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压城,青云山上空雷光闪烁,处在雷劫中心的苏荞初看着在积蓄的劫云,这是最后这一道雷劫,但是她挺不去了,她如走马灯般回忆起了这一生。
数百年前,她是宋朝江南小家族苏家嫡女,指腹为亲的对象年少病逝,她成了望门寡。
她进道观当居士,遇到了师傅,被收为关门弟子。
师傅说她是天才。
入门二十年筑基,又在百年内结丹。
之后闭关二百余年,元婴天劫降临,但是苏荞初没有想到世界的灵气已经匮乏到了这个地步。
她已经弹尽粮绝。
这就要生死道消?
看着还在酝酿的劫云,苏荞初眼里的光芒越发旺盛。
不,她不会就此认输!
轰隆一声巨响,最后一道雷劫终于劈下,把渡劫之人的身体劈成了焦炭,风一吹,化为粉末消散于空中,至此,劫云终于开始散去。
但是在下方,有一道袖珍版的人影悬浮在半空中,仔细一看,正是苏荞初。
在最后一刻,她抛弃了身体,兵解成为灵修,只不过这世界灵气匮乏,得不到灵气的补充,迟早会消散于天地间。
苏荞初一扬手,面前一个小小的铜镜显现。
这是宗门传承仙器轮回镜。
据说里面的小世界万千,虽然进去后她会忘掉之前的一切,能不能醒来还未可知,但这里会有她的一线生机。
苏荞初没有犹豫,一头钻了进去,空中光芒一闪,自此消失在了天地间。
身为轮回镜的主人,苏荞初可以选择去什么样的小世界,这时她久违的回忆了当初作为凡人时,她是原配嫡女,但是她娘亲身为原配嫡妻是被憋屈死的,苏荞初心念一动,既然如此,就去帮帮她们。
苏荞初的耳边隐隐传来了哭声。
她听到了一个女声在喊:“妈妈,你不要死。”
还有一个在哽咽的男声,不知道为什么,听了之后心脏有些微抽紧。
下意识的,她知道,在哭的是她大儿子和小女儿,脑海中这二十多年来养育三个孩子的点点滴滴告诉她,她是有孩子的,但是苏荞初却有种奇妙的感觉,好像她没有儿女。
苏荞初睫毛颤动了下,慢慢睁开眼睛,就听到外面两个人惊喜的叫声,“妈妈,你醒了!”
“妈妈,你身上有哪里不舒服?”
苏荞初下意识回:“我没事。”
随即苏荞初看到了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和一个留着双马尾的少女。
这就是她大儿子宋华阳,小女儿宋华薇。
宋华薇紧张的拉着妈妈的手,用妈妈的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的泪,“妈,你吓到我们了,这种危险的地方,别再去了。”
宋华阳频频点头:“妈,真有难得的药,你叫上我或者二弟,我们帮你,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苏荞初想起来怎么回事了,她是村里的医生,今天上山去采药,看到了陡坡上的一株草药,就绑了绳子去采药,结果下坡到一半,绳子断了,她就摔了下去,失去了意识。
苏荞初摸了摸后脑勺,一个偌大的包,心中隐隐的又有了奇怪的感觉,好像是在说,这个伤势摔下去是会没命的,但是她现在好的活着,这是运气?还是错觉?
仔细检查了一下,除了后脑勺的大包,其他的地方只有擦伤,忽略后脑勺隐隐的疼痛,她活动自如。
出于一种奇怪的直觉,苏荞初:“我去山坡上看看。”
宋华阳瞠目:“妈,你还不死心,你刚刚差点没了呼吸,这你还要去?”
苏荞初从善如流,但依旧坚持:“你们跟我一起去。”
宋华阳和宋华薇对视一眼,无奈的点头:“好,妈,我们一起去。”
宋华薇从房间里拿出一件衣服,有些心疼:“妈,你身上的衣服摔下来的时候摔破了,换上这件吧。”
这是妈唯二的两件换洗衣服,要赶紧洗干净补上才行,不然没衣服换了。
苏荞初有些新奇的换上衣服,宋华阳背上药篓,出发。
路上看到的人纷纷打招呼。
“苏医生,你这是去哪啊,摔的严重吗?”
“苏医生,你们一家还进山啊。”
大家的态度都很友好,他们村唯一一个医生,态度当然好。
苏荞初心情微妙的扬起笑容,跟以往一般回话,“那里有东西落下了,去拿回来,不严重,头上摔了个包。”
“孩子不放心,就一起去了。”
村民:“你家的孩子懂事啊,小薇今年要高考了吧,好好努力,当上大学生就光宗耀祖了。”
宋华薇今年就要参加高考了,她从来没有得过第一名以外的名次。
宋华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但是没有反驳,她对自己的成绩有自信。
走了一段山路,到了苏荞初摔下去的山坡,她在上面一棵树根部看到了绑在那里断开的绳子,看着断裂的缺口,苏荞初拧眉。
这里有一块尖锐的石头,应该是压在这块石头上导致绳子断了,但是她记得在往树上套绳子的时候特意检查过,这里没有石子,而且,她仔细的看着断开的地方,这裂开的痕迹有些奇怪,似乎是……有人特意用尖锐的石头割开一样。
她环视四周,这里因为地势,平时很少有人来。
在草丛里仔细寻找,她看到了一个被压下去的脚印,这个脚印,比她的大不少,应该是男人的。
苏荞初心里一沉,宋华阳和宋华薇左看右看,也发现了不对。
宋华薇脸色有些发白:“是有人故意的?”
这个脚印这么新鲜,应该跟妈妈一样都在这里,她想到了进山割草正巧看到妈妈的刘婶子,心里一阵后怕,如果不是她及时发现了妈妈,把妈妈背了回去,是不是在妈妈昏迷的时候,还会遭遇别的?
宋华阳也想到了这点,眼睛充血,捏紧了拳头:“妈,我们没得罪什么人吧。”
他们一家在这个村子是外来户,但是妈是村里唯一的医生,没有治坏过什么人,治不好的都明说自己学艺不精,有人拮据付不出医药费的,还会自己垫一点。
没道理啊。
宋华阳想不通。
苏荞初也想不通,不过来都来了,她看了看山坡中间生长的草药,“华阳,你去帮我采下来。”
分到他们村的西药很少,大多数还是要自给自足。
有苏荞初和宋华薇两个在上面看着绳子,宋华阳顺利的采到了草药。
回去的时候,有一块草丛抖了下,苏荞书下意识的捡起地上的石头掷了过去,一只飞起的野鸡恰好被打了个正着。
“咕咕、咕咕。”
宋华薇飞快的逮住两只翅膀,忍不住笑了,“妈,你运气真好!今天我们有口福了。”宋华阳已经自觉地放下药篓,把野鸡脖子一拧,随后放到药篓最底下,用其他东西严严实实的盖住。
这野鸡可不能让大家伙看见。
苏荞初则是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眼神闪了闪,运气吗?
好像……不是。
她是“听”到的。
走出大山没多久,看到有人急慌慌的冲了过来,一把拉住苏荞初就跑,一边跑一边抹汗:“苏医生,我媳妇生孩子稳婆说难产了,你快来救命啊!”
苏荞初被拉了个踉跄,宋华阳把药篓给宋华薇,“你把东西带回家去,然后把妈的药箱带去小山哥那,我陪妈过去。”
宋华阳可不敢让妈被王小山这么拽着走。
宋华薇看情况紧急,没二话,应下就快跑着离开了。
苏荞初心里暗暗点头,随即问王小山:“小山,你媳妇怎么了?我记得月份还不到吧。”
王小山咽了口唾沫,泪水不自觉啪嗒掉下:“她喂猪的时候不小心摔了,稳婆来了说她胎位不正,生不下来。”
稳婆很悲观,找苏医生过去也是想着死马当活马医了。
王小山自己也知道胎位不正的妇人顺利生产有多难,听到稳婆说让苏医生过去,立刻就找来了。
去到的时候,稳婆还在产房里努力,宋华阳一进门就看到王小山他妈从产房端出来一盆水,满眼的红。
苏荞初拍了他肩膀一下,让他放心,就跟着王小山他妈进去厨房。
她要先收拾一下自己,然后再进产房。
宋华阳自发自觉的避到了门口,王小山又蹲到了产房门口,抱着脑袋,好像这样子他就可以不用听到某些他不想听的坏消息。
稳婆是他们村唯一一个会接生的,她的儿媳也在旁边打下手,但是她们两个现在已经急得出了一头的汗。
一进房间,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王小山媳妇脸色苍白,已经是半昏迷状态。
生产是道鬼门关,在这个缺医少药、医学技术也不发达的六十年代山村,很容易出人命。
看到苏荞初进来,稳婆快速的告知产妇的情况:“情况很糟糕,胎位不正,脚先出来,而且生了这么长时间,体力也要见底了。”王小山奶奶在旁边端着一个碗,碗里是红糖鸡蛋水,这是给产妇补充体力用的,但是产妇喝不进去。
她看到苏荞初来了,脸上又出现了希望,“苏医生,救救他们!老婆子求你了。”她端着碗,一脸焦急,还有些自责,本来喂猪这活应该她干的,昨晚没睡好没精神,小山媳妇看了就自告奋勇了。
苏荞初仔细检查了一下,“我会尽力的。”随即伸出手在产妇身上某些部分按捏起来,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本来看到产妇不好的状态加快了一点的心跳这时候也变得平稳了下来。
她一边按一边跟产妇说话,“小山媳妇,小山媳妇,你能听得到我说话吗?还没到绝望的时候,你要鼓起劲来,你孩子还没出生,你也正年轻,可不能放弃,你要是放弃了,你舍得吗。”
小山媳妇眼睛渐渐聚焦,眨了眨眼睛,眼泪就流了出来,苏荞初帮她擦去,“你别哭,保持体力,听我说就好,来,吸气。”
哭也是需要耗费体力的,苏荞初接过小山奶奶手中的碗,喂她喝两口。
“吃点东西,咱们缓口气,别怕,我会跟阎王抢人的。”
宋华薇是跑着回去的,然后再飞快的跑着过来,人命关天呢。
她气喘吁吁的站在产房门口:“我把妈妈的药箱拿过来了。”
苏荞初去拿过来,打开药箱,从底部一个密封的小包里面拿出了仅剩的几片人参。
其他人也认出来了,这可是贵重东西,但是这时候小山奶奶没法推拒,利落的跪下磕了三个头,“苏医生,我给你磕头了,你的这份情我们一家都记在心上,我们会还你的!”
“快起来帮忙,小山媳妇,来。”
产妇听到了,知道这什么东西,也迸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意志,她都没想到她还能用上人参。
她在看电影的时候知道这玩意儿的,电影里的重要人物生命危急了,就是用人参提气救过来的,她这条贱命,没道理不行!
苏荞初把了把脉,示意稳婆继续,帮忙把胎位正过来,她叮嘱:“这会很痛,你忍着,小山媳妇我相信你。”
宋华薇看着关上的门,听着里面的声音,完全可以想象里面的血腥场面,她飞快的退到了院子门边,和宋华阳一起守着,听着里面传来的痛苦嚎叫声,纷纷打了个寒颤。
终于,度秒如年的他们听到了一声有些弱的婴儿啼哭声传来,没多久稳婆抱着襁褓面带喜色的出来了,把那包裹放到在产房门口蹲着的王小山怀里,“恭喜你了,母子平安!”
王小山愣愣的伸出手,整个人僵硬成一块石头,他低头看着怀里丑巴巴的小老头,突然之间眼泪如雨般滴下,他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狼狈,把头埋到婴儿包裹那里,两只肩膀抽动着,突然,两只膝盖跪下,给稳婆磕头,之后又冲到了宋华阳兄妹两个面前想要下跪,宋华阳哪能让他跪下,眼疾手快拉住:“小山哥你可别这样!”
苏荞初把产妇身上打理妥当,随即小山奶奶进了她屋里一趟,给了她和稳婆各五毛钱巨款。
这是大手笔了,稳婆接生这么多年,大多数时候得到的就是鸡蛋,或者一捧米粮,给钱的很少,就算给钱了也给的不多。
这五毛钱是头一份。
稳婆笑的见牙不见眼。
除了这五毛钱,小山奶奶还分别给了六个鸡蛋,她能这么舍得也是有原因的,她还有一个儿子在公社上班,每个月拿固定工资,他们家是村里的“富户”。
不过苏荞初也说了,“小山媳妇这一胎伤了元气,这几年先不要生了,养养身体。”
小山妈连连点头,小山现在已经有儿子了,不急不急。
苏荞初也累了,今天发生的事太多,慢慢的走回去,这一路上见到的人少不了要问几句,没多久这事就传了出去,苏荞初的名声更好了,对苏荞初更热切,尤其是家里有孕妇的,谁敢保证自己能顺利生产,要是有个万一,有这么个医生多有安全感啊。
某个男人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他脸色一阵发白,苏荞初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居然没事,还有心力去帮人生产,她没死,会不会发现什么不对?
想到这里,他坐不住了,心慌的跑去了公社邮局,拨打出一个熟记于心的号码。
转了几道,电话接通了。
男人忐忑:“喂,摘蜂巢失败了,我会不会被报复?”他没注意到有没有被别人看到。
电话那头的女声婉转好听,安慰道:“你别担心,都过去了,不会的,这段时间别去那里了,先观察情况,再找机会……”
莫飞蝶挂了电话,姣好的面容忍不住沉了下来,暗骂那人没用,居然没成,也不知会不会打草惊蛇。
不过随即她又想到这时候的苏荞初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不会发现的。
他们在那里与世隔绝,哪里知道宋岩没有死,在部队里过的风生水起,以后还会是手握重权的上将呢。
现在她才是宋岩的妻子,她才是未来的将军夫人,苏荞初他们既然已经被认为在当初的洪灾里死了,就彻彻底底的当一个死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