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喝可乐 19

大雨如注。

“这下,天能凉快些吧。”

我对雨说。深夜,我们待在雨的房间。大些的百叶窗坏了,拉不到底。当然是雨小时候弄坏的。因此百叶窗只能悬浮在从地板向上十五厘米的位置,雨躺在那里望着外面。说是外面,不过是院子,而且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但雨喜欢这么做。也许他在闻外面的气息、听外面的声音。路上不时有车经过,发出声响,车前灯在闪烁。雨一次次抬头目送着灯光。

我们在听玛丽安娜·菲斯福尔的《怪天气》。《梦碎大道》《阁楼小夜曲》和《潸然泪下》都收录在这张专辑内,是一张著名的专辑。乐器的声音也一样帅气,如同不起眼却昂贵的宝石。

我觉得这张专辑非常亲切,但那种亲切并不具体,比如像是见到了曾祖母:这个人从没见过,不能说“想念”,不过感觉“认识”,知道与之“有关系”。虽然这张专辑是一九八七年出的,还比较新,我却如此觉得。玛丽安娜·菲斯福尔当然不像曾祖母(年龄也是,和我只差十七岁),不过这音乐拥有的灵魂却飘荡着那种怀念、放心和亲切。

雨也喜欢这张专辑。他用全身来听音乐,准确地说,他是喜欢播放这张CD时房间里的空气。我总是能奇妙地明白这一点,因为他一旦喜欢的话,就会表现得非常惬意。

“夏天快要结束了。”我对雨说。

这个夏天,是去看眼科医生的夏天。雨从小右眼视力就差,很容易充血或肿胀,一直去宠物医生那儿,滴上药暂时能好,不过适应了药物后又会发生相同的事,原因不明。有一天,他瞳孔中央突然出现了白斑,前一天明明还是漂亮的棕色。请人介绍了眼科专业的宠物医生,诊断为先天性白内障,医生说充血和肿胀等炎症都是因为患了这种病。

还说,雨属于泪液量少的干眼,而且下眼睑下垂,所以那里(宠物医生说是口袋)很容易进灰。

据说炎症能够靠药物抑制,干眼也可以改善,但白内障不做手术就好不了。手术伴有风险,医生说暂时这样先观察吧,因此夏天我们一直往医院跑。

“多有趣啊。”我对雨说,“不是有各种各样的机器吗?眼球的照片人家也给拍了好多。医生又是个温柔的人。”

雨不情不愿地回答:“还行吧。”

他不喜欢医院。右眼已经既不肿也不充血了,但眼眸中央确有白斑。视力现在还有,却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雨,你很喜欢那个女医生。”

这是真的。即便是做讨人嫌的泪液量检查,只要被那个年轻可爱的女医生按着,雨就很乖。

最开始,我一看到雨颜色不同的两只眼睛,想到他失去的棕色眼眸,就会泪如泉涌,但雨总是大吃一惊。吃惊的雨太可爱了,让我止住了悲伤,因为雨根本不伤心。

“白内障很独特啊。”

我一说,雨的表情似乎很自豪。我们两个人都尊崇独特的东西。

连着放了好几个小时,房间里满是浓郁的玛丽安娜·菲斯福尔的气息。玛丽安娜·菲斯福尔的声音非常适合自负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