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空气静默了下来。

陈二狗俊美的脸仿佛轻抽了一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仿若好脾气地冲滕香浅笑道:“我确实叫陈二狗。”

滕香:“……”

她皱了下眉狐疑地看他,依然不甚相信。

但她抿了抿唇,不满道:“我说的同样是真的,除了知道我自己叫滕香,其余不太记得了,我倒是记得一个人,却只记得他的名字,应该是灵域南河剑宗的人,天资不错,你若是知晓此人,或许可以帮我找到他,向他打探我究竟是什么人。”

她不是很确定三百年前的陈溯雪在不在南河剑宗。

陈二狗很是想把这个麻烦快些丢开,慢声问道:“他叫什么名字呢?”

“陈溯雪,回溯的溯,白雪的雪。”

滕香念出这个名字,舌尖在雪字稍作停顿,朝陈二狗看去。

陈溯雪。

陈二狗也在心中默念了这个名字,脑中盘桓着这些年来的见闻。

没听说过,应当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如何?”

滕香见他面色若有所思,声音里也高了一些。

陈二狗重新看向滕香,耸了耸肩,两手一摊,道:“不认识,听这名字花里胡哨的,不像是什么好人。”

滕香:“……”

陈二狗像是没察觉到滕香的无语,又装作不经意地扫过她脖颈那一片,道:“你脖子往下的这金色蛇纹……”

“怎么?你知道这是什么?”滕香挑眉就问。

陈二狗顿了顿,正色道:“不知道,就是觉得盘桓在那里,怪不正经的。”

滕香:“……”

两人再次无话。

千殊从外面跑进来,她小脸红扑扑的,全然没察觉自己房里两人微妙的氛围,冲着陈二狗就说:“二狗哥哥,我摘完菜了,还摘了些青椒,一会儿你炒个青椒炒腊肉吧?”

陈二狗迤迤然从滕香床边站起来,点了头,又偏头问床上还满身血污躺着的滕香,“你是现在要去山上,还是饭后?”

滕香想都没想,道:“现在。”

千殊还有些茫然,看看陈二狗,又瞧瞧滕香,噘了噘嘴,不满他们对着她打哑谜。

陈二狗摸了摸千殊的脑袋,“去你家,拿一套你娘的衣服过来。”

千殊再看看滕香,立刻懂了,忙道:“恩人姐姐你等等,我这就去!”

陈二狗又转身看滕香,滕香抬眼与他对视,但很快他就出了屋子。

等他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两瓶药瓶,他语气淡淡:“别多想,就是报恩,不烦村不欠人情,一瓶吃的丹药,一瓶抹伤口的。”

滕香再有脾气,对方客气,她也就淡声道:“多谢,事后我会给报酬。”

陈二狗一听这话,倒也笑了:“那我抱了?大恩人姐姐?”

“……”

滕香面无表情,不耐地闭上了眼睛,眼不见为净。

陈二狗高大挺拔,肩宽背阔,弯腰轻松将滕香一捞,她便又落回他怀里。

他只低头看了一眼,便不再看,转身往外走去。

他心里还是嘀咕着麻烦,淡淡道:“我替你把过脉,你这身体,已经是烂破棉絮一般了,骨伤接回来就行,走路没问题,断裂的经脉却难愈,你想要恢复如初,没些顶级灵草不可能。”

出了门口,外面结香花开得清艳,风吹来,带着舒缓的气息。

滕香语气平和许多,却依旧有种傲气:“不劳费心。”

陈二狗看她一眼,无所谓道:“行。”

千殊家就在隔壁,这会儿已经取了她娘的衣服过来了,嘴里还念叨着:“这身衣服我娘新做的,还没穿过呢,恩人姐姐,里面穿的也都是新的……二狗哥哥,你要抱着姐姐去哪儿?不先吃饭吗?”

陈二狗让千殊再拿了包袱皮包一下衣服,道:“去山上一趟。”

千殊手脚麻利,很快包好衣服追出来,“去山上做什么?”

陈二狗也不说话,滕香只好睁眼,对那可人的小女孩道:“我去山泉处洗浴疗伤更好。”

千殊不懂为什么去山泉处疗伤更好,但她懂事,不多问,点点头,抱着包袱跟在后面。

陈二狗让她回去,她也不回,倔得很,一路上叽叽喳喳。

“恩人姐姐,等我爹娘回来了,你就来我家住,不住二狗哥哥家!”

“也不知道爹娘这次在山里挖多少灵窍回来,希望多点!”

“姐姐,这花真好看,我摘来给你!”

“恩人姐姐你从外面来,你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吗?”

滕香虽然没有开口与她说话,却通过千殊的只言片语知道不烦村人是去深山挖一种名为灵窍的东西,离恨墟没有灵气,生活在这里的人需要灵窍赖以生存。

回忆起从海底苏醒到岸上后,不曾听闻外面的人用这灵窍。

那就是外面的人不需要这个。

可是,灵窍是一种充盈着灵气的晶石,修者在离恨墟生存需要这个很是寻常,不烦村都是凡人,为什么需要这个?

还有千殊与她回溯时光前遇到的女人相似的轮廓。

滕香垂下眼睛,没有深想下去。

她没兴趣挖掘别人的秘密。

先疗好伤再做其他打算,比如离开这里,也比如去千殊遇到她的黑市探听外面的消息。

“我叫滕香,竹滕的滕,结香的香。”

见着小千殊将山路上摘的花编成花环要给她戴上,滕香看着她开口道。

千殊眨眨眼,害羞道:“阿香姐姐。”

“嗤……”

陈二狗忽然嗤笑一声。

滕香的好心情瞬间被破坏,不耐地抬眼看他。

山是在村子里面,位于村落后边。

此时已经进到山路里,春天山上的树枝繁叶茂,天气又阴,陈二狗本就麦色的肌肤看着更暗了几分,他也不低头,看着前方行路,很随意地说:“村里有只专门养来逮老鼠的狸花猫就叫阿香,是吧,小殊?”

千殊蹦蹦跳跳的,听完也点头:“嗯嗯!小阿香可厉害了!”

滕香:“……”

她重新闭上眼睛,调整灵息,让自己疼得不那么难受一些,懒得去听陈二狗说什么狗话。

不烦村后面有好几座山,显然是村人常去之地,不说陈二狗抱着个人往山上走得稳稳当当又快,就是千殊都能跟得上他的步伐,不曾落下。

不过半个时辰左右,陈二狗停下了步子。

“到了。”

滕香也听到了山林里泉水叮咚的声音,她睁开眼去看。

此时他们位于一处山涧处,尽头便可见一处瀑布,极速飞流的水如白幕一般往下垂落,底下的巨石都被冲刷出深坑来。

四周阴凉,没有光照,岸边长满了苔藓,有些苔藓开了一簇簇紫色的小花,粘在地上,给这阴暗的山林平添几分生机。

滕香对于这处地方还算满意,对陈二狗道:“将我放到瀑布下边的水潭里。”

“不怕死?那处很深,死了可别赖上我。”陈二狗话虽说着,脚步却未停,一边还让千殊站在岸边不要动,自己则踩着石头往瀑布下面去。

千殊茫然又不解,冲着两人喊了一句:“二狗哥哥你为什么抱姐姐去水里!”

“因为你阿香姐姐是外面来的仙女,喜欢待水里。”

陈二狗也随便胡扯了一句。

滕香看他一眼,皱了皱眉,没说话。

靠近瀑布下面的水潭那儿,溅起的水花已经不断往两人身上打。

陈二狗身上灰色的粗布短褐都被打湿了不少,他本着不烦村人对恩人的态度,低头最后问一次:“你确定吗?这里可有一些野兽。”

滕香只道:“废话少说。”

陈二狗弯下腰蹲下身,将她平放在前面那块一般浸在水潭里的石头上,滕香上半身便靠在了石上。

水漫过滕香身体,将她胸口以下都浸在了水中,清澈的碳水中立刻蔓延开来血色。

滕香躺下后,能活动的那只手指掐成结印,闭上眼睛。

陈二狗将两瓶药放在一旁不会被水溅到的山石上。

他最后看了一眼滕香,往岸边回去,走了两步后又回头,“你要在这儿泡多久?别多想,我是担心小殊要整天上山来,麻烦。”

滕香习惯性皱了下眉,听到后面半句,眼睛都没睁开,道:“至少三天。”

陈二狗走了,顺便还把千殊拎走,将包袱留在岸边。

千殊是不想走的,哇啦哇啦叫着姐姐救我,最后被人干脆堵了嘴。

滕香睁眼看了一眼两人背影,便重新闭上了眼,调整体内灵息,一点点用灵力先将骨骼修补。

她身上的骨头,有的碎裂处像是被刀剑类武器斩的,有的则是被术法咒律所伤。

由于经脉碎裂,深蓝色的灵力如今调用起来很疼,覆上骨骼去修补更是耗费她极大气力。

滕香的脸色惨白,额上冷汗直流。

是谁,伤她至此?

陈溯雪么?

滕香心中又是一阵心浮气躁,戾气横生,却依旧找寻不到半点记忆。

没过两个时辰,陈二狗又上山来了一趟,没带千殊,却是拿了个包袱,包了些馒头与肉干,放到岸边。

滕香面色苍白,身上覆着一层泛着深蓝的灵力,双目紧闭,眉头紧锁着,也不知是入了梦,还是疼痛难忍。

他扫了一眼石头上的药瓶,那瓶吃的丹药显然被人打开过。

他心中哼笑一声,无人时倒是不嘴硬了。

陈二狗没有多停留,目光又扫过滕香脖颈往胸口蜿蜒的金色蛇纹,顿了顿,便又下了山。

下山后,他出村去了一趟黑市,找了那儿专门售卖消息的万事通月如酒,向他打听两个人——滕香与陈溯雪,并打听近日外面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他自然不会真的放任一个什么都不了解的外人留在村里。

月如酒此人,拿钱办事,一枚灵窍做定金,两日后来拿消息,以打听到的消息来付尾金。

后面两天,千殊总吵着要上山看恩人姐姐,陈二狗都找借口拦了去,没带她上山。

第三日一大早,陈二狗如约又去一趟黑市,找到了月如酒摆摊的地方。

月如酒脸上有一道纵横整张脸的深红伤疤,蜈蚣一般,将那张原本俊秀的脸变得可怖诡异。

他看到陈二狗,老熟人一般伸出三根手指,就算是在斯文地笑,看着也很狰狞:“老规矩。”

陈二狗又拿出三枚灵窍,轻轻一笑:“谁会贪你这点,说吧,都打听到什么了?”

捏到灵窍,月如酒依旧温和的模样,道:“不曾听闻滕香这个名字,南河剑宗内有名有姓的弟子也没有一个叫陈溯雪,应是不足一提的无名小卒。”

陈二狗皱眉,却也没有太大反应。

灵域能人众多,一个重伤的女修者确实不一定是什么大人物。

“至于近日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倒还真有,是北荒清州那儿传出来的消息,这两日北巫族在暗中找什么人,或者说是通缉,不少生死境之上的修者都接了暗赏令,更多的,我就打听不出来了。”

陈二狗若有所思,“找的人是男是女,叫什么名?”

月如酒没脾气地笑了笑:“我若打听得出这些,便不是这个价了,且你又不会离开离恨墟,总问外边做什么?”

“谢了。”

陈二狗却没多说什么,转身便离开黑市回村。

到了下午,他将院子里晾晒的药草收了收,瞥了一眼坐在小圆凳上的鼓着小脸的千殊,状似不经意道:“趁着天还亮着,得上山一趟了。”

千殊小嘴立刻不鼓了,忙起身跟上陈二狗。

半个时辰后,一大一小赶到山上那一处山泉深潭。

那儿的石块上,却没有躺着的滕香了。

千殊迷惑又着急,“二狗哥哥,恩人姐姐呢?”

陈二狗打量着周围,那两瓶药如今都有被打开的痕迹,岸边的馒头都在,肉干吃完了,包着衣服的包袱依旧打着结,没人动过。

他正要说话时,就听前面传来一声清脆的破水声。

抬头看去,女人从水中钻出半个身子,乌发在半空中甩出一道墨影,水珠在水面溅出涟漪。

雪白的背,纤细的腰上,是金色蛇纹的半条尾巴缠绕在那儿。

滕香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眉头一皱,也不像一般女子一样躲入水下。

“再看挖了你眼睛。”

陈二狗不慌不忙背过身去,还教训身旁的千殊:“听到没,让你别乱看呢!”

作者有话要说:竹滕是指一种拔契有四棱的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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