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和珅出了趟门,金锭儿猜测他阿玛应该是去了福伯伯那里。
父母之爱子,则为计深远,阿玛还是没放弃为她和哥哥寻后路。
金锭儿坐在家中亦是忐忑难安,之前她很少在阿玛脸上见到难色,对于朝堂上的事,他向来都是得心应手的,这次却做了最坏的安排。
阿玛幼年失怙,和继母相互扶持着将家立了起来,从小小的少年走到如今权势赫赫的中堂大人,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她与哥哥降生时,阿玛就已经将这个家的天撑了起来,给了他们庇护和富足。
不知道阿玛的身份时,金锭儿只需要做个让阿玛开心的乖女儿就行,但是当他的阿玛成为人人相憎的大贪官和珅后,金锭儿今后的目标就定下来了。
让阿玛活下去,顺利活过乾隆朝,然后在嘉庆朝寿终正寝。
为此她要想办法改变阿玛的贪官形象,在十五阿哥登基之前获得他的好感。
然而,十五阿哥在朱珪等人的教导下,和珅是个大贪官,是他顺利成为继任皇帝的阻碍这个观念,早已经渗透进他的认知当中。
之前她算计朱青雉几人,挑拨十五阿哥和朱珪等人的关系,似乎也没有太大成效,最大的战绩也只是暂时让朱珪失去了十五阿哥老师的身份。
相比于“顽固不化”的十五阿哥永琰,还是他的皇阿玛乾隆更好攻略,因此金锭儿也准备了备用方案——
从乾隆手里得到“免死金牌”。
但是免死金牌也不是好得的,也许一朝也出不了一个……
前路难走,道阻且长。
金锭儿心中烦躁又恐慌,眼下还不清楚乾隆朝有没有免死金牌这个东西,离十五阿哥登基也还早,危及阿玛性命的大麻烦已经降临,而她什么准备都没有……
纵是这次的大危机侥幸度过,之后会不会再有其他的麻烦?
金锭儿一想到此,便浑身发冷。
她自负聪慧,有着两世为人的经验和穿越的机遇,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意图改变历史,却不知在她出现在这个时空的时候,历史已经变成现实。
金锭儿这段时间以来因为算无遗策生出来的锐气,全部被始料不及的现实打破了。
这里是大清朝,是几千年封建王朝的落日余晖,虽日薄西山,但依旧磅礴强大。
同样,这里的每一个百姓也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历史书上单薄一句的历史配角,他们凝聚在一起的力量能直指王朝的七寸。
这把刀指向谁,谁便会成为被献祭的人,以此来平息百姓的怒火。
第二天天还没亮,金锭儿着急忙慌地跑出院子,去前院见和珅。
虽然她一晚上没怎么合眼,但此刻脸上精神奕奕。
“阿玛,我想到办法了!”
和珅亦不曾入眠,离早朝的时间还早,他就已经穿戴好了朝服坐在桌边了,无言地望着夜空。
女儿不让他对那些上京来告状的灾民出手,他就不出手。
此刻,金锭儿的话让他脸上有了活气,有可能让他从泥沼中脱身的法子摆在面前,他的目光却黏在金锭儿眼下的乌黑上。
心疼道:“乖乖昨晚是不是没有休息好,灾民的事儿阿玛来想办法就好,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乖乖再去睡个回笼觉……”
金锭儿鼻腔酸涩,看着阿玛脸上的疲惫,气得哼声:“阿玛昨晚不也没有休息好吗!算了,这个时候就不和你计较这些了,女儿确实想到了一个也许有效的办法,但是风险却很大,最后若是不行,等待阿玛的还会是眼前的结果。”
“阿玛要听听吗?”
和珅表情有些哑然,短暂思考后便点了头:“既然乖乖能说出来,便说明最后成功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阿玛有何不敢赌的!”
父女二人相视而笑,金锭儿说出自己的想法:“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此次危机的核心是江州府百姓对阿玛不满,那咱们就得从灾民身上入手,但是在此之前,阿玛首先要弃卒保帅。”
和珅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道:“你是说江如水?这个你放心,他作为江州府截留灾银的头号靶子,犯得是诛连家人的死罪,心里早做好了上砍头台的准备,他来见我,不过是想得一个保全他家人的承诺。”
金锭儿抿了抿唇,问他:“那阿玛应下来了吗?”
和珅挑眉看着女儿,哼笑一声:“自然是要应下的,从江如水投向阿玛这边起,阿玛就承诺过不管他出什么事儿,阿玛都会替他料好后。”
金锭儿了然,这也许就是反派的魅力吧!
嗯……一群坏蛋聚在一块儿也是需要信念感的,而阿玛这个只要你站我这边,我就会将你的家人护入羽翼的态度,就十分吸引人。
尤其是吸引那些做尽坏事有没有安全感的贪官们。
以阿玛为首靠利益绑定起来的贪官集团,在某个程度上,比那些靠政治理想聚在一起的集体,关系要稳固许多。
对于这些人,金锭儿十分头痛。
有阿玛的这些马仔在,路更难走了,眼下金锭儿只盼望着他们能守规矩一点,别给阿玛添麻烦就好。
“既然江大人做好了领罪的准备,那阿玛就和江大人说一声,审问时问及阿玛的时候,让江大人如实回答就好,如果没有灾民的指摘,阿玛也就是收了一份下属的孝敬而已。”这一步是前提。
和珅思考者点了下头,“然后呢?”
金锭儿目光里有火焰在燃烧,掌心攥紧,抬头看着和珅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然后阿玛亲自去城门迎接他们进京,在朝廷反应过来之前,好吃好喝招待他们!”
和珅嘴角抽了抽,“闺女你确定那些灾民不会将阿玛生吞活剥了?”
金锭儿对他眨眼:“那就要看阿玛的本事了。”
“接到灾民,招待完以后呢?”和珅的心高高悬了起来,心想闺女不会是想让自己给灾民磕头,求他们放过自己吧?
“那些灾民人生地不熟的,想要告御状,估计连登闻鼓在哪里都找不到,阿玛就领他们去敲鼓咯。”金锭儿再次眨眼。
和珅咽了口唾沫,“再然后?”
剩下的金锭儿不能再说了,不然阿玛肯定会反对的,“阿玛只管好生招待那些灾民就好,剩下的交给女儿。”
和珅心中不安地反对:“不行,你得将完整的计划告诉阿玛,不能背着阿玛去涉险!”
“嗯嗯嗯!女儿就在家待着!”金锭儿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
等到天快亮的时候,和珅派去城外盯着江州府灾民的人回来了,急匆匆地禀告:“中堂大人!那些灾民再有半个时辰不到,就要到西城门了!”
金锭儿立马站起身,“阿玛,时间来不及了,您让福伯伯带江大人进宫,在其他人发难之前,原原本本地将灾民的事和皇上讲述一遍!”
“好……我派人去通知你福伯伯,阿玛现在就去西城门守着!”
在和珅神色沉重地离府后,金锭儿回院子换了一身招摇的衣服,悄悄出了府,抄近路率先奔出了西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