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门’就开在酆都城外。眼前掠过繁华的商业区,鬼魂骑着孤影级的纸鹤和纸雁来往穿梭,更高一级的则懂得御风,偶尔有两团清风擦身而过,只留下半点笑声。
在商业区的最中心是一座巨大的城池,城墙高耸,磐石墙壁上带着岁月风霜,以及从上到下密密麻麻遍布的刻字,其中有些诙谐幽默的句子,层层叠叠的覆盖上去,只有古代的诗仙诗鬼喝醉了爬到峭壁上挥毫泼墨写的大作没被遮盖,旁边还有人小字写上彩虹屁,盖上印章以示合影。
唐殿臣牵着勾魂索,勾魂索的另一端挂着一团云雾,谁也看不出这铁索怎样挂在雾气中。云雾中还有一条胳膊两条腿随风摇摆。
萧砺看不见周围的环境,自然也没看到戒备森严的城门是什么模样,看不见白幡下藏着的符咒,在漆黑夜空中密布的如发丝般纤细、钢索般坚韧的交错黑线,以及栅栏下的白纸花下闪烁着危险光芒的制式武器。她只是凭借本能试图挣扎一下,最后向着人间的方向挣扎了一下。
梅中玉干了一个多月,觉得今天的情形有趣,此情此景像是一个倒霉男主角牵着一团性感克系发光棉花糖。这形容词说出来就挺掉san值。
勾魂使者也只能按落驾驭的风,牵着这团云雾从正门进入。
守城的小卒正在收进城的人头税,看到老朋友进去:“呀,唐哥今天怎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天这挺惨烈啊。”不满的目光落在一身上下干干净净的梅中玉身上,有事弟子服其劳,没要求他先冲上去,但躲在师父后面请问你算什么东西?
唐殿臣笑道:“这可不是我干的,我到的时候这位就已经这样了。”
他停下来说话时,被风吹成一团的灵魂又舒展开,以唐殿臣为中心在好奇的四处摸摸。
萧砺的手指抚过墙壁,还有墙壁上的刻字‘二太爷到此一游’、‘几多归鸟尽迷巢’、‘但愿生生世世为夫妻’、‘再见了您呐’,她还摸到了一个人。
守城小卒也不说话,闭着嘴故意装雕塑,被这只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在他手里的银锤、胸前的护心镜、身后的弩机上摸了一下。等这个新鬼什么时候摸到自己嘴上,就露出獠牙吭哧一口,吓她一跳,哈哈哈!
鬼魂不需要呼吸,也没有心跳。
萧砺确实摸不出他是个什么。
唐殿臣唯恐萧夫人顺手偷出制式武器,试图制造混乱趁机逃跑,火速收紧了勾魂索,把她拽回来:“四位,咱们回头见。”
没来得及吓鬼的小卒非常遗憾:“回见。”
城门之内又可以飞起来,掠过低矮的公寓楼、错落有致的别墅区、高楼大厦、喧闹的集市。
梅中玉说:“古人讲黄泉无客舍,其实不是。地府的商业非常发达,鬼魂还有种折叠技术,一个茶叶罐能变成一间单身公寓,一个门牌号可以容纳一栋别墅。很牛逼吧?”
萧砺:……
唐殿臣心说你看她那样像是没见过世面吗?他说起每个人都会在意的一件事,用那种颇为温和的还很为别人着想的语气:“在阴间所获得的财富,以及立下的功劳,所获得的奖励,都可以兑换成人世间的财富、健康、容貌、寿命,转给你留恋牵挂的人。有很多人都能在死后保佑家人度过劫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萧砺很快就说:“幸好我在人世间无牵无挂。”
糟糕,声音并不像刚刚那样平静。在爆炸发生的一瞬间之前,她一直在擦着刀、看着监控屏幕里在提笔练字的小女孩,看到小女孩闪电般的从桌子下面拿出一颗橡皮糖塞进嘴里,又佯装若无其事。姑娘不仅敏捷,而且还提前拆了包装放在一种没有声音的包装袋里,并且在偷吃时不会影响笔下的字体、以及身上的姿态。
唐殿臣知道她有深深牵挂的人,她对那个人爱若珍宝,爱若掌上明珠,现在提起她的小孩,一定会被萧夫人误认为是一种威胁,想要迫使她俯首帖耳。再也没有比用一个小小软软的小姑娘威胁她母亲更卑鄙无耻的事,而且也没必要再加深她的警惕心。而我只是能看到别人的命格的子女宫!
眼睛还很痛!火辣辣的痛!
梅中玉:“师父,我就不跟着去了,悬姐总是捉弄我。”
唐殿臣叹了口气,爹味十足的说:“你就不应该叫她姐姐,现在的年轻人连长幼尊卑都不懂吗。尊称要么按辈分,要么按职务,你和她有什么关系敢那么叫?”
萧砺微微一动,这番话隐约有点熟悉。
牵着勾魂索另一端的魂魄,穿过画了地狱变相图的大厅和长廊,壁画上的受刑恶鬼扭曲挣扎,近乎崩溃的冲着壁画外挣扎求救,烈焰焚烧,大锅烹煮,石磨碾压,锯开鬼魂的大锯换成了电锯,而执行这一切的依然是青面獠牙挥舞长鞭的小鬼。
飘到宽阔广大洁白的医疗室里,这里放着许多美丽且栩栩如生的假花,只有一个真花篮,里面点缀着一小簇珍贵的荔枝。
冲今日值班的几名医生打了个招呼:“白太医,帮我瞧瞧眼睛。”
白阿悬在对另一个鬼魂被损毁的形体进行修复,两手上泛起淡淡的荧光,对着鬼魂雾气形态的胳膊拍拍打打,捏泥塑似的休整轮廓,头也不抬:“你把眼珠子抠出来搁盘子里,先放冰箱里,一会我来,这几位不好处理,得慢慢来。”说罢,继续低低的念咒祝祷。
唐殿臣嘎的笑了一声,挠挠眉骨,也在旁边安心等着。
这姐弟俩一个冷幽默,一个冷淡。
萧砺正要拖延时间,让自己体内的致幻剂慢慢代谢掉,不知道他们用量多少,但一次注射最多不会超过12小时的持续作用,即使被声音和光线植入一个虚构的效果,等到恢复意识再想办法。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眼前隐约是白茫茫一片,和之前黑茫茫的不太一样。
另一个年轻的医生手里拿着小刀,对着两个面目全非的车祸受害者分隔开,不到五分钟就弄好了。这两名受害者是一大一小,老太婆抱着孙子坐在副驾驶,一场车祸把二人镶在一起,灵魂也保持着死前的样子,纠缠惊恐,根本分不开。
现在他给二人的魂魄分开,低声颂念安魂咒,治愈了魂魄上的损伤,护士过来牵走二人,送去隔壁胶囊室内存放直到苏醒,一家人的魂魄都会塞进同一个罐子里。
白杏林忙完了这个就去看老朋友:“唐兄,这位什么来头,伤的够重。我瞧瞧。”
旁边脑袋被削平的、肚子上有四个大洞的、跳楼之后被电线分尸的三个鬼魂抗议:“怎么可以插队!”
“不是,这儿不排队吗?”
“大家都是死鬼,凭什么让他先来?还讲不讲道理!”
唐殿臣眯着一只眼睛,有些疑惑,你们凭什么妄想按照排队持续办事?还冲我大小声?这里也没写排队整形,大家都是死鬼,当然是谁死的惨谁先来。在场等候叫号的七个鬼里,就数萧夫人最惨了。
而你们只是普通小鬼,我却是勾魂使者,还有公务在身。按道理来说,先是我,然后是她,之后看太医心情。
白杏林打了个响指:“噤声。他们三个不懂礼貌,我姐晾了他们一会,越发猖獗。”
萧砺侧耳倾听,满心疑惑,你们到底设定了怎么一个世界?展开的速度还挺慢的。还挺有生活感。但这里不真实,任何屋子都应该有相应的气味,地下室的气味,石窟的气味,办公室的气味,以及严肃而洁净的味道。
但这里没有气味,只有一点点很淡的花香,还不是香水味。说是医院,但没有伤口和病人的气味,也没有消毒水和不锈钢的味道。
唐殿臣:“杏林,你先给我看看眼睛,刚刚被萧夫人捅了一刀。她实力强,戒心还很重,现在还不相信她真的死了。”
白杏林的手心浮现出一团浅蓝色的光晕,按在他带有血点的眼睛上:“嗯?好怪的伤。”
强行治愈伤势,取出了一团火焰色的小小珠子,珠子大约只有3MM,夹在他洁白如玉的手指中像一颗小小的血珠。白杏林随即就去看这团人形雾气。
唐殿臣叹了口气:“可能是个人天赋。”
萧砺现在虽然没有眼睛,却有敏锐直觉,一把抓住白阿杏几乎要抚摸到自己脸颊的手,感觉到手腕上一紧,一阵刺骨疼痛,这种疼痛并未让人清醒,却很奇怪,这是绞紧铁索的感觉,另一端没有固定在墙上,你是怎么绞紧的?略一角力,手腕虽然没被强行扯开,却也没能抓紧这个所谓‘大夫’的手。
唐殿臣没料到刚死的魂魄能有这么大的力气,魂魄都需要凝练一年半载,才能恢复生前的气力。即便她的不透明度高达14%,再升一级就正式进入化形期,那她一路上被罡风吹成一团,也应该觉得和感冒发烧一样无力。如果说刚刚的暴起伤人靠的是活人生前最后一口气,她现在靠的是什么?
萧砺的指尖在他手背上一蹭,笑道:“你闻起来有股花香,不像医生,倒像个美人。”
美人计我无福消受。你们要是觉得弄个香喷喷的小美人,就能套话成功,那我只能说……反派也看脑残电视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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