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我来谈这主题恐怕还太年轻。该怎么说,不是该等成为历经风霜的老人后才写吗?
当然,记忆中有许多城市。我偶尔旅行,户籍也从大阪、爱知、东京、埼玉、神奈川一路迁过来,但坦白说,很多地方好像住过就丢了。
于是我稍微变更主题,改成“在内心建立的城市”,脑海便浮现几座。小说里描写的虚拟城镇全都符合。
其中回忆特别深的,是在《大学城命案》中描写的城镇。从书名就知道,城镇是主题之一。
虽说是虚构的城市,其实是有范本的。我上的大学旁的闹区,就是这座城镇的原型。
老实说,那是条充满乡下气息、土里土气又不起眼的街。我们那所大学是以书呆子多出名的,这种学生三三两两走在街上,让此处更显寒酸,与“大学城”之名不怎么搭调。即使如此,当我打算写一部以某城镇为舞台的本格推理小说时,却毫不排斥地想起这个地方,多半是充满太多回忆的缘故吧。
我是个笨学生,去学校是为了西洋弓箭社的练习,练习一结束便上街晃荡。一想到将来会成为上班族、穿着西装挤电车便毛骨悚然,满脑子考虑的全是如何拖延,让那一刻晚点到来。既然不喜欢上班,只要积极摸索别的出路就好,我却只会和朋友们在咖啡厅里无病呻吟。那时的我,还没发现讨厌当上班族其实是因没自信。
记忆一涌现,对那样的自己的厌恶也随之复苏。看过拙作的读者,或许察觉得出小说中反映了此种情绪。
小说中把这个地方设定为旧大学城,另有一处时髦商店林立的繁华新大学城。但新大学城实际上并不存在,这是我当时心底愿望的写照。在《大学城命案》前发表的《毕业》,便是以此一新大学城为舞台。
我正挂念着那个大学旁的闹区如今不晓得有何变化,恰巧前几天由意外的管道得知其近况。网路推理小说论坛中一些支持我的读者特地去走一趟,感想是“不怎么样”。嗯,我想也是。
我当过整整五年的上班族,是在某汽车零件制造商从事生产技术的研究。辞职的理由是终于获得乱步奖,想走作家这条路。
打辞职至今已十一个年头,原以为早遗忘上班时代的事,其实不然。出现在我梦里的,绝大多数是当时的场景和人物。有人经常梦见回到学生时代被考试折磨,我则是回到以前的职场,为工作完全没进展乾焦急。类似的情况已半常态化,好比“啊,今天得把实验报告整理出来,却一点头绪都没有”,梦中的我拚命挣扎,痛苦不堪。虽看不到自己的睡姿,但多半睡得很不安稳。
只不过,我绝非不愿回顾上班时代,不如说正好相反。上班族经历虽仅有短短五年,却是我现在最大的资产和武器。请读者们试想一下,现在被称为作家的多如繁星,但曾任制造业工程师的有几人?除了我,从没听过有同样背景的作家。
至于当时的体验以何种形式运用在目前的工作上,阅读我的作品便一目了然。其中提到科学技术的部份相当多,书中角色若是上班族,一定毫无例外是技术人员。与其他作家笔下经常出现贸易公司、广告公司职员等事务性工作的上班族形成对比。这一点对作品是否有加分作用不得而知,但某种程度上确实展现了独特性吧。
如今,我都当成自己上过五年特殊才艺班。并非单单针对小说题材,置身那个庞大的组织内,让我学到很多。许许多多的人不是意气相投,也不是拥有共同的兴趣或嗜好,却得每天碰面,同心协力地工作。在这样的日常中,我磨练出足以顺利缴交以人际关系与社会生活为题的报告的智慧。曾有某出版社的某部门,因我在电话里的对应太过有礼而议论纷纷,显然就是那个时代留下的影响。要是我大学毕业没上过班就成为作家,大概会被批评“好幼稚的家伙,连讲电话的基本礼仪都不懂”。
各位新人,请在公司里尽你所能地学习。那里的教材多得一辈子都学不完。况且,去上这家才艺班还有钱可领,岂不妙哉?
从我位于大阪的老家步行五分钟左右,就能抵达当地最大的公园──足代公园。读小学时,我几乎天天在那里打躲避球或棒球。
那座公园旁建了一栋大楼。不,说“建了”可能不太正确,外观约莫完工七成,内部却盖一半就弃置。墙壁、地板、铁筋都直接暴露在外,水泥楼梯只搭好粗制滥造的台阶,连扶手都没有。
大楼里铺设有通风管,孩子们称这些管子为“时光隧道”,名字是借用自不久前流行的美国影集。
四方型的通风管像迷宫般蜿蜒曲折,我们四肢着地在里面爬行,不畏蜘蛛网、死老鼠等障碍物,最后抵达完全预料不到的地方。对孩子们来说,实在好玩刺激极了。
现下,我每两个月在杂志《小说 SUBARU》上刊登一篇小说,最后将构成一部长篇作品。我想描写的不是案件,而是人的生存方式,因此剧情的时间轴拉得极长。只不过,问题是:该从哪里下笔?
杂志上,我是从主角们还是国中生时的插曲开始动笔,但其实在那之前,还有一篇重要的故事。这篇故事中,将出现上述的时光隧道,预计往后才会刊登。
创作时,必须沉浸在相应的氛围中,而我便是靠着回想那尘埃密布的通风管来进入小说的世界。
格言是对的?──以贫穷为傲 《ALL读物》一九九八年九月号
其实,从老家通车就能到大学,但我大三下学期起便住在外面,因为一直想在满二十岁后一个人住。
父母言明“一切靠自己”。当时我的打工收入只有当家教的两万日币,所以房租和伙食费必须控制在此一金额之内。
我租的是一坪半一间的平房公寓。虽不清楚称为“平房公寓”到底对不对,不过,那栋建筑真的很“奇特”,此外找不出适合的形容词。厕所是共用的,且是粪池式;洗脸台也是共用的,还是在户外。当然,没有瓦斯,不可能自炊。但房租才五千日币,所以没得抱怨。
告诉我这幢公寓的,是好友A。他从入学就住在那里,不用提,各种生活上的小技巧都是他传授的。起初,他教我如何让一坪半的房间住得宽敞。他把日式壁橱的拉门全部拆下,睡觉时,垫被下半截就铺在壁橱里,也就是下半身伸进壁橱里睡。确实,光这么做,房间便大了许多,我立刻仿效。
A还很自豪住处不见一只蟑螂,铁则据说是食物绝不拿进房。然而,他的房间没蟑螂却有蜈蚣。我倒宁愿有蟑螂。
公寓附近有一家兼卖面包的杂货店,我们的生活必需品一定在那里买,目的是为了放在店头的袋子。那些袋子装着几十片切掉的吐司头尾,虽有一袋十圆的标价,但买别的东西便免费奉送,是缺钱时的贵重食物来源。
吃法可重要了。最经典的是吐司式,烤过后涂乳玛琳食用,但我想出以蕃茄酱取代乳玛琳的吃法。烤得香香酥酥的吐司皮和蕃茄酱真是天生绝配,A也很喜欢。我们开心地称之为披萨,要是发生甚么好事,当天晚上就搭啤酒庆祝。现下忆起,实在很佩服自己,每天都吃那种吐司皮竟然没把肠胃搞坏。
直到毕业前夕,我才知道A是大富人家的公子,他爸爸来载行李时,开的是宾士车。他们家的教育方针是“年轻人就算付钱也要去吃苦”,而他如今是某一流制造商的菁英技术人员,前几天才完成世界首度人造卫星无人对接的创举。
先前,我曾在本杂志连载题为《当时我们是一群蠢蛋》的散文,忠实描写我童年及学生时代的傻相。这些作品已集结成册,甚至出版文库本。有位读者寄来一封感想,写道:
“我以为作家的性格都很特殊,原来东野先生儿时是随处可见的普遍小孩呀。我身边净是个性派的朋友,和他们在一块,常会不由得取笑起一般人……”
后半部的文章虽令人生气,倒还无伤大雅。我不禁思索,看过《当时我们是一群蠢蛋》的读者,该不会认为东野圭吾的少年时代,完全是一派开朗快乐、无忧无虑吧?难怪读者会这么想,因为那本散文集是从种种插曲中,撷取快乐无忧的部份。
然而,人生有光就有影,于是我考虑接下来写些阴暗的回忆。只是我再怎么想,都不认为这样的散文有何乐趣可言,但若写成小说呢?
《白夜行》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构思出的故事。当然,内容皆为虚构,不过其中掺杂着亲身体验。有空的读者,不妨想像一下哪一部份是根据事实延伸出的。
每一节都是独立的短篇故事,整个连贯起来又是一部长篇小说──正是我此次尝试的着眼点。结果如何,一直赏读的读者都知道,这部作品中途便无法维持短篇小说的形式,完全变成连载小说。难啊!可也让我获益良多。
我是昭和六十年(一九八五)出道的。回想当时,至今仍会冒冷汗。一方面为的是那种写法竟然管用,一方面又为自己竟能下定决心靠当作家养家餬口而心惊。
其实,当初我完全不懂小说。由于年轻时只看推理小说,所以一旦起意要写小说,脑袋里完全没其他类别的存在,还擅自将推理小说定义为“描写以逻辑方式解开命案之谜的过程的作品”。当然,我认为小说中一定要发生凶杀案,且不能没有诡计,反过来讲,只要掌握这几个要点就是推理小说。
诡计、意想不到的动机、意想不到的凶手──出道后的前几年,我净着眼这些要素。不用提,我十分关注获得高度评价的作品倾向,所以也尽力“描绘人性”。但是,我下的工夫,纯粹是为了让故事情节更有说服力,而故事情节又是为了运用诡计衍生出的。
逻辑上有无矛盾,是我那时在创作上最重视的一点。往往像解棋局般写完小说,然后自鸣得意。
部份读者接纳了这样的作品。然而,我却不知道,尽管能让他们惊奇,我的小说丝毫无法令他们感动。
理所当然地,正因有不合理的矛盾,人类才会觉得有趣。只是,等我恍然大悟,已是出道好几年后的事。
此一转机,源自我发现过去的人生充满矛盾,而其中最大的矛盾,多半是讨厌书的人竟成为作家这一点吧。
少年时期的冲动 收录于《成为推理作家之前》(二零零四年二月文艺春秋出版)
我几乎不曾是哪位特定作家的书迷。该说是我容易腻,还是单纯爱换口味?就算看到喜欢的书,也不太会去找同一作家的其他作品,总认定“一个作家不可能写出那么多本杰作”。当然,这是自己当上作家之前的事。以我现下的立场,反倒必须证明那根本是种错误观念──尽管有人可能会问我要何年何月才能证明。
然而,松本清张先生是少数让抱持错误观念的我持续阅读的作家之一。虽是高中时代的事,但我记得当时河童 novels 文库出版许多他的作品。
在那之前没看过几本书的我,当然缺乏推理小说的相关知识,也未曾正确理解“社会派”一词的意义。即使如此,藉由阅读清张先生的作品,确实有窥见社会──尤其是社会黑暗面的感受。对不知人间疾苦的天真高中生而言,或许是种刺激。
但清张作品不局限于社会派,亦有不少是描绘无法纯粹以逻辑解释的人性弱点。例如短篇〈坡道之家〉为经营舶来品店的平凡男子迷恋酒家女的故事,描写男女爱憎的场面远较命案部份惊悚,是上乘的悬疑之作。
〈坡道之家〉收录在短篇集《黑色画集》里,而我此次推荐的〈越过天城〉同样选自这本书。无论时代背景还是作为故事舞台的地点都很陌生,即使如此,头一回读时,我兴奋得几乎浑身发热。为案件的真相吃惊是当然的,揭露真相的过程也让我颤栗不已。不过,最撼动我心的,是无法解释的少年的心理部份。
少年为何采取那样的行动?书中描述了他的动机,且十分具说服力。
然而,身为读者的我却认为不止如此。我试着想像自己是那少年,遇到类似情况会怎么做?得到的答案是,可能会采取相同的行动。为甚么?
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无法解释。但是,我了解少年的心情。
所谓的小说这样便已足够。做再多合情合理的解释,也不见得就是出色的小说。
拙作〈小小的故意物语〉亦是触及青少年犯罪的作品。虽然在动机方面有所解释,但因表达能力的欠缺,实在谈不上描写得淋漓尽致。别提淋漓尽致,做为一篇小说,非常不成熟,毕竟是我出道后的第一则短篇。
不过,基于是描写“少年时期无法解释的冲动”,我选择了这篇作品。
得到江户川乱步奖如愿出道时,我住在爱知县,因为公司位于爱知县刈谷市。我原本打算,若真能当上作家,就要回自小生长的大阪,所以为随时都能实现这个愿望高兴不已。
然而,决心辞掉工作时,回大阪的念头已消失无踪。话虽如此,我也完全不考虑留在当地。那时我住的是公司宿舍,辞职后必须搬走,既然如此,就没有理由继续待在爱知县。
决心到东京去,起因于看过我小说的人无心的一句话:“你的小说为甚么都没出现具体的地名?”
我大概是回答“假如限定某一地方,不熟悉那个地方的读者会觉得无趣”,但同时我也问自己:难道这辈子打算一直写地点不明的小说吗?
要搬出地名,非得了解那片土地不可。然而,我熟悉的土地仅有大阪和爱知县。以两地为舞台创作虽不是不行,只不过题材多少仍会受限吧,尤其是得让出场人物讲方言。
让出场人物说标准语──这便是我决定住东京、认识东京的最大理由。
“当作家不受地方限制,不如到轻井泽或伊豆等空气清新的所在买间房子,必要时再到东京来吧?”常有人对我这么说。看来,在大自然围绕的环境下悠闲生活是许多人的梦想。
可惜我不属于这一类。其实,我也一度住在近山靠海、空气清新水质佳的地方。
结果却不如预期,我完全无法徜徉在蓝天、绿意与雄伟的景色中。并不是我讨厌这样的环境,刚搬家时,我曾为如此美好的地点而感动,但喜悦不持久。经过半年,我便渐渐腻了。看到庭院开花,也不再有任何感觉,只想到要浇水很麻烦。总之,就是不晓得怎么和大自然相处。
人多半会一直受限于生长环境带给自己的意象。我出生的家位于大阪的老市区,狭小的土地上密密麻麻挤满小商店和市区工厂,不见绿意也没有泥土,但对我来说,那是个舒适自在的地方。
现下,我住在东京的中心附近,与大自然完全无缘。因为是公寓,没有庭院,到户外做个深呼吸,窜进肺里的都是车辆排放的废气。
话虽如此,这里却是大阪老家之外,我住得最自在的地方。年迈的双亲听闻此处杂乱无章,也说“这样很好”,为我高兴。
到东京之后,我不断更换住所,以致被说是搬家成性。并不是我喜欢搬家,只是接二连三发生许多不得已的情况,但也因此达成我认识东京的目的。
这么一来,便常有人问“最适合工作的地点是哪里”。
个人的意见是,没有特别适合的地点。有些人会提出离图书馆近,或附近没有闹区等条件,这对我倒不成问题。根据过去的经验,在图书馆里查得到的资料有限,而闹区再远,想去的时候还是会去。
只不过,关于执笔环境,我可以很有把握地说,工作室和住家分开绝对比较好,最理想的是像上班族一样,在固定时刻离家及返家,且最好别开车,换成搭电车或公车。
我曾经这样生活两年。现下回顾,那或许是灵感最丰富的时期,多半是“通勤”途中见到的人们与一些小事刺激了想像力。
很遗憾地,如今我的住处与工作室在同一个地方。没办法,只能先出门到附近走走,再以抵达工作室的心情进屋。若要说这分明是一般的散步,我也无可反驳。
先前提过,我移居东京是为了写以东京为舞台的小说。实际上,拙作绝大部份的背景设定也是如此,且当然是选择居住过的土地与其周边环境。因希望尽可能让更多的读者接受,不设特定场所,若要特定一定选择东京,这是我长久以来的想法。夸张一点,称之为信念也可以。
然而,最近我发表一部前半以大阪为舞台的小说。于是必然地,出场人物得说大阪腔。这是不得已之下所做的安排。
其实是这一部份的时代,原本设定在距今二十多年前,为了剧情发展,街道的描写必须极尽详实之能事。
不用说,当时我不住东京,而是大阪。采访曾待过东京的人也是一个办法,但终究无法实现这部作品想达到的效果。
我不愿牺牲作品的品质,只好将舞台定在大阪,但我也做好心理准备,多半只有关西人才能接纳,毕竟打从第一页就出现满口大阪腔的刑警。
可是,结果大大出乎我的意料。看过的人毫无例外地表示,最初的舞台选在大阪是对的,且大阪腔不难懂。
此刻,听别人说这可能是你的代表作,心情不免有些复杂。
呣…… 《达文西》二零零一年四月号
我几乎不曾找父母商量过,上高中、大学都是自己作主的,连决定工作也是先斩后奏。甚至,只要他们说出带有一丝建议意味的话,我就会生气,并刻意唱反调。例如找工作,母亲明言希望我留在大阪,我反而毅然离开。由于只要不是大阪哪里都好,除了东京,我还考虑过总公司在京都和横滨的公司,最后选的是位于爱知县的汽车相关公司。部份原因是我喜欢车,但“不愿顺从母亲的期望”也是主要考量。果然,母亲口出怨言,说“你不想照顾我们了是不是”,甚至流下泪,父亲则一语不发。我离家的那天,他照常弯着腰做雕金的工作。
我住的单身宿舍,外头打来的电话透过广播唤人去接的。若非真有甚么大事,大概不会想如此大费周章地找人吧。所以,宿舍虽然住了几百名员工,电话的使用次数却少得惊人。
想打电话出去时,就用公共电话。我会打给朋友和女友,但很少打回家。不得不联络家里时,也尽可能简短。即使如此,母亲仍会问东问西,我通常随便应付便挂断。父亲则不曾来接电话。
这样的我,进公司两年多后,却主动打给父亲。因为职场上发生了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事情,几经烦悔,我得出一个结论。之所以联系父亲,就是认为必须向他报告此一决定。
我对话筒另一头的父亲说:
“我要辞职。”
父亲想必相当吃惊,却没直接化为言语。他发出的第一声是“呣……”,那悠哉的语气让我如逢大赦。
一阵沉默后,父亲问:
“为甚么?”
于是,我一股脑地道出工作上牵扯及衍生的种种莫名其妙、不可理喻的事情。当然,这是我第一次向父亲谈起工作。
“我不是为了做这种事念大学的,也不是为了这种事进这家公司的,我已受够,我要辞职。”我接近歇斯底里地扬言。
听到一半便不再出声附和,只是默默倾听的父亲仍不发一语。正当我以为他会斥责无法吃苦的儿子时,话筒彼端又传来一声“呣……”,接着是一句:
“也好,重新出发就是,没啥大不了的。”
谢谢爸,我说。挂上电话后,我的心情舒畅许多。
其实,之后经过三年我才辞职,理由则截然不同。现下,我真的很庆幸当时没辞职。让我打消念头的,是父亲的一声“呣……”。至今我仍偶尔会想听听那声音。只要听到那声音,就觉得大多数的事情其实都没甚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