碟片里的东西都是骗人的。
绫小路葵从黑暗中醒来的时候,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么一个想法。
两面宿傩不是个爱信守承诺的家伙。
明明说好只要求饶就放过她,可当她真的那么做的时候,两面宿傩却在欣赏完她的整段表演后,又悠闲地把她拽了回来。
她现在知道灵魂绑定有哪里不好了。
装昏根本一点用也没有。
“醒了就睁眼。”
两面宿傩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绫小路葵偷偷把眼睛睁开了条缝,视线一对上他的又缩了回去。
“没醒。”她抬手,开始掩耳盗铃。
两面宿傩没说话,手掌却是覆住了她的肚子。
绫小路葵顿时垂死病中惊坐起,她用双手紧紧握住两面宿傩的手腕,宽大的衣袖滑下,露出肩膀上星星点点的暧昧痕迹。
“突然又醒了。”她说着,声音沙哑,完全没有一点撒谎的自觉。
那双比玻璃珠更清透的眼眸直直地望着面前人,满溢着装出来的真诚。
少女在撒谎时面上总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心跳却会忍不住加快,不似害怕,倒似孩童参与心爱游戏的愉悦。
“我不舒服。”绫小路葵坦诚地说,握住两面宿傩手腕的手还没放下,瞳仁动了动,“要回去洗澡。”
两面宿傩挑眉,他反手拽住少女的小臂,将她带到怀里。
两面宿傩:“哪里不舒服?”
绫小路葵:“……”
绫小路葵:“哪里都不舒服。”
两面宿傩没说信不信她,只是抬起了一只手,似乎要把她的衣服掀开检查伤势。
绫小路葵呛了一声,急忙按住他:“不是这里。”
她的语气坚定,目光却有些闪躲,连耳垂都带着粉红。
两面宿傩听出了她有没说出口的东西。
他把她的手扯开,有些不耐烦:“那就用反转术式。”
……
狗东西,昨天晚上把她按在地上不许她用灵力,现在倒提起反转术式了。
少女的后槽牙愤恨地磨了磨,还在坚持不懈地讲道理,试图委婉地让两面宿傩理解自己的意思:“有些东西是可以用反转术式处理的,有些不行。”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但是洗澡可以。”
两面宿傩垂目,目光落在她裙摆下紧密交叠的大腿上,忽地恶劣地笑了。
“自己出不去?”两面宿傩的手臂懒洋洋地搭在她的腰上,姿势像在圈只小羊。
啊,原来还能自己出去的吗?
绫小路葵皱了皱眉,隐约记得那本书上不是这么写的。
……虽然那上面好像有许多个她不认识的字。
可恶,那群咒术师怎么这么爱用生僻字。
“我不会。”绫小路说得理直气壮,她伸着脖子向后仰,头顶抵在两面宿傩的胸前,企图透过他的下巴对上他的眼睛。
她说到这里,思考了一下两面宿傩的奇怪癖好,刻意放软了语气。
“但是我很聪明的,你教教我?”
两面宿傩与她对视片刻,没在意她的小动作,只是略不愉快地将她的脑袋压了回去。
“自己学。”两面宿傩道。
绫小路葵眨眨眼,真的低头自己试了一次——
差点没把自己手臂炸飞。
两面宿傩啧了一声,指尖抚过她流血的伤口,阻止了她某种意义上的自爆行为。
“都说了不会。”绫小路葵嘟囔道,在反转术式治好伤口前痛得倒吸了一口气。
她的眼睫垂下,剔透的虹膜中荡漾的情绪隐得严严实实。
两面宿傩看着她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垂下又抬起,好像又打了什么坏主意。
“你教我怎么催动术式,我明天晚上给你带礼物——是不是很公平。”
两面宿傩对她口中的礼物不感兴趣,只是捏着她的脸颊,嘴角咧开一个若有所思的弧度,“明天?”
绫小路葵点点头:“明天。”
她郑重地承诺着,心跳平稳而有力,难得地没在上面耍小聪明。
两面宿傩唇边的笑容淡了下去,他赤红色的瞳仁中戏谑的情绪消失不见,安静地与她对视了一会。
半晌,那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她脸颊的手移到了她的下颌,两面宿傩哂笑一声,指腹摩挲过她唇瓣时留下粗糙的触感。
“我只教一次。”两面宿傩道。
–
“你怎么又在泡澡。”
从生得领域出来后没半小时,里梅就找到了她。
彼时她已经换好了衣物,将原本扔在地上的皱巴巴的裙子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凭借着良好的动态视力,里梅在那红色的裙摆上看到了斑驳的水渍。
他沉默一瞬,抢在绫小路葵说话前开口:“你不用回答我。”
绫小路葵:?
并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的少女疑惑地皱了皱眉,“这次怎么是你来找我?”
里梅还没做好心理建设,别着脸没看她,嘴上倒是很快地回答了问题:“真人从下水道出来的时候恰好碰上了六眼,我以为你也被抓走了。”
懂了。
里梅这实诚孩子,估计还不知道她和五条悟他们一起打游戏的事。
想到这里的绫小路葵好心地给他展示了自己手腕上变化的咒纹:“我到宿傩的领域里去逛了逛。”
里梅一顿,回过脸来,表情有些微妙。
“我知道。”他说,从矮墙上跳了下来。
绫小路葵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走到面前。
里梅:“走得动吗,我背你回去?”
虽然很想说“还有这等好事”,但绫小路葵的脸上还是写满了“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按理来说,里梅现在应该气得跳脚,顺便嫉妒一下她竟然能和两面宿傩联系上,然后傲娇地哼一声,丢下她一个人走。
不对劲。
事出反常必有……
“你是从昨天下午开始消失的。”里梅咳嗽了一声,话语委婉,“虽说你以前也侍奉过宿傩大人,但——”
“住嘴!不准说!”
绫小路葵一瞬间明白过来里梅态度这么好的原因,她又羞又气,跳起来试图捂住里梅的嘴。
但里梅在那之前就避开了。
他不悦地皱起眉,看向她那因跃起的动作而微微掀起的裙角。
沉默半晌,少年紧抿的唇角终于有了松开的迹象。
“你之前不是说要买衣服吗,走吧。”里梅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不用你付钱。”
绫小路葵怀疑地看着他,陷入了自己来到现代以后好像没有说过这种话的自我反思。
“你对我的品味很不满吗?”她小跑着跟上里梅的脚步,问道。
里梅正视前方,语气自然:“不能丢宿傩大人的脸。”
……
那不就是说她品味差嘛!
金发的少女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
泡泡袖短上衣加百褶裙——没错啊,这不是杂志上最近流行的打扮吗?
“你才品味差。”有了自信的绫小路葵回答,末了还不忘不服气地轻哼一声。
里梅并不打算在这方面和她过多纠缠,只是有些疑惑地盯着她矫健的步伐看:“你很有精神?”
啊,他怎么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绫小路葵:“我用灵力自己治好了。”
她说着,似乎是担心里梅不知道灵力是什么东西,于是又解释道:“总之是类似反转术式之类的,你不是也会吗?”
里梅奇怪地看她一眼。
绫小路葵接收到了他的脑电波,有些惊讶:“等等,你不会反转术式的话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有点奇怪。
少女哽了一下,“没有要咒你死的意思,只是在江户最后看到你时,你浑身是血地倒在那里。”
“诅咒师的身体素质比一般人要好。”里梅说,语气并不怎么在意,“等它自己好就行了。”
出现了!比她还要狠的家伙!
绫小路葵盯着里梅那张秀气的脸,震惊地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到了。”
里梅的声音一落下,绫小路葵就停住了脚步。
定、定制和服店?
这辈子没进过这么贵的地方。
少女在奇怪的时机感受到了贫富差距,她抿了抿唇,周围的气场突然变得沉重。
里梅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变化,他一愣,咒力瞬间遍布全身,开始搜寻附近的危险。
然而一只手掌的重量就这么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而易举地拍散了他的战斗前准备。
“你在哪里赚的外快?”绫小路葵问,笑容阴险又沉郁。
里梅:“……”
里梅:“别人来找我的。”
他活了很久,一直为两面宿傩做事,与许多大家族到现在都有来往。
筹措两面宿傩复活的事偶尔也有需要用得到他们的地方,作为回报,里梅在回收手指之余也会抽空帮他们做点事。
甚至可以说,他与[夏油杰]也是这样的关系。
想到这里,里梅似乎有些不解。
“你不是也活得挺久了?”他问。
绫小路葵收回了手,默默地移开了脸,“那不一样。”
她以前和两面宿傩呆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也总是接触到德高望重的大名,但两面宿傩只要心情一不好,就会以她不开心为理由把他们像牛羊一样宰了。
久而久之,平安京内谣言愈演愈烈,那群大名一见她就开始跪拜,害怕她的程度都快比肩两面宿傩了。
积累的钱财倒是也有,可时之政府现在已经不支付审神者工资了,她的本丸里还有三十几把刀要养。
能怎么办呢。
只能抠了。
哦,说到赚外快,她好像都还没思考过港口黑手党的那……
推开玻璃门的那一刻,两双蓝色的眼睛四目相对。
空气安静得可以听见时钟行走的声音。
绫小路葵后退一步,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把衣架上的帽子扣回头上。
“给个机会。”她的声音颤抖,表情有些扭曲。
中原中也:“要玩失忆那招吗?”
绫小路葵:……
绫小路葵:读心术!怎么大家都会读心术!
可恶,既然她从肥皂剧学来的方法之一被揭穿了,那就只能——
“没失忆。”少女板着张脸,看起来十分认真,“只是想隐退做个普通人了。”
中原中也把袖子的扣子也扣好了,他的神色平静,全然没有撞见自己那消失十年还亲手准备了衣冠冢的下属的愤怒。
但这只是表象而已。
中原中也向前踏一步,大理石的地面就下陷一点。
“隐退?”年轻的黑手党干部重复了一遍。
绫小路葵的额角落下一滴汗,“是、是啊,就是那什么……”
她说着,余光瞥见正要动手的里梅。
绫小路葵只是犹豫了零点一秒,就扯开了个灿烂的微笑,故作幸福地抱住了里梅的手臂。
“结婚!对,隐退去结婚!”
绫小路葵的声音高亢,偷偷地把袖子扯了下来,企图遮住手腕的咒纹。
“就是他,我们十年前结的婚。”
里梅一转过头,就对上了那双包含求助和期待的眼睛。
他感到自己的袖子被扯了扯,紧接着,少女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
“对吧,里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