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瑰可能自己也没想到。
这么戏剧性的场景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几分钟前自己才发现靳顾一的好友申请,而几分钟后,靳顾一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她索要拒绝的理由了。
众人早就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主动转移了话题,靳顾一额头向侧边一斜,示意温瑰坐过来,私下讲这事。
毕竟没人喜欢在公开场合讲自己的零星琐事。
再者,是常州南从聚会开始就一直手机轰炸他,问他有没有把证书还给人家姑娘,温瑰刚进那会儿,他当时没抬头看人。
一方面是自己不感兴趣,另一方面,是手机震的快爆炸了。
温瑰慢吞吞坐了过来,肩膀挺直,眼睛也不敢乱瞟,出于礼貌,她更是只坐了一小部分沙发。
靳顾一往旁侧瞥了一眼,眼尾懒耷,像是在欣赏她的无措。
女生肤白娇嫩,眼尾天生上扬,未施粉黛,却已足够明艳。
下巴微抬,雪白细颈入目,薄肩绷紧,双手搭在膝盖上,乌黑眼睫止不住地颤,琥珀珠子往上看,向右看,哪里都看。
就是不看左边的靳顾一。
真是,如临大敌。
靳顾一眼底笑意未褪,视线酌然,“怎么,我很凶?”
温瑰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真正笑起来不是这个样子的。
温瑰哽了一瞬,下意识答,“没有。”
靳顾一好像浅浅地嗯了一声,温瑰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错。
他看上去不是很在意她的回答,只是为了缓解气氛,翘着二郎腿,躬身取了杯酒,随即坐回来,“这么不想加我?”
靳顾一昂头看了眼天花板,修长脖颈微扬,这个角度能看到他突出喉结滚了滚,“我记得,我风评还不错。”
“还是说,有什么关于我不好的传闻,我没听到?”
温瑰连忙摆手,“没,没有靳学长,您风评特别好,真的,从高中开始就很好了。”
靳顾一不知听到哪几个字,突然扭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好似多了几丝探寻,但转瞬即逝。
好半响,靳顾一才像是自嘲地笑了一声,低低应了句,“......是么。”
温瑰见事情不妙,赶紧解释起来,“学长,我不是故意不通过您的好友申请的,是之前我忘记了我的微信密码,进包厢前我才把密码想起来.......对不起,我记性不太好......”
见他不说话,温瑰立马拿出手机来,点了通过。
靳顾一将手机解锁,并不在意,“常州南说我的证书在你那。”
温瑰嗯了一声,恭敬地把手机递过去给他看,“抱歉学长,我当时有些着急,所以拿错了。我明天就把证书还给您。”
空气静止了不知多久,靳顾一姿态散漫靠在沙发上,挥挥手让她把手机拿回去。
他没那个兴致检查女生的手机。
温瑰垂眼,乖乖收了回去,心脏微微缩紧。
随后靳顾一唇角微微勾起,斜眸看她,“问你个问题。”
温瑰眼眸微怔,“什么问题?”
“我很老么。”
“啊?”温瑰有些不解,“没,您很年轻啊......”
说着说着,她才意识到问题所在,原来她一直喊的是‘您’吗......
温瑰:“......”
讲完证书的事,两人约了个时间,随后,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腿上,“腿受伤了吗?”
常州南当时撞了人,可把他吓坏了,一直催他帮忙看看温瑰有没有受伤,害怕她不好意思跟他说,一直瞒着。
毕竟,他才21,大好青春年华刚刚开始,可不想背债啊!
温瑰活动了下小腿,答,“没有,我很好。”
靳顾一很轻地点了下头,似乎询问也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聊完后,几个男生又开始凑过来跟靳顾一聊天。
江非月不知什么时候坐到温瑰旁边,笑着递给她一盘水果,她心不在焉的,随即抓了几个吃进嘴里,却尝不太出来味道。
“靳哥,明天我爸新公司开业酒会,您要不有时间来赏个脸?”
“是啊,靳哥,我爸前段时间还说好久没见你和靳叔叔了,想跟你们聊聊上次的项目呢。”
靳顾一没回话,指骨握着酒杯,慢悠悠地晃,低垂眸,盯着红酒的波纹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天......
温瑰突然想起来,在校门口,听到航空航天工程专业的同学在聊天,说是明天他们都是满课,而且晚上会去礼堂参加著名教授的演讲。
她还记得。
高中看过的靳顾一的采访,被问到专业的问题,他当时表示会选择航空航天专业。
应该是不好意思拒绝同学吧。
温瑰抿了下唇,提了提气,勇敢道,“学长,我记得航空航天专业的同学明天都是满课,而且晚上要去礼堂听教授演讲,所以靳学长可能......”
谁知面前的男生下意识皱眉,“你什么意思?”
旁侧有人提醒,“靳哥是金融的,航空航天工程的课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温瑰闻言,下意识睁大了双眼,嗓子里跑出来一个难以置信的音,“啊?”
随即喃喃道,“靳学长怎么会学金融?”
那段被她看过八百遍的采访的后半段,记者还问了一个问题。
“靳同学最讨厌哪个专业呢?”
她记得靳顾一毫不犹豫地答了两个字:
“金融。”
靳顾一突然撩起眼皮,抬眸睨她,轻眯了下眼,危险气息蔓延。
似乎是在审视。
有些意义不明,黑色眼瞳渗出几丝不明的光影,似乎涌起了几波阴暗的海浪,被这句话冲了上来,激出几片水花来。
男生问,“靳哥,怎么了?”
难道金融明天也满课?
靳顾一见温瑰敛眸垂眼,便淡然一哂,恢复正常,“没什么。”
之后来了电话,看了眼备注,他起身出去接电话。
又只剩下温瑰一个人坐在这里。
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怎么感觉那句话一说出来,靳顾一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心里涌上了不知名的不安,温瑰也坐不下了,想离开。
可靳顾一前脚刚走,周围的女生们瞬间涌上来,激动地搂住她的胳膊,与之前忽视她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温瑰!你刚才和靳主席都聊什么了啊!我看他心情很好啊!!!”
“姐妹你是不是高中就认识靳顾一啊,不然他怎么会跟你聊这么久!我从来没见他跟一个女生聊这么久过耶!”
温瑰从来没感受过这么大的关注度,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也不知道,该不该把她和靳顾一的聊天内容说出去,那样会不会不太好,算暴露隐私吗?
恍惚间,温瑰瞥到了角落里坐着江非月,她旁边的表姐好像跟她在说些什么,两人的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从上面扫下来。
温瑰眉头轻皱,不知道什么意思。
直到。
一群男生抱着几瓶酒,朝她的方向走来,她才隐隐感到了某种不安。
......
靳顾一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这样的画面。
温瑰被一群男生围着,桌子上摆满了酒瓶,冲她吹口哨,嘴角挂着不明的笑意,眼神一直在她身上扫。
“学妹,跟学长喝几杯吗?这款很好喝的,我们平常还不舍得喝呢。”
旁侧的男生们劝酒声越来越大,温瑰实在抵挡不住,酒杯更是差点抵到她嘴边,她眉头轻皱,实在推不开。
“妹妹,你再不喝,就是不给学长这个面子。”男生们冷着脸,觉得她真的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温瑰一愣,默默攥紧了裙摆,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这么针对自己。
可她来斯黎才多久,真的不想惹事。
“好,我喝。”她只好低着眼把酒杯拿过来,见他们的脸色终于好了起来,咽了口口水,刚欲下肚。
旁侧慢悠悠传来一声冷嗤,挑衅气满满:
“你的面子值几个钱?”
目光底下出现一双白色运动鞋,她顺着腿部往上看。
“靳哥,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哪里比得上您呢?学长敬酒,有人不给面子,我们准备教一教,没什么问题吧?”
“长辈管教晚辈,晚辈不就得老实听着?”李柏盯着靳顾一,摆明了跟他对着干,眼里满是轻蔑。
言外之意就是:你管什么闲事?
明白了。
这哪里是在针对温瑰,分明是借着欺负温瑰,来打他靳顾一的脸。
刚才温瑰跟他在聊的热火朝天,谁知道她和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靳顾一不知何时,站在那群男生旁侧,嘴角噙了一抹邪笑,漫不经心道,“确实。”
角落里的温瑰按着酒杯的食指越收越紧,眉眼低了下去,无奈地抿了抿唇。
算她倒霉吧。
下一秒。
靳顾一打了个响指。
服务员递过来一瓶酒,杯壁周侧坠有冰块,形状大小不一,内部盛有冰蓝色的液体,湛蓝剔透,可谓相当漂亮。
“这什么酒啊?”有人问。
“勇敢的心。”服务员答道。
75度,一口下肚送你去见阎王,一般不会有人调这种鸡尾酒,会严重腐蚀人的胃和气管,能要人命的狠东西,漂亮又致命。
有的人就钟情这种刀尖横跳的惊心动魄感。
“我敬你。”靳顾一顽劣一笑,伸手,服务员将酒杯递到他掌心,酒杯悬置在空中,冷眼垂睨他,“请吧?”
兄弟几个面面相觑。
“靳哥,这.....不好吧。”
这酒喝一口,会死人的。
而且谁他妈喝酒,倒这么满的。
靳顾一原本面子上还算和善,此话一出,那就是真的染上薄怒,谁都看出来心情变得很差了,眼尾冷冷吊着:
“怎么,不给我面子?”
“长辈管教晚辈,晚辈就得老实听着。”
似曾相识的一句话,宛如几个大巴掌,打的在座几位脸蛋生疼。
“你不喝,我不介意帮你喝。”
靳顾一手中的酒杯一歪,天蓝色的酒水倾斜而下,撒了男生满脸,顺着脸流到脖子里,冰到他骨子里。
真可谓狼狈不堪,男生嘴角死死咬着。
最后半杯,靳顾一收回,横着放,在地面慢悠悠地,浇了一个“一”字。
直到最后一滴,滴到了那人prada的皮鞋上。
众人瞬间噤声。
那动作,跟敬死人一样的。
这是何等的侮辱。
这男生不知道这赤.裸.裸的侮辱吗?
知道。
偏偏他此刻连屁都不敢放。
靳顾一是谁,一般人怎能招惹。
要知道,靳顾一来斯黎,还是斯黎校长在他高中时期请了五次才请过来的。
人家能来斯黎就读,还真是应了校内校外广为流传的那句话。
——不是靳顾一需要斯黎,而是斯黎需要靳顾一。
所以他只能默默低着头,等靳顾一玩够了,手一扔,他只能像这样,咬着牙,接过空了的酒杯,像条狗一样,等着训话。
靳顾一问:“好喝吗。”
男生粗喘着气,不敢抬头看他,浑身黏腻的感觉让他恶心,“......好喝......”
“还有呢?”
侍者递过来纸巾,靳顾一抽了一张出来,纸巾擦过每一根指骨,滑过食指处的那个银质指骨戒,修长手指白皙透亮。
宛如西欧雕刻的大理石。
矜贵嗜血般的华贵,善于玩弄一切。
跟他此刻居高临下,冷冰调,高傲至极的俯视是一样的。
无暇、透彻、不可一世。
温瑰盯着这一幕,默默屏住呼吸。
男生捏了下大腿,面部几近扭曲,“......谢谢靳哥。”
靳顾一最后连个眼神都没赏他,临走时把卫生纸朝后一扔,正正准准砸到那人头上,冷漠淡嗤:
“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