觉得有趣。
因为这时候交通不便,加上路上会有路引、路匪、疾病等各种阻挠出行的因素,很多人一辈子就在当地打转,每个地方都有当地特色。
有不同的风俗人情。
在船上赶路的时间,她就拿出纸笔画画。
画山川河流、画风土人情。
有的时候她会想,若干年后,这些画如果流传下去了,会被后人赋予什么样的色彩?
一路走着走着,来到一个叫南山县的地方。
本来甄婉婉是不想下船的,但是小姑子让一家人都下船,说要带他们去看精彩的一幕。
甄婉婉疑惑:“精彩的一幕?你要带我们去看戏?”
苏荞初不答:“看了你们就知道了。”
甄婉婉:“……”
好吧,就让她看看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们在南山县停泊,苏荞初先带他们去吃饭,在点菜的时候,全都避开了水产。
他们在船上吃的最多的就是鱼了。
再喜欢吃鱼也吃腻了。
吃完了饭,苏荞初看了看日头,走出酒楼,苏真已经驾着车子等候了。
“上车。”
甄婉婉:“……”居然还要上马车?而且看着马车里的点心水果,看样子还要走一段远路。
苏子君和苏怡君透过帘子看着外面的世界。
无声又好奇。
甄婉婉没有阻止。
子君是男孩,怡君是女孩,但是年纪还小,不妨事,至于她也不方便抛头露面,坐到看不到的死角就好了。
他们走的路是通往城外的。
甄婉婉吃惊的发现,这里的路居然也是水泥路!
虽然只是城外的主干道,但是这只是个县城啊。
这三年时间,变化这么大吗。
苏荞初看到了她疑惑的眼神:“南山县算是交通枢纽,所以也是先修路的那一批。”
水泥路还没有普及所有县,国家也没办法一口气拿出那么多钱来。
都是按照重要性迅速渐进的。
甄婉婉恍然:“原来这样。”
他们走了两三炷香,看到了一个茶寮。
在一个十字路口边上。
苏真在这里停了下来。
苏荞初:“我们到了,下来吧。”
甄婉婉看着这个简陋到怀疑刮一场大风就会倒下的茶寮,她:“……”
在这里看精彩的一幕?
苏荞初掏出几文钱:“麻烦给我们一碗热水。”
随后就在路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在这里摆摊卖茶水的是一对上了年龄的夫妇,看他们这样,小心的过来把桌子再擦了一遍,端上了一壶热水,“请、请慢用。”
甄婉婉坐下,和儿子女儿一起大眼瞪小眼。
随后统一看着苏荞初,希望她别卖关子了。
苏荞初:“这是个惊喜,再等一会儿,快了。”
甄婉婉没脾气了:“好,我等。”她无聊的数着路过的一些行人或者商队。
这里路过的人不少,有不少人会在这里歇脚,怪不得会在这里起了一座茶寮。
等着等着,好像没多久,她听到了些不一样的动静。
“噼——”
像是鞭子挥动的声音。
那个力道,是谁这么不爱惜牲畜?
她随着声音看去,是一对带着枷锁的人,前面有个身着公服的差役开路,后面两个差役拿着鞭子断后。
他们在挥舞着鞭子让犯人加快速度。
“走快点!再这么慢就别想吃饭了!”
有个男人踉跄了一步,幸好有人搀扶了一把,不然那鞭子就要打到他的身上。
这一行队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个个形容狼狈。
这是……要送到北地流放的犯人?
甄婉婉想到了什么,一双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流放……刘逸云也是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