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最后还是没做出把她脑子打开那种丧心病狂的事,理由是有碍观瞻。
但绫小路葵清楚地从他的手机里听到了电话被挂断的嘟嘟声。
“硝子是谁?”她向夏油杰问道。
夏油杰垂眸看了眼五条悟那黑掉的手机屏幕,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唇角轻轻地扯了下,语气平淡地陈述:“以前的同伴。”
绫小路葵恍然大悟:“你被同伴讨厌了啊,迅猛龙。”
少女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满溢着真切的同情,脚步却是往夏油杰身后挪了挪。
五条悟观察着她的小动作,这次倒是没有伸手去拎她。
他无所谓地撇了下唇角,十分自信地否定了事实:“不是哦,我才没有被讨厌。”
五条悟用老师般教诲的语气说道,站直了身子,目光向夏油杰瞟去。
“你也跟着一起回去?”
“嗯。”
“不去和硝子打个招呼?”
“以后还会见到。”
“唔,不会是因为没了咒力觉得丢脸吧?”
五条悟的话音落下,夏油杰却没什么反应。
从刚才起就觉得了,果然还是有点奇怪啊。
五条悟苦恼地想道。
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按理说杰应该生气地反击才是。
“被骗了吗,[束缚]之类的?”
五条悟饶有兴致地问,身体依靠在墙上,压皱了一排黄色的符纸。
他和夏油杰透过一层薄薄的眼罩对视,忽地笑了一声。
“虽然我也觉得和小葵花待在一起很有趣啦,但你还没有好心到打白工的地步吧。”
“也不算打白工。”夏油杰说,他抬掌按住了气急败坏的少女,眉头压低了点,声音里带了些五条悟过去熟悉的无奈成分。
“那不是束缚,只是奇怪的规则而已。”
愤怒、恶念——这些如杂草般的情绪一旦滋长出,就会成为刺伤主人的工具。
五条悟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他抬脚迈步,在夏油杰面前停了下来,捏着下巴打算用咒力探一探究竟。
可他刚伸出手,下颌就被锋利的短刃指住了。
“以前就算了,现在可不行啊。”绫小路葵威胁道,“神器也是会死的。”
她说这话时没什么底气,拔刀的速度很快,金灿灿的灵力环绕在刀尖,似乎是一瞬间就做出了决断。
没有要主动攻击的意思,看起来也不想和他动手,大概只是为了阻止他的动作。
真是戒备啊,以为他要强制把杰留在这里吗?
这么说的话,杰的死因她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吧。
应该是只报了他一个人的名字。
五条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是这么和她说的吗,杰?她还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事吧。”
死去的父母,被咒灵吃掉的普通人。
夏油杰在夏天叛逃出了咒术高专,又在夏天袭击了咒术高专。
曾经的特级咒术师输给了一个名为乙骨忧太的少年。
五条悟于无人的角落找到了他,在光与暗的分界处,亲手给了他最后一击。
已经是敌人了。
“别担心,我可没想着在这里动手。”
虽说他一开始除了搞清楚那群诅咒想做的事外,的确没有打算放走夏油杰的念头,但是现在……
五条悟顶着神明狐疑的视线从夏油杰身边走过。
“杰。”
他喊了一声夏油杰的名字,既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看他。
五条悟只是懒洋洋地笑道。
“你这不也被人保护着吗。”
–
五条悟最后的话绫小路葵没有听见,夏油杰和她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可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五条悟为什么快乐地和她来了场水枪对决后就放她走了。
他都不怕她来个反水的吗?
“那我只好连着小葵花一起祓除了。”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五条悟用无比快乐的语气说出了可怕的话。
绫小路葵:“……”
“开玩笑的,你站在哪边对于我来说都无所谓。”五条悟说着,摆了摆手,“反正我是最强的啊。”
绫小路葵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五条悟说话时的语气自然,声音里也没有嘲讽的意思,但他一灿烂地咧开嘴角,她就感到天才的阴影笼罩在了她的头上。
这就是传说中无形的鄙视吗。
“虽说自信是好事。”绫小路葵顿了顿,神色微妙地说道,“但还是小心点好吧。”
【就算那群咒术师知道了也没关系,因为[夏油]都已经计划好了啊。】
那天真人是这么回答她的问题的。
他们的计划里不可能不包括五条悟。
应该是找到了什么对付他的方法。
五条悟没说话,他站在原地低下头看她,神色看不出什么异常,时间却久到绫小路葵又沉默地重新举起了水枪。
可五条悟并没有要和她再来一场对决的打算。
他只是露出了发现新大陆般的表情,伸手指着她,话却是对夏油杰说的。
“你就是这么被她骗去的吗?”五条悟问。
绫小路葵:?
夏油杰不动声色:“悟只是有点惊讶你竟然会担心他。”
“毕竟是朋友啊。”绫小路葵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没思考就说出了答案。
五条悟:“再说一遍。”
绫小路葵:“朋友?”
五条悟把这句话录下来了。
他好心情地弯起了眼睛,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下次宿傩再从悠仁身体里跑出来,我就放这个给他听。”
夏油杰挑眉:“为学生报仇?”
“才不是。”五条悟摆了摆手,他的四指屈起,食指却竖的笔直,“只是想看看他的反应而已。”
五条悟并不是个凭眼睛见到的东西就下定论的人。
反应如果太合乎常理倒像是佯装出来的了。
怎么说他的“好朋友”被人吃了还要被利用也太可怜了。
“所以,硬要说的话——”
五条悟说着,唇线向一旁扯开。
“——应该是单纯的挑衅才对。”
–
诅咒的根据地里只有真人一个人,他躺在沙滩椅上,看上去在睡觉,却又在她靠近时倏地睁开眼睛。
“你回来啦。”
真人说话的时候,双手枕在脑后,他伸了个懒腰,坐起来看她,异色的虹膜在阳光下格外漂亮。
“我听花御说了,母亲被六眼抓走了。”
一颗蓝色的脑袋靠了过来,真人倒在她的腿上,十分自然地撒娇。
“虽然[夏油]说不用管,但我刚刚是打算去接你的哦。”
“他们呢?”
“不知道,大概待会就回来了吧。”
真人是这么说的,但绫小路葵知道,[夏油杰]他们是担心她把五条悟一起带过来,好把他们一网打尽。
她现在的地位大概相当于两面宿傩的手指。
诅咒们不关心她会做什么——只要她的利用价值存在。
想想就不爽啊。
绫小路葵这么想着,把真人的头发扎成了朝天辫。
真人:“这样很丑诶。”
他抱怨着,倒没有伸手去解。
真人总是表现得很乖巧,给她造成他除了喜欢做点恶作剧外无害的错觉。
绫小路葵发现他的口袋里掉出了几根形似呐喊的幽灵一样的东西。
“是关于人能变得多小的实验。”真人注意到了她转移的目光,无所谓地说道,“我有按照母亲说的好好练习。”
——不用剁碎那么麻烦,只要那个咒灵把小葵花也变成手指一样的东西,让悠仁吃下去就行了吧。
“等我熟练了就能把母亲变成您画的那样啦。”
五条悟的话和真人的话重叠在一起,少女低头,对上真人的眼睛,又给他扎了根辫子。
“拿诅咒做实验也是可以的吧。”她平静地问道。
“可是人的数量太多了嘛,多到我都要呕吐了。”真人满不在乎地回应,“区区人类而已,您在担心他们吗?”
绫小路葵没回答他的问题。
“拿我做实验也是可以的。”她说道。
真人眨眨眼,一时之间不是很能理解她的话。
“不行。”
可即使是这样,真人还是很快地歪着脑袋拒绝了她。
“你怕这个?”绫小路葵露出了手腕上的咒纹。
“唔,和宿傩没有关系啦。”
真人说道,没有再称呼两面宿傩为父亲。
他像是对这个游戏丧失了兴趣,不管她扎几个辫子,他都没有坐起来的打算。
他眯起眼睛,澄澈的眼眸弯成两道可爱的月牙。
“您不一样。”
真人的手抬了起来,冰冷冷的手掌覆在她的脸颊上,没有使用无为转变。
那是格外小心翼翼的动作,藏着压抑不住的热烈的欲望和野心,像是孩子对待一个好不容易才搞到手的玩具。
“神可是只有一个的特殊存在呀。”
–
诅咒们确实有一个用来对付五条悟的秘密武器。
这是绫小路葵又迫害了他们一个月得出的结论。
应该是个咒具,但她对这完全不了解,只是原模原样地告诉了五条悟。
手机那头过了几秒传来了消息,五条悟给她发了张金字塔的图片,说是在旅游。
[世界第一绫小路]:……我记得漏瑚说的是你去出任务了。
[五条悟]:咦,消息这么快的吗?
[五条悟]:说任务倒也可以啦,只是忧太也在这里,我只要负责旅游就行了。
他说着,又发来了张照片。
五条悟比着剪刀手,手臂揽着个笑容羞赧又为难的少年。
少年的皮肤苍白,眼睑下方带着两团浅浅的雾黑。
绫小路葵直接瞳孔地震。
这不就是上次那个截胡了她回收手指,还差使着特级咒灵差点把她吃掉的少年吗?
【不要吃脏东西,里香。】
少年站在巨大的诅咒面前,斩断她攻击的动作干净又利落。
气魄呢!怎么和五条悟在一起的时候那种可怕的气魄就消失了啊!
绫小路葵关掉了手机,并不想承认自己不仅打架输给五条悟,还输给了他学生的事实。
“说到这个。”化形的药研藤四郎推了推眼镜,提醒道,“我记得中原先生昨天晚上让您今天十点去集合。”
绫小路葵:“……”
药研藤四郎:“消极怠工的话又要写检讨了,大将。”
绫小路葵:“别骂了别骂了,起床了。”
金发的少女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一个月前,在中原中也给森鸥外报告了她的事后,她被“请”去了港口黑手党最高层的首领办公室了一趟。
她并不想去。
只是站在她公寓楼梯间里的中原中也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绫小路葵完全不擅长和森鸥外这种类型的人打交道,看上去亲切和善,实际上笑里藏刀,可怕得要死。
有点像她第一次见到半张脸缠着绷带的太宰治的时候。
最后还是药研和长谷部拯救了她。
身披轻甲的付丧神在一众黑漆漆的枪口下现形,身上的佩刀和摆放在博物馆中的真品无异。
在那以后,她的工资直线上升,任务的数量也多了起来。
甚至连难度都直接从简单的搜集情报发展成了对付异能力者。
简直比咒术师还要难缠。
“一分三十秒。”
破旧的建筑物楼顶上,中原中也没有看表,却仍旧准确地报出了她迟到的时间。
他身上还是那套熟悉的西装和马甲,蓝宝石的胸针倒映出少女心虚的神情。
“这次又是在人生的道路上迷路了吗。”中原中也问。
绫小路葵干笑了两声,她不敢回答中原中也的问题,只是扫视了一周。
“就我们两个人吗?”她问。
“不,只有你一个。”中原中也说,屈着一条腿坐了下来,“我只是来看看你比起以前退步到了哪种程度而已。”
出现了!两个极端!
可恶,他为什么不能像五条悟那个家伙一样偷偷懒。
身为到处加班的劳模代表,空闲下来的时候难道不应该去……等等。
“你的秘密基地又被太宰干部发现了吗。”绫小路葵神色古怪地说道。
中原中也的表情果不其然地更阴沉了点。
倒也不是秘密基地,只是他夜晚巡逻后常见的酒吧而已。
偶然在街上碰见太宰治的中原中也当时不过是随口说了句没品味罢了,换来的结果就是当天晚上太宰治出现在了他常去的那间酒吧。
黑发的青年到处邀请女性殉情,末了还不忘补上一句“我吗?我叫中原中也”的自我介绍。
重力的发动只是在一瞬间,中原中也亲手毁掉了自己下班后唯一消遣娱乐的方式。
他刚冷静下来就后悔了。
但这种丢人的事情中原中也是不可能承认的。
“他已经不是干部了。”中原中也纠正了少女的称呼,“你可以直接叫他垃圾太宰。”
绫小路葵从中看到了商机。
“其实我的业务范围很广的。”她说着,试图从口袋里找出颇具传销意味的传单,“比如去武装侦探社门口举个牌子喊他一天负心汉。”
中原中也:“不,那种事情……”
绫小路葵:“再或者让他买不到生活必需品之类的。”
中原中也:“……”
年轻的黑手党干部并没有说话,但表情已经阴转多云了。
绫小路葵就这么接到了有史以来最简单的任务。
她把中原中也的卡塞进了口袋里,似乎已经看到了第二天《震惊!全日本绷带一夜脱销!》的诡异新闻。
当然还有穿着茶色风衣的太宰治在药店玻璃门前迷茫地眨了眨豆豆眼的场景。
绫小路葵觉得如果能抓拍到那张照片,一定能给中原中也卖个好价钱。
“那么我现在就……”去。
绫小路葵溜号的动作被中原中也制止了。
他的身形轮廓上覆着红光,手肘搭在膝盖上,没有站起身的打算。
但重力已经压得绫小路葵动不了了。
“那种事情可以晚点再做。”中原中也说着,将满脸沧桑的少女直接扔到了对面的任务地点,“快死了就发信号。”
不是打不过,而是快死了。
中原中也抬手,压低了帽檐。
他看着那抹金色消失在夜色中,缓缓地站起身。
“没有出来的打算吗。”
沉静的夜幕中,中原中也低笑了一声。
他没有动作,身后十米处的台子却被碾碎了。
碎石落下,穿着五条袈裟的男人站在那里,月光映亮了他额前的缝合线,使得那向来看不真切的紫色虹膜清晰了几分。
“胆子很大啊,被发现了也没有逃跑的打算。”
中原中也咧开了嘴角,钴蓝色的眼底燃着狂妄又肆意的杀意。
“不管怎么说,想当着我的面对我的部下下手,已经是对港口黑手党的挑衅了——”
“得做好被重力碾碎的打算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