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刹居高临下站在她的前面,微微躬身,朝她伸来手掌,似乎是要牵她起来。
他那冷漠的眉眼少了往昔的几分凌厉,一双华贵的锦靴不染纤尘,玄色衣角绣着金线云纹,身披黑色狐皮大氅,气质凌然,尊贵无比,是独属于上位者的威严,让人肃然起敬,与这春日山谷的幽寒有几分相衬。
纤长的眼睫垂挂泪珠,沈芙汐看向他的眼神脆弱又无助,她的手指蜷了蜷,慢慢伸了出来,搭在男人的掌心,握住他伸过来的手,紧接着一股大力将她从地上拉起。
常年练兵习武,男人的手掌带着薄茧,有些粗粝。
沈芙汐低垂着头,白皙的脸庞还泛着点点湿意,她抬手抹着眼泪,“多谢将军。”
卫刹颔首不言,那被她握过的手无意间染上的她的眼泪,一阵濡意,微微发烫。
他蜷了蜷手指,视线从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上挪开,看着远方那抹仓惶的背影,沉下来的脸色阴鸷可怕。
周遭气氛骤降,沈芙汐回头,顺着卫刹的视线望去,姚玉琼此刻早已转身,只余下一道匆忙离开的背影。
姚玉琼方才还对着她洋洋得意,却在瞧见卫刹扶她起来后,立即逃离了,甚至都没有过来对她冷嘲热讽几句。
柿子专挑软的捏。
沈芙汐抿唇,捂着被砸疼的肩,回正身子。
“那便是礼部郎中家的二姑娘,昨日我拿匕首吓唬的女子。”沈芙汐解释道:“她与我积怨已久,这次她发现我也在围场,又岂会轻易放过我?”
“这是我们二人的恩怨,让将军见笑了。”
卫刹垂下眼睑,将她身旁的蹴鞠踩在足下,冷声道:“还真是墙倒众人推,柿子还挑软的捏。”
“我记下了。”
卫刹冷声说道,足下的蹴鞠被他无情踢开,在围场的草地上,圆滚滚地滚了许久才停下来。
事到如今,沈芙汐也顾不得其他,她大着胆子,扯了扯卫刹的衣角,无助地看向他,说道:“将军,那飞来的蹴鞠砸得肩膀一碰就疼,我想回营帐看看伤。”
卫刹垂眸,那我见犹怜的模样占满他的眼。
他没有说话,女子有些紧张,纤指抓紧他的衣角,仿佛是生怕就将她甩开。
毕竟他不是头次心狠推开她。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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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
沈芙汐没想到卫刹真的带她回来了,她站在安静的营帐中,望着卫刹,他锦袍一掀,坐在蒲团上,面色寻常,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漠,约莫带她回营帐只是顺手而已。
卫刹没有传医者,也没有传侍女,营帐里也只有他们二人,沈芙汐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萧洵沉迷美色,陷害忠良,昏庸无能,绝非一位明君。
卫刹虽然杀人如麻,但与萧洵相比,好太多了,至少在沈家落魄的时候,他没有落井下石。
他曾说,敬佩爹爹的气节,想必若非政敌,两人约莫能成知己。
沈家一案,全是萧洵的主意,她不会再帮萧洵了,甚至想曲口盘里用来计数的黑豆明日就能数光。
沈芙汐算了算日子,还有十五日,她/体/内冰魄散就发作了,她没有解药,估摸着萧洵也不会给她解药,她活不了几日了。
人都要死了,胆子大些又何妨?
面对卫刹那张脸,她也不算吃亏,且当他是子琰哥哥。
沈芙汐再次望了眼卫刹,他提壶倒水,捧着茶盏,慢悠悠品了一口,似乎没有要叫她去里面看伤的意思。
她拎着裙裾,来到卫刹对面,背过身去坐下。
男人把玩着手中茶盏,窈窕身姿撞入他的眼帘,她纤手将乌发拨至身后,长发及腰,盈盈一握的腰身若隐若现。
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她将衣襟缓缓敞开,衣裳褪至臂弯,肩膀纤薄小巧,肤若凝脂,可与上等的莹润美玉媲美。卫刹明明只看见了这白皙肩膀,脑海中偏生浮现出了一幅抱花美人图。
她素手反绕到颈后,长指自颈后一撩,所有的乌发被敛至另一边的肩头,垂至身前。
后背的鞭伤还留着浅浅的印子,若是远看倒是没什么,可若是凑近细瞧,那浅淡的疤痕便藏不住了。
没了乌发在遮盖,蝴蝶骨露了出来,栩栩如生,仿佛那被湘色系带绑住的蝴蝶正煽动翅膀,挣脱束缚。
破碎的美,鲜明的对比。
男人的眼底一抹暗色涌动,仰头将茶盏中的水一饮而尽,本就明显的下颌线紧紧绷着。
沈芙汐侧过头去,微微低头,只见右边肩膀,锁骨末梢往下约莫一指宽的地方,被蹴鞠砸红了。
难怪她肩膀稍稍一动,便特别痛。
沈芙汐伸手,她的动作已经很轻了,可当指腹碰到那块红/肿时,还是忍不住吃痛一声,纤薄的肩膀颤了颤,鼻子酸酸的,委屈的情绪一股脑涌了起来,明是不想哭的,可眼里还是忍不往下掉。
温热的泪顺着脸颊滑下,滴落锁骨。
一道身影投下,卫刹已经来到她的身前,他蹲下身子,看着她,丝毫没有男女有别的避讳,指腹抚去一滴泪珠, “哭甚?届时,我帮你加倍讨回来便是。权势,不就是拿来这样用的么?这一点,沈大小姐深有体会。”
沈芙汐心头微动。
权势,是个好东西。上位者,人人都忌惮,不敢不尊敬。
卫刹的态度缓和了很多,沈芙汐自然也没有端着,只是露出来的肌肤有些凉。
她抬头望着他,晶莹的泪珠在眼眶打转,抬手抹了抹眼泪,湘色绣花小衣被压在手臂下,“将军这里可有消淤的药膏?”
卫刹看了眼她肩处的红/肿,她的肌肤很白,如雪一样,反倒是这雪上的一抹红色,最是惹眼。
不知为何,卫刹突然想起她雪/脯上的一颗红痣,也是这般惹眼。
他眼眸暗了须臾,起身,再回来时手中拿了一个釉青小瓷罐。
他递了过去,沈芙汐看着那釉青小瓷罐,却没有接。
下一刻,沈芙汐探过身去,细腰微塌,身姿婀娜,两人间的距离在刹那间拉近,发梢随着动作垂落在他膝上,她打开盖子,看向卫刹,温声软语,“我不懂用量,还请将军帮我上药。”
她仰头看着卫刹,眼波流转间有种让人不忍拒绝的娇怜。
沈芙汐回正身子,心里没有底,纤指拨开垂落锁骨的乌发,唯剩小衣系带挂在脖间。
良久,卫刹动了动,从瓷罐中取了绿豆大小的药膏,用指腹的温度将药膏化开,抹在她砸红的地方。
虽说沈芙汐做好了准备,可没想到他碰到那块红/肿时,竟是那般疼,她控制不住发出声音,肩膀本能地往后缩。
“别动。”
卫刹蓦地抬手,滚烫的大掌按住她的肩头,手指明显感触到女子肩骨的存在。
独属于男人的冷冽气息扑面而来,肩头一股大力将她往前推,不准她往后躲,沈芙汐的睫毛颤了颤,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抓着他的衣角,一抬头,视线便撞入他眼底涌起的一股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