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是因为我没准备好。我的记忆里清楚地留存着《诸神渴了》和《鹅掌女王烤肉店》(这两部小说是我过去生命的一部分),可是法朗士的其他小说只在我心里留下模糊的记忆,而且有些我根本没读过。不过这其实就是我们认识小说家的方式,就算是我们非常喜欢的也不例外。我说:“我喜欢约瑟夫·康拉德。”我的朋友说:“我没那么喜欢。”可是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作者吗?我读了康拉德的两本小说,我的朋友只读了一本我不知道的。然而,我们两个都在极其天真的情况下(极其天真的鲁莽),认为自己对康拉德的想法是正确的。
每一种艺术都会发生这种情况吗?不尽然。如果我跟您说,马蒂斯是个二流画家,您只要去一家美术馆花上十五分钟,就可以明白我很蠢。可是要如何重读康拉德的所有作品呢?这可得花上您几星期的时间!不同的艺术以不同的方式到达我们的脑子;不同的艺术以不同的流畅性、不同的速度、不同的无可避免的简化程度进入人脑;还有不同的持续性。大家都在谈文学史,大家都很确定自己知道文学史是怎么回事,可是in concreto,文学史在共同的记忆里到底是什么?那是一块由片片段段的形象拼凑而成的百衲被,在纯粹偶然的情况下,千千万万的读者,每个人都为自己拼上一块。如此雾气蒸腾、如此虚幻的记忆天幕处处是破洞,我们都只能任凭黑名单的摆布,听任黑名单的任意专断、无从验证的判决,却永远摆出一副愚蠢的优雅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