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芙汐从小到大只喝过清甜的果子酒,她不胜酒力,即使只喝了浅浅一杯,也能醉得迷迷糊糊。
在屋中被那声狼嚎和卫刹吓了一跳,她短暂地清醒了片刻,但跑出来以后,整个人晕乎乎的,脚步虚浮,即便有凉风出来,也觉得热。
她穿过那片樱花林,回到鹿溪苑。
屋檐下已经挂上灯笼,烛火昏黄,沈芙汐醉眼迷离,头晕得想睡觉,一时间以为回到了沈府,她自己的小院子,想也没想便推开正房紧闭的门。
赤足走了一路,足底脏死了,她才不要就这样睡床上,将床都弄脏了,直奔那张罗汉榻去。
酒烈,在腹中烧得慌,她浑身上下都热,头纱被取下,随意丢在地上,粉白纤指扯下额饰和金饰颈链,就这样走了一路,随手扔了一路。
她在罗汉榻上躺下,头侧枕手臂,侧卧而眠。
青丝一半铺在枕头上,一半散在胸/前,若隐若现地露出白皙圆滑的肩头,那朱殷色的吊带被扯松,胸/前压出一抹弧度,随着绵长的呼吸起起伏伏。
红衣乌发,衬得她肌肤愈发白皙。
额间的赤红花钿被乌发遮住,若隐若现,额头和琼鼻泛起细细的汗,白皙的脸颊在此时染了微醺的红晕,连嘴角都挂了抹笑意,睡得香甜。
卫刹进屋,便看见罗汉榻上的这一幕。
男人双手叉腰,气得一笑,颀长的身影笼罩着酣睡的女子。
“拉出去。”卫刹吩咐道,即便压制着情绪,但也让人不寒而栗。
狄奈汗流浃背了,眼珠子不敢乱看,心道真是遇到活祖宗了,这沈家姑娘还真会挑地方睡。
他低头往前走了两步,实在不行,又无奈地往后退了三步,“属下还是去叫飞兰来。”
言罢,狄奈麻溜地离开屋子,趁着主上还没震怒前,速去找救兵来将人抬走,熄了这团怒火。
卫刹立在榻前,眸染深色,深邃的五官泛着冷意。
大抵是酒后,口干舌燥,榻上侧卧的女子唇瓣翕动,粉嫩小舌舔了舔唇,娇艳的唇染上水光,宛如春日樱桃。
她唇中溢出娇娇的低吟,纤白长指又扯了扯吊带。
又敞开许多。
卫刹长眉一压,忽地抬手,欲将人直接从榻上拉下去。
手臂的影子恰好落于她的睡颜,女子似乎是感受到了眼前的黑影,轻哼出声,“啪”的一声拍向他的手。
指骨柔软无力,打在他的掌心,跟棉花似的。
她挠了挠颈后,舌/舔了舔唇瓣,眼皮微微跳动,有醒来的迹象。
卫刹立在原处,冷笑出声,索性便在榻边坐下。
俄顷,沈芙汐蹙眉,迷迷糊糊睁开睡眼,在看见他后,并没有害怕,竟还对他笑了起来。
“你终于回来了,”她酒意未散,笑得有些傻,撑着榻摇摇晃晃起身,乌发自肩头倾洒而下,毫无征兆地投入男人的怀抱,纤纤玉臂环住他的腰肢,笑着说道:“我没有爽约呐,终于等到你了。”
卫刹拉人的手顿了顿,深邃的眼底划过一抹异样。
他垂眼,扑了满怀的人,她醉眼迷离,笑了笑又睡着了。
卫刹盯着那张脸细看,薄唇紧抿,面上笼着一层阴云。
“你最好是她,也最好没有爽约。”他低声说道,默了片刻松开腰间的手,将沈芙汐放回榻上。
是夜,卫刹竟做一场荒唐的梦,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大雪铺天盖地而来,满目的白色,白的耀眼。
就在这漫天的雪白中,突然出现了一抹艳丽的朱红。
他寻过去看,雪地中的朱红越来越小,渐渐缩小,待他看清,竟是一颗小小红痣。
是沈芙汐雪脯上的红痣。
他眼前的雪,也不是白雪,是比雪还白的肌肤,上面点缀着红痣。
他正埋首香雪……
卫刹乍然醒来,眸底一片暗色,睡意全无。
他将亵裤扯下,换了条新的。
鸡鸣三声,正是破晓时分。
外间罗汉榻上的女子,想来睡得正酣。
沈芙汐被睡意全无的卫刹从罗汉榻上拉起,醉酒后的脑袋昏昏沉沉,也没什么意识,便被他兜头套了件玄色外衫在身上,遮住薄纱舞衣。
她被卫刹拉出屋子,不知去往何处。
外衫是男子样式的,她身型娇小,套在她身上空空荡荡,曳地的衣摆险些将她绊倒,沈芙汐身子一歪,迷迷糊糊中抓住男人温热的手,稳住身子。
“你走慢点。”她眼皮掀不开半分,娇嗔着怪他,一如从前那般娇蛮,“都快摔了。”
然而,步子非但没慢下来,反而快了几分。
天黑蒙蒙的,空气冷凉,沈芙汐被拉着走了一阵,在跌跌撞撞中慢慢清醒过来。
府中长廊?
出长廊后经过了花园?
前面她牵着手的男人是……
卫刹?!
以为是看花了眼,沈芙汐急忙闭上眼睛,又睁开,确认前面的身影是卫刹无疑。
男人系了件藏蓝色披风,衣摆被晨露沾湿。
沈芙汐真惊了,眼睛眨也不敢眨。
记得昨夜酒后,又热又困,嘴巴还干干的,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回到了沈府,在榻上舒舒服服睡了一觉,然后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子琰哥哥守在她的榻边。
凌子琰,义安侯嫡子,与沈芙汐自幼相识,两人关系甚好,是青梅竹马。
凌家世代习武,凌子琰父亲的侯爵和凌子琰的官职,都是实打实挣来的,但是十年前的一场宫闱事变,凌家受到牵连,被先帝削了兵权,在朝中的地位大不如前。
两年前,沈芙汐及笄,凌子琰也到了娶妻的年纪,青梅竹马的两人便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是她母亲去年过世,她尚在孝期,不能成婚。凌子琰便同她约定,等着她两年后出了孝期,再派媒人上门提亲。
奈何造化弄人,就在她及笄不久,凌子琰被萧洵派去戍守北疆,归期未定。
虽说这些年凌子琰传回来的书信里没有提过一句苦,但沈芙汐知晓,这些不过是因为子琰哥哥不愿让她担心。
北疆常年严寒,是极寒之地,怎会不苦?
当年凌子琰离开京城,沈芙汐去城门口送别,要他两年以后,她孝期一过,他就立刻来提亲。
她会等着他的,做他的新嫁娘,不会忘了两年前的约定。
然而她现在这副模样,和凌子琰已经没有可能了。
敛了思绪,沈芙汐回过神来,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昨夜醉酒,是在梦里看到的子琰哥哥,还是迷迷糊糊醒来,将榻边的卫刹,误认成了子琰哥哥?
沈芙汐拧眉,回想昨夜的情景,她似醒非醒,连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看着前面的身影,她有些恍惚。卫刹与凌子琰,长得有几分相似,尤其是卫刹戾气少时,那双眉眼,与凌子琰几乎一模一样。
两人虽然长得相似,但性格千差万别。
子琰哥哥虽也是整日打打杀杀的将军,但性情温和,待她体贴周到,处处迁就她,她使起小性子来,还会配合她、包容她。哪像卫刹这般,杀气极重,动不动便杀人见血,光那强大的压迫感便令人不寒而栗。
不知子琰哥哥在北疆,怎么样了,沈芙汐牵挂着心上人。
耳畔传来的狼嚎声,迫使沈芙汐回神。她这才发现,卫刹带着她来到了露天的狼圈。
一道主路,将两边半人高的围栏分隔开,左边的围栏关了狼,右边隔得有些远,关的不像是狼,体型有些小,好像是猎犬。
不对,是……是豺。
沈芙汐双脚忽然一软,吓得脸色煞白,扶着棵树,不敢再往前走。
还没天亮,这、这疯子不睡觉,带她来想作甚?
卫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勾唇一笑,黑蒙蒙的光线显得他越发阴鸷,沈芙汐见状,头皮发麻,寒毛都竖起来了。
卫刹:“这就怕了?”
沈芙汐声音发抖,“将军来狼圈和豺圈作甚?”
“作甚?”卫刹目光落在她身上,“自是来给它们送早食。”
仿佛喂豺狼的早食,指的是她。
沈芙汐呼吸一滞,粗略扫了眼离她最近的狼圈,九匹狼正虎视眈眈盯着她,各个满嘴獠牙,像是饿极了。
她心惊担颤,腿软得不像话,莫不是因为昨夜跳舞坐他身上,他恼怒,要扔她进豺狼圈中?
几名小厮抬了整羊过来。
甫一,死掉的整羊扔到狼圈,九匹狼争相扑食,撕咬得血肉模糊,浓郁的血腥味随之而来。
沈芙汐光看了一眼,便被这血腥场面吓得心里泛起恶心,背过身去犯呕。
卫刹就立在狼圈边,看着饿狼扑食,脸上挂着一抹笑意快感。
一只羊很快就被瓜分撕咬完,但这仅是它们的开胃菜而已。
小厮递来一块生肉,卫刹拿匕首,切了一片生肉,扔进狼圈,任九匹狼扑抢。
卫刹手中还有生肉,看了树边吓傻的女子,“过来。”
一片生肉,将狼的兴致又勾起,那些凶恶的狼扑向围栏,利爪抓挠围栏,仿佛下一刻就会从半人高的圈里冲出来,撕咬吃人。沈芙汐吓得腿都软了,动也不敢动。
她手心里全是冷汗,抓紧宽大外衫的衣襟,嗓音发抖,“将军,我能拿个火把吗?”
手里有个火把,她也安心些。
幸好她当年认识了小疯子,知道狼怕火。
卫刹眉目微动,凝眸看着她。
沈芙汐怕卫刹的眼神,尤其是他半晌不说话,这骤降的气息,让她不寒而栗。
沈芙汐知火把定是不会给她了,她抓了抓衣襟,深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过去。
耳畔想起狼嚎声,她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走到卫刹面前的时候,手心全是冷汗。
男人眸色幽暗,切过生肉的匕首挑起她的下颌,沉声道:“狼怕火,谁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