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在萨特之前二十年,马拉帕尔泰就已经是“介入作家”了。不过我们该说,他是预先出现的典型;因为当时人们不用萨特这个著名的说法,而马拉帕尔泰也还没写出任何东西。十五岁的时候,他是共和党(左派政党)地方青年党部的书记;十六岁的时候,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他离开自己的家,越过法国边界,加入志愿军团对德国人作战。
我不想过度强调这是个青少年的决定,无论如何,马拉帕尔泰的行为是卓然不凡的。而且是真诚的,我得这么说,他的行为远比媒体宣传的闹剧来得高尚,今日,一切政治性的作为都注定有媒体闹剧相随。战争快结束的时候,在一场凶险的战役里,他遭到德军火焰喷射器的攻击,受了重伤。他的肺部永久损坏,他的灵魂受了创伤。
可是,为什么我会说这个年轻的学生兵是介入作家预先出现的典型呢?因为后来,他说了一件往事:年轻的意大利志愿军很快就分为对立的两派,一派仰望的对象是加里波第,一派仰望的是彼特拉克(这些人在上前线之前先在法国南部的某个地方集结,彼特拉克也曾经在这个地方生活)。然而,在这场青少年的争执里,马拉帕尔泰站在彼特拉克的旗帜下,对抗加里波第的信徒。他的介入,打从一开始就不像工会干部、政治活跃分子,而是像雪莱,像雨果,或是马尔罗。
战后,这个年轻人(非常年轻)加入了墨索里尼的政党。他始终无法忘怀大屠杀的过往,他在法西斯里头看到了革命的承诺,他们将扫荡他所知并且厌恶的世界。他当了记者,他知道政治生活里发生的一切,他热中于社交生活,他知道如何引人注目,如何诱惑人,可他更爱艺术和诗歌。他始终喜爱彼特拉克胜过加里波第,而他钟爱甚于一切的那些人,都是艺术家和作家。
因为彼特拉克在他心中比加里波第更重要,他的政治介入因而是个人的、荒诞的、独立的、没有纪律的,因此他不久之后就和当权者起了冲突(在同一年代的苏联,共产党的知识分子也有相当类似的处境),他甚至因为“反法西斯的活动”而被逮捕,他被逐出法西斯党,在监狱里关了一段时间,然后被判处长期居家软禁。后来他获释,重回记者岗位,一九四〇年被动员,他从苏联前线传回的文章未久即被判决(理所当然地)反德也反法西斯,于是他又在监狱里待了几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