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佩斯特。我读了一九八一年那本短篇小说集,症候式的书名《花园女人之歌》。德佩斯特的色情:所有的女人都洋溢着性,连路标都兴奋地转过来看着她们。男人们则是满脑子淫欲,随时都可以做爱,无论在科学研讨会、外科手术室、太空火箭,还是在马戏团的高空吊杆上。一切都是为了纯然的欢愉,这里头没有心理、道德、存在的问题,人们活在一个败德与纯真都是同一回事的世界里。通常,这种抒情诗式的陶醉会让我觉得无趣;如果有人在我读过之前就跟我谈了这些书,我是不会打开它们的。
幸好,还不知道要读的内容是什么我就读了,而一个读者能遇到的最棒的事情也发生在我身上了,我爱上——因为信念(或者因为天性)——我原本不会喜欢的东西。任何人,只要比德佩斯特才华稍逊,若想表达同样的东西,可能只会写出类似的可笑作品,然而德佩斯特是个真正的诗人,或者以安的列斯的方式来说,他是个真正的神奇事物的大师。他成功地将此前不曾有人写下的东西,登录在人的存在地图上——快乐而天真的色情、自由放纵如在天堂的性欲几乎无法到达的极限。
后来我读他的另一本短篇小说集,书名是《中国火车上的爱神》,我特别留意到几个发生在共产主义国家的故事,这些国家在当时对这位被祖国驱逐的革命分子敞开双臂。今天我带着惊讶与温柔想象着,这位海地诗人的脑子里装满疯狂的色情幻想,在最暴虐的年代横越斯大林主义的荒漠——当时盛行的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清教主义,当时一丝一毫的色情自由都得付出昂贵的代价。
德佩斯特与共产主义的世界:永远勃起的雨伞与制服及裹尸布缝纫机的相遇。他说着他的爱情故事:和一个中国女人,这女人因为一夜情而付出惨重代价;和一个南斯拉夫女人,这女人差点被剃光头,因为在那个年代,所有和外国人通奸的南斯拉夫女人都会遭受这种惩罚。今天我读着这几篇小说,突然觉得,我们这个世纪似乎不太像真的,它仿佛只是一个黑色诗人的黑色狂想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