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昔微这姑娘很是好哄,一听说太子殿下要给她画扇面便高兴了。
画扇面是大胤国夫妻间的小情趣,恩爱夫妻之间常常会互画扇面赠予对方,有时还会画些成对儿的事物,这样的扇子一拿出去人家看了便知,这对夫妻之间定是颇为恩爱的。
盛昔微想到自己马上就会有一个太子夫君画给她的扇面,日后拿出去肯定要羡煞旁人的,心里就觉得美滋滋。
不过也不能单单让太子殿下画,她也想给殿下画一个,凑一对儿,显得他们夫妻恩爱呀!
于是盛昔微也仰起头,笑眯眯的看萧熠:“殿下,我还是很知礼的,殿下若是送了我扇面,我也给殿下送一个好不好。”
萧熠低笑,搂着她晃了晃,温柔道:“好,那笙笙要给我画什么?”
盛昔微想了想,伸手点点下巴,有了主意:“殿下给我画雪落梅花,我就给殿下画雪山望月吧!一听就是一对儿呢!”
萧熠听了,眼角眉梢的笑意更深,牵着盛昔微下了床,轻轻颔首:“嗯,便依笙笙的。我们先更衣用膳。”
他没招丫鬟进来,倒是颇为有兴致的缓缓替盛昔微一件一件穿上衣裳,盛昔微简直受到了惊吓,一时间有些都要被这盛宠冲昏了头脑!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放了。
她何德何能!让殿下亲自给她穿衣?!
盛昔微紧张的结结巴巴,一边推拒一边又被萧熠温柔有力的按住。
“殿,殿下,你不能做这些的,还是,还是我唤丫鬟来吧,殿下这样可真是折煞我了,皇上知道了,得,得治我个大不敬啊!”
萧熠瞧见他的太子妃紧张的眼神都飘了,忍着笑继续给她套上外衫,低声道:“听你给我讲的话本子里,有些夫君会在晨起时贴心替夫人穿衣裳,我以为笙笙也是羡慕的?”
“唔……是,是有那么点羡慕吧……”盛昔微嘟囔了一句。
但人家是什么身份殿下是什么身份啊!更何况那不是话本子么,都不是真的!
“嗯,”萧熠轻轻应了一声,给盛昔微最后理了理散在身后的长发,然后轻轻抚上她的脸,“我也给笙笙穿衣裳了,所以我们笙笙不用羡慕别人。”
别人有的,她也有了。
盛昔微眨了眨眼睛,突然笑眯了眼扑进萧熠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将他紧紧抱住。
她的声音闷在他的胸前,还带了娇软的笑意:“殿下,我有没有与你说过,你真的很好啊?”
萧熠环住姑娘袅娜纤细的腰身,俯身,脸侧轻轻贴着她柔软的发,低声道:“嗯,现在你说了,我也知道了。”
“嗯!”盛昔微在他怀里应了一声,人却没撒手。
萧熠也就这么抱着她,一下一下轻抚她的长发,突然就听怀里的姑娘问了一句:“殿下,说起来,你为什么知道给姑娘穿衣裳?”
姑娘家的衣裳也不是那么好穿的。
萧熠听后难得怔了一下,没想到献一次殷情还被自己的太子妃给盘问了起来。
他低低的笑出了声,还颇为认真的想了想,然后点点头,揉了揉盛昔微的软发:“嗯,说起来,大抵是在昨夜里给你脱衣裳的时候学会的?可惜,当时笙笙闭着眼睛不肯看,也未能指点我一二。”
盛昔微:……瞧瞧这青天白日的太子殿下说的什么话?
这不是她认识的太子殿下了!
她耳尖忍不住泛红,轻轻打了萧熠一下,在他怀里小小声:“你,你又不正经。”
萧熠捉住盛昔微的小手,笑着爱抚的捏了捏她的指尖:“好,正经一些,我们先去用早饭?”
盛昔微这才点点头,终于从萧熠的怀里退出来。
她从妆台上挑了支簪子松松挽了个发髻,准备等一会用完早饭了再让巧珍和巧珠进来给她拾掇一下
然后便与萧熠一起朝外间走去。
福全一直在寝殿门口等着,只觉得等的花儿都要谢了……
他在心里不禁感叹,太子妃这个起床,从殿下进去到现在得有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了吧,难道这就是新婚夫妻的腻歪程度么?福全小公公爱了爱了。
正想着,就见里间里盛昔微和萧熠终于出来了。
福全赶紧收了心思吩咐下去将早膳摆上桌来。
其实萧熠在之前起来后便已经用了一些早饭,不过他怕盛昔微一个人吃会不那么有胃口,所以也依然陪着她用了一些。
盛昔微早上吃的不多,一小碗米粥,一个小酥点便饱了,萧熠看她吃的有些少,又哄着她再吃了一小块脆饼,而后便让下人将早饭撤了下去。
盛昔微漱了口又净了手,这才召来了巧珍和巧珠给她梳发。
坐到妆台前时她还看向萧熠软声道:“我梳发个,殿下在外间等我一会好不好?”
“好,”萧熠摸了摸她的头,“不着急,我就在外面。”
成亲之前他将手头的事情赶了赶,就是为了这时候陪她的。
巧珍和巧珠手脚很麻利,盛昔微没多久便收拾好了。
她从里间出来,走到萧熠面前抬手轻轻抚了抚斜斜挽着的发髻,朝萧熠软媚一笑:“殿下,妾身好看么?”
萧熠看她眉心那点朱红的小痣惑人,琥珀色的双眸有一瞬幽暗了一些,片刻后他上前抚上她的腰,微微俯身,薄唇抵住她的发髻,低哑的应了一声:“嗯,笙笙很好看。”
盛昔微的发髻挽的低,萧熠说话时温热的呼吸便拂过她的耳廓,叫她觉得有些痒,微微缩了缩脖子还娇娇的笑了两声。
萧熠觉得再这样下去他怕是会放不了人出寝殿了,于是便不再逗她,揽着人去了书房。
东宫的大书房在寝殿东侧的闲庭院,昨日盛昔微被萧熠带着熟悉东宫的时候来过这里,但并未进去。
这还是盛昔微第一次进太子殿下的书房。
她记得昨天萧熠说过东宫有两个书房,一大一小,盛昔微以为今日萧熠会带她去小书房,毕竟闲庭院的这个大书房总感觉里面有许多机密要事似的……
听了盛昔微的猜测,萧熠笑了一下,拉着她的手走到书房左侧,这里放了一张十分大的红木桌,上头整整齐齐摆放着书籍和奏折,都是从勤政殿拨过来皇上让萧熠来批阅的。
而红木桌的一侧,还放着一张小一些的桌子,也比红木桌略矮一些,大抵是有些时候萧熠在书房议事,这便是给记录官坐的。
“小书房里只有一张桌子,你画画会不方便,这处宽敞,笙笙坐在这会舒适一些,况且,也没有什么是笙笙不能看的。”
“这样啊……那是我多心啦,还是殿下想的周到!”
盛昔微听他爹和哥哥们都说过,书房是一个男人非常重要的地方,如果能让妻子随意进出,那便是对她没什么保留了。
她觉得殿下待她真的已经足够坦诚,这两天里没有让她有一丝一毫觉得自己是高嫁了。
说起来,其实萧熠从没有给过她那种高高在上的距离感,但他的身份天生如此,所以其实是因为萧熠一直在迁就她。
盛昔微在这张小桌前坐下,捧着脸看着走到红木桌后的萧熠,眼睛一眨不眨的。
萧熠察觉到她的目光,也看了过来,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与她双双对视了一眼,染上一些笑意。
“怎么了,这般看着我?”
盛昔微还是捧着脸,看着福全已经退出书房在外头守着以后,喃喃说了一句:“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殿下好像一点太子殿下的架子都没有。”
萧熠闻言,神色微微顿了顿,单手虚虚握拳撑住了一侧的额角,也歪着头看向盛昔微。
他淡淡的笑了一下:“笙笙希望我有架子一些么?”
盛昔微认真的想了想,摇头:“不,我觉得这样的殿下很好,比我初初见殿下时要好呢。”
“嗯?”听她这么说,萧熠心下有些好奇起来,“笙笙初见我时,与现在有什么不同?”
“唔,”盛昔微想起最开始她遇见萧熠的那几次,缓缓道,“在恒安寺那次没有瞧见殿下的脸,后来又在宫宴和千缘节遇到殿下,那时我觉得,殿下大抵是一个温和冷静又自持的人。”
“但尽管如此,却不会叫人觉得亲近。”
那时的盛昔微便意识到,萧熠待人谦和有礼,但也透着些距离,叫你看起来好像可以离他很近,但实际上用手去触碰,却是什么都摸不到的。
有一个词叫镜花水月,那时候盛昔微便觉得用来形容太子殿下是再适合不过的。
萧熠听了她的话,有那么一瞬的沉默,而后便淡淡笑起来:“从前觉得自己一个将死之人,不必与他人牵连过深,免得到时离世给他人平添几分难过。”
所以萧熠亲近的人不多,他从小克制,母后离世后他便慢慢知道,那些越是关心你、将你放在心里珍而重之的人,在你离开的时候就会越难过痛苦,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他自己承担过这种痛苦,也看着父皇承担过这种痛苦,所以不想他人也太替他难过。
离得远一些,保持礼貌的交际,不交心,孑然一身,这样离开时也无挂无碍。
曾经的萧熠一直是这样想的。
盛昔微没想到会听见这样一番回答,她怔怔的出了好久的神,萧熠也没有再出声,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两人隔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默默的对望,书房里一时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盛昔微突然从小桌子前起身,朝萧熠走过去。
她走到他的椅子边,然后微微俯身抱住了他。
盛昔微的脸颊埋在萧熠的颈间,感受着他身上温热的温度,轻声道:“殿下,你不是将死之人,你会好起来的,有我在呢。”
萧熠低低笑了一下,这姑娘说的笃定,好像她十分坚定自己嫁过来了他的身子就一定会好的。
虽然明知一切还是未知数,但他不想让盛昔微不开心,揽过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抱着她在怀里轻拍:“嗯,我知道,有笙笙在。”
盛昔微在她怀里点头,又道:“殿下,你答应我一件事吧?”
“嗯?什么事?”
“殿下往后要一直对我亲近,不会对我保持距离好不好?就当是为了我这个妻子,殿下努努力,快些好起来。”
“笙笙,这好像是两件事。”
“那你就两件事都答应吧。”
“好,我努努力。”
“嗯……”
盛昔微窝在萧熠的怀里轻轻应了一声,将他抱紧了一些。
她很心疼萧熠,总觉得他这十几年来,在偌大的一个皇宫里一定很孤单吧。
克制着自己不能与他人走的过近,即使对身边亲近的人,也会想到在自己离开后他们的痛苦,心里一定非常不好受。
其实没有谁是会对“活着”这件事生来就没有留恋的,一定是在无数次的失望和习惯之后,才能对自己日渐开始倒计时的人生付之一笑。
一想到这,盛昔微就觉得心疼的连气都要有些喘不过来。
她感觉自己鼻子又酸了,但她不能哭,叫殿下看到了他心里会难受吧。
哎呀,自己为什么要开始这么沉重的话题啊……
萧熠其实觉得没什么,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些,更何况在认识这个姑娘后他已经比过去开心了不少,很多事情都在潜移默化间便改变了。
察觉到怀里的姑娘没了声儿,他猜她大抵是要哭鼻子了,在忍着呢。
萧熠低低的笑了一下,抱着怀里的人轻轻晃了晃,又拍拍她的背,温柔的像在安抚一个小朋友:“笙笙想哭就哭吧,没关系,可别把自己憋坏了。”
盛昔微原本还在忍着呢,听了萧熠的话突然就憋不住了,哇的一下呜呜的哭起来。
边哭还边觉得很丢脸。
这是怎么回事啊……她还在新婚呢!怎么就哭鼻子了啊……
抱着萧熠,将眼泪都擦在他肩上,盛昔微抽抽噎噎的:“我,我就是太心疼殿下了,我没想哭的呜呜呜呜,都怪殿下……”
萧熠将人抱在怀里哄,也不知怎么突然就背了一个锅,但是是太子妃给的,所以要照单全收。
他只轻笑着低声道:“好,都是我不好,笙笙慢点哭,刚用过早饭一会该难受了。”
好在盛昔微也觉得自己成亲第三天就在这哭鼻子实在有点不像话,没多久眼泪便止住了。
她从袖子里抽出自己雪白的帕子擦了擦脸上在萧熠肩头蹭的乱七八糟的眼泪,然后又把帕子收好,这才带着鼻音咕哝了一句:
“我哭好了,殿下我们要画扇面了,不然今日都要画不完了。”
萧熠闻言笑出了声。
这姑娘,哭成这样都没有忘记自己的扇面呢。
萧熠轻笑着应了一声,重新让她坐回一旁的小桌子前,两人提笔作画,而他的心里却不若表面上看起来那般轻松。
原本,他以为娶了这个姑娘,若是他的身子没好,有那么一天需要为她安排退路了,他也能轻易做到送她离开。
但现在好像不行了。
他竟然会开始贪恋她的温暖,连对她的好都好像不再单单只是因为感激她,要给她这个身份应有的体面。
感情的事,到底不是能筹谋和规划的,萧熠知道有些什么开始脱离他最初的想法了。
他看了一眼坐在一侧小桌子上认真作画的姑娘,她神情认真,轻轻抿着唇,嘴角却微微上翘,像是心情已经恢复的样子。
萧熠心里似愉悦又似叹息。
罢了,就像答应她的,再努努力吧,希望这副身子真的能争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