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匕首冰凉,锋利的刀尖抵着下颌,上面还留着生肉的油腻。

男人眸色幽暗,垂眼盯着她,颀长的身影仿佛是一座高山投下,将她紧紧笼罩。

沈芙汐鸦睫轻颤,僵硬地梗着脖子,迫着迎上他的眸光,他阴鸷可怕,仿佛下一刻便会调转匕首,锋利的刀刃划过她的脖子,心血喷涌,随时取了她的命。

沈芙汐心生惧意,她不过是想拿个火把吓狼防身以备不时之需,卫刹便这副凶戾模样。他养豺狼,自然是知晓狼怕火、怕移动的火源。

遇到忤逆他意愿的人,他这个疯子说杀就杀,不带一点含糊。

他这一问,想必又想杀人了。

半晌,眼前的男人像是耐心耗尽,将抵着下颌的匕首往上抬了抬。沈芙汐心惊胆颤,一开口,声音都在发颤,“是从书上看来的。”

沈芙汐睫毛颤了颤,补充说道:“书中提及,狼怕火。”

当年,七岁的她被玄清真人带走,在云青山道观隐居一年,与玄清道长唯一的小徒弟相识。那少年十一二岁,右边脸颊有道长长的疤,从颧骨延伸到鼻翼,甚是吓人,但倘若没有这道疤,他长大后约莫是位俊朗的男子。

少年性格孤僻,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他能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地坐一天,寡言少语的,跟一块坚硬的石头一样。

“既然你无名无姓,那本小姐以后就叫你‘小石头’好了。诶,不准拒绝,就这样说好了!”

沈芙汐给孤僻的少年取了个贴切的外号,虽然他行事偏激,有些疯狂,但总不能当着他的面,喊他小疯子吧。

真真不礼貌。

只是有一点奇怪,小石头在云青山跟着玄清真人学习武功,沈芙汐极少见他问道。

在沈芙汐的记忆里,玄清真人武艺高强,无人能及,她忽然有些好奇,小石头和卫刹谁更厉害。

不过她可不会在卫刹面前提起小石头,坦言小石头教她怎么吓退狼。卫刹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就喜欢看别人吓得颤抖的模样,倘若知晓有人教会她如何驱狼,不知会不会找小石头的麻烦。

沈芙汐不抱侥幸心理,卫刹的心思,谁都猜不准。

这厢,男人微微偏头,垂眼居高临下看着怯怕的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沈芙汐备受煎熬,提心吊胆,紧绷的神经不敢有片刻松懈。

半晌,男人才慢慢收了匕首。

刀刃在指腹轻划,他不知又憋了什么坏主意。

果然,短暂的沉默后,沈芙汐又听见了他开口了。

“过来,切肉,给狼吃。”卫刹低声吩咐,言语简洁,绝不多说半个字。

沈芙汐下意识松了一口气,从宽大的衣袖中伸出轻微颤抖的手,接过卫刹手中的匕首。

铸铁的刀柄被男人握热,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气息,沈芙汐心下一跳,想松开又不敢。

就宛如身上披着的玄色外衫,明明很大,有些敞风,但因为是卫刹给的,她不敢随便脱下,况且……

她里面的舞衣着实不能见人,那短小吊带,此刻形如小衣。

晨风吹动他肩上的披风,卫刹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等着她行动。

小厮端着装肉的盘盏,沈芙汐咬了咬唇瓣,在盘盏中切生肉片。她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尤其是察觉到头顶有道沉沉的目光投来,她更加努力克制。

甫一,生肉片被沈芙汐丢进狼圈,在空中就被一只狼截住吞入腹中,另外八匹狼狂躁起来,步步向前,虎视眈眈地盯着那盘生肉。

狼嚎连续不断,沈芙汐不敢有片刻停留,忙又切了一片生肉,稳住狼群。

半人高的围栏前聚集了狼群,生肉一丢进去,忽然便有一只身形高大的狼蹿跳起来,直扑向她。

沈芙汐吓傻了,尖叫一声,匕首掉落间,她闭上双眼,本能地往后转身躲避,却误撞入一个坚/硬的怀抱,下意识抱住抱紧男人劲瘦的腰肢。

狼抓围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厮正厉声赶狼。

男人清冽的气息萦绕在鼻尖,沈芙汐撞入了卫刹怀中,她也感受到了头顶传来一道箭矢般狠戾的目光。

怕吗?

自然是怕的,怕冒犯了这个疯子,他直接将她扔进狼圈喂狼,即便不喂狼,后面的围栏中也养了豺。

然而趁着卫刹还没扯开她,沈芙汐没有松手,反而紧了紧手臂,将他抱得更紧。

她用力挤出眼泪,在男人的怀中低声啜泣,宽大的男式外衫穿在她的身上,显得她的身躯越发娇小,她娇小的身子微微颤抖,楚楚可怜。

那玄色外衫单薄,里面的短小吊带亦是如此。

夏日才成熟的香甜蜜桃,隔着薄薄的衣料贴着男人的胸/脯,隐约能感受到柔软的桃尖。

卫刹突起的喉结动了动,怀中硬撞/进来的女子身姿柔软,窈窕身段虽被宽大不合身的外衫遮掩,但能感觉到那份浑然天成的婀娜。

低低的啜泣声将那份无助可怜,展现地淋漓尽致,怀中那张梨花带雨的脸,惹人怜惜。

卫刹的血液有些沸腾,但似乎更想看到她比这还害怕的模样。

慢慢的,卫刹垂在身侧的手抬起,五指搭在她着她的手臂,旋即一拉,将人从怀中拉出来,“怕了?”

沈芙汐双眸含泪,晶莹的泪珠从湿润的眼眶盈出,宛如一颗明亮的星,缓缓落下,纤白手指抓着男人的衣袖,软绵绵地应了一声,娇娇软软的可怜模样,我见犹怜,很难不让人心动怜惜。

卫刹却一声轻笑,长指敛去她耳旁的青丝。

他难得的温柔让沈芙汐有些恍惚,明明是在替她敛发,可她却越发惴惴不安,一股不可名状的压迫气息突然将她围住,她的呼吸在一瞬凝滞,紧张不安。

卫刹低首,在她的耳畔沉声道:“待会儿入狼圈喂狼,与它们亲近亲近,还有那边的几只豺,亦是如此。”

简单的一句话,像极了一道催命符。

沈芙汐下意识回头看了眼狼圈,几头没有吃饱的狼伸吐舌头,锋利的尖牙流着口水,朝她看来。

幕天席地的恐惧随之而来,沈芙汐的心跳得飞快,双腿忽然一软,然后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身子像断了线风筝,轻飘飘的,任风吹落。

纤白指尖不经意间划过男人的手,卫刹皱了皱眉,目光慢慢从手背挪开,转而看向地上躺着的女子。

小小的一团,如疾风骤雨之后凋零的花瓣。

不合身的外衫衣襟大敞,露出一截殷红色吊带,雪肌在玄与赤的衬托下,白得晃眼。

卫刹敛了视线,长腿一迈,越过沈芙汐的双足,离开狼圈。

刚走了几步,卫刹忽然顿住,片刻之后,又折了回去,将肩上的披风扯下,兜头扔到沈芙汐的身上,盖住她敞露的胸/脯。

没有片刻停留,卫刹转身就走,大步流星朝狼圈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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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沈芙汐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那张狭窄的木床上,长舒一口气,庆幸捡回来一条命。

真要在那里待下去,她恐怕真的会被卫刹扔进狼圈。

想来是她昨夜将卫刹惹恼了,他不睡觉也要将她拖去狼圈。

还没等沈芙汐再躺片刻,便有丫鬟进了耳房,催她起来干活。

她脱下身上的舞衣,换上丫鬟的衣裳,下床去了外面干活。

几日后,飞兰送来套新衣裳,让她明日换上。

今年的春猎,卫刹会带她同行。

沈芙汐看着那套青莲色衣裙,愣忡片刻,没想到卫刹会带上她去春猎。

每年春日,万物复苏之际,少帝都会在京郊外围场举办一场声势浩大的围猎,按照惯例,宫中一些妃嫔、京城里的王公贵族都会伴驾随行,其中便有随父出行的名门望女、世家子弟。

沈楠虽是参知政事,但每年的围猎,都没有带沈芙汐参加。

翌日清晨,浩浩荡荡的队伍从皇城出发,车马驶出京城,几经辗转,终于在黄昏时分,到达猎场。

颠簸了一整日的马车停了下来,一行人陆陆续续在猎场安顿下来。

启程之时,卫刹便在少帝萧洵身边伴驾,此时仍在萧洵身边。

山路并不平坦,沈芙汐只觉骨头都快颠得散架了,下了马车在一旁缓了许久才缓过来。

春猎一早就开始筹备了,营帐这里该有的物什一应俱全。飞兰叫了沈芙汐一起,去领了些瓜果。沈芙汐端着新鲜的果子,跟在飞兰身侧,往卫刹的营帐去。

途中,两人与几名贵女擦肩而过。

忽然,已经经过沈芙汐的一名贵女停下脚步,她蓦地转身,望着两个背影,“前面两人,站住。”

熟悉的女声传入沈芙汐耳中,她身子一僵,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大了步子,端着果子,急急离开。

那衣饰华丽的贵女唇角一扬,略有得意,随即快步追了上去,拉住沈芙汐的手臂,用力将她拽转身。

盘中的果子掉落。

看见沈芙汐,那贵女的神情立即变得诧异,温声婉语,“我还以为眼花了,走近一瞧,还真遇到了一位老熟人。”

姚玉琼,礼部郎中的二女儿。

“沈姐姐,原来真的是你。”

姚玉琼拽着沈芙汐的手腕,给没见过她的世家贵女们,好心介绍道:“诸位,这便久负盛名的沈参政千金沈芙汐。”

话音刚落,姚玉琼捏着丝绢一角,一副懊恼的模样,“瞧我这记性,这些都是以前的事情,现在哪里还有什么沈家千金,有的只是罪臣之女。沈姐姐,莫要怪我失言。”

姚玉琼关心问道:“沈姐姐,这段日子你逃去哪里了?”

未等沈芙汐开口,她又委屈道:“沈姐姐莫不是还在恼我?我也是没有办法,若不将姐姐买回来,姐姐便被旁人买去做了婢女。”

奴婢两个字,姚玉琼咬得重,刻意强调一番,看着沈芙汐的眼神却无比纯洁无辜,“沈姐姐虽是我的婢女,在我身旁伺候,可我却没给姐姐派过重活。”

那些世家姑娘们纷纷投去目光,奚落和嘲笑,像一张密密实实的网铺天盖地而来,将沈芙汐笼罩,她倍感屈辱,脸上火辣辣的,端着果盘的手用力,连拿指骨都泛白了,挺直的背脊没有再塌下去,平视而去的目光冷硬,载着藏不住的恨意。

姚玉琼咬了下唇,眼眶盈了泪,懊悔道:“想来是我没有思虑周全,我以为这样是在保护沈姐姐,可婢子终究是婢子,姐姐怎能释怀。眼下姐姐身居何处?在谁身边伺候?可莫要做傻事。”

一句伺候,让人遐想连篇。

沈芙汐看着她,笑出了声,面色平静,但眼眸却没有半分温度,甚至冷得让人害怕。

她倏地抬手,葱白纤指朝姚玉琼的眼伸去。姚玉琼心下一惊,以为沈芙汐要去挖了她的双眼睛,本能地别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