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华彩,是新婚热闹喜庆的红。
依稀能听见前厅的推杯换盏声,大抵是一派宾客尽欢又或是阿谀奉承的景象。
宋遥孤身坐在婚房中,似乎是觉得周围的红,红的太过刺眼,盖头下红唇紧抿。
脑海中浮现的是头日里无意间看到父亲和一个带着半脸面具的男子,似乎是在密谋着些什么,听不真切,但他们嘴角的笑意宋遥绝不会忘。
她就这么被她的父亲给卖了!
虽然知道身为大将军嫡女,大概免不了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政治联姻,但为何是恶名昭彰的残暴太子?!
气闷,宋遥不再管什么礼数,一把掀开盖头,走到铜镜面前,正欲将那沉重的朱钗拿下,却见镜子里的人眼角流下了血泪……
那血泪不断延长,顺着脸颊滴落到了手背上,一瞬间,痛苦在脑中蔓延,又急又快,痛得根本分不清来源,就好像……全身被什么东西啃食着、炙烤着……
“救……”
声音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宋遥倒在床边,听到外面似乎是有人在靠近,是太子来了吗?
嘴角不受控制地弯起一个弧度,宋遥瞬间了然,她这是也中招了“哭笑脸”,此诡病来得迅猛,无药可医,她,即将死去……
突然,门被一阵妖风吹开,一个青面獠牙的人猝不及防出现在了宋遥的面前。
…
“救命!”
心脏砰砰直跳,宋遥从床上惊醒过来,一身的冷汗,宛如死里求生般大口喘着粗气。
竟然又做了这个噩梦,只是这次还新添上了最后的青面獠牙,大抵是她太过恐惧,心中幻化出来的。
毕竟,上一世她死去的那个新婚夜,没有任何人发现,她就那么孤零零死在了婚房。
也不知道后面会变成什么闹剧。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因为如今她重生了,重生在了一年前。
在将军府里闭门不出休养了两三日,才终于认清了这一事实,只是,这几日噩梦缠身。
“小姐!你没事吧?”
贴身丫鬟小花走了进来,看到宋遥这般模样,便知道她又是做恶梦了,熟练地给她擦去冷汗。
“小姐,又做恶梦了是吗,今天外面太阳很好,不如我陪小姐出去走走?”
“好。”宋遥的声音有些微干涩。
…
待到用完了早膳,出府时却碰见了不想碰到的人。
“姐姐,你这是要出门去做什么呐?”
说话的人,是她的庶妹宋琳,说是庶妹,但她的母亲洛夫人,是当今将军府的女主人。
当年不过是府里的一个通房,生下了一个女儿,也并没有什么存在感。
但…自宋遥的亲生母亲病故之后,没过两年,宋威就把她抬到了夫人的位置。
“出去散散心罢了,毕竟,总待在府里看见不想看见的人,心情能好到哪去?”
宋遥不欲和她多言,她们的关系从小就不好,宋威一半时间都不在府里,根本不清楚她们娘俩是怎么明里暗里处处针对她的,又或许知道,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
反正,看上去是端庄温柔的将军府大小姐,实则,个中心酸只有宋遥自己知道,不过没关系,从小到大她都习惯了,如今重活一世,她更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宋遥抬步就要走,却被宋琳拦了下来。
“都说姐姐貌美如花,端庄温柔,是京城多少世家公子钦慕的对象,怎么到我面前却丝毫不是这个样子,敢情之前都是装的?”
宋琳是有些慌的,前几日她刚戏弄了宋遥,害得她在院里失足落水,但当时也没什么大的反应,这闭门不出了几天,怎么突然变得硬气了起来?
“随你怎么说,但是说我装,那我可是自愧不如,还是要多向妹妹学习呢。”
说完,宋遥直接打开宋琳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真该出去逛逛转换下心情了。
……
走在京城的街道上,满是烟火气,让人有种真实活着的感觉。
碰到一家茶楼,因走了许久,宋遥便带着小花进去一起歇歇脚,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楼下人来人往。
宋遥心里在想着事。
按时间来看,哭笑脸的第一个案子应该马上就要出现了,但是上一世她并未过多关注,于是乎根本记不起来第一案到底是在哪。
既然她的死和哭笑脸有关,如今自然是如法再坐视不理,她倒要查查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搞鬼,这样也许就能顺藤摸瓜,查出到底是谁杀了她。
想到这宋遥就不自觉后背发凉,好在眼下是一片热闹繁华,让人心安了些。
突然,脑海中闪过了一个模糊的画面,是戴着面具的皇太子和父亲密谋的画面,当时他们是有笑意的,而且……
宋遥努力想了想,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细节,当时看到那一幕是太过心冷,以至于视线涣散,现在仔细一想,好像当时太子在转身离开的时候,嘴角勾起了一抹更大的笑意!
莫非,是太子杀她?
可是为何?
难道娶她不就是为了得到她背后将军府的势力,得到威远军吗?杀了她对太子有什么好处?
“吱呀——”
一声木椅的拉动声惊醒了宋遥,是旁边的桌子新坐了两个人。
思考被打断,宋遥喝了口茶,让自己思绪回笼,背后飕飕发凉。
不管凶手到底是太子,或是太子的政敌,又或是别的什么人,总之,她这一次绝不要嫁给皇太子。
如果说,她在这一年里尽快成亲,那样的话,是不是就能避免那可怕的结果了?
说到成亲,宋遥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温柔的身影——当朝二皇子宇文墨。
他为人极为温和有礼,待人周到,满腹经纶,人人交口称赞,和皇太子的风评可谓一个天一个地,是京城无数世家小姐喜欢的对象。
众人可惜他出身不如皇太子硬,不然最好的太子人选自然是他宇文墨。
宋遥拍了拍自己的脸,不让自己再去想他。
她还记得第一次在皇宫见他时,二皇子帮她的画面,自此之后也算是相识了。
“哎,听说了没,那疯子说是要回京城了,哎呀,真是的,好端端回来做什么,虽然和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没什么关系,但想想就害怕。”
邻桌的人一边饮茶一边讨论。
疯子?
“是啊,之前不是说一直在温泉行宫休养吗,这次该不会是有什么大事吧?难不成,双龙夺魁这就要开始了?”
听到这,宋遥知道他们说的疯子是谁了——皇太子宇文晏!
他竟然要回来了!?
这不合理啊,上一世他根本没有这么快回京!
宋遥捏着茶杯的手指关节都发白了,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小花喊了她两声才回过神来。
“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没事……”
小花发现自家小姐自从落水后就每日忧心忡忡的,本来就少有笑颜,如今更是时不时脸色不好,等将军这两日巡防回来了,非得好好说道说道。
“话说,那位是不是也到了适婚年龄了,这次回来,该不会就是要选妃什么的吧?”
“嘭——”
宋遥猛地站起,碰倒了一旁的椅子,但头也没回,仓皇而逃似的离开了。
那俩人听到动静,齐齐扭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背影。
“该不会……是哪家小姐吧,刚刚的消息对她们名门闺秀也算是一个噩耗了。”
…
“小姐!你这是去哪?”
“大理寺。”
“哦,好的,等等,大理寺?!去大理寺做什么?”
宋遥就这么一路小跑着去到了大理寺门口,连马车都忘了坐,但没进去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闲杂人等禁止入内。”
那锃亮的刀横在面前,宋遥眼睛都没眨一下,只说道:“我找人,劳烦帮我喊一下大理寺少卿。”
守门的两人对视了一眼,眼神中都有些疑惑,上下打量着宋遥,似乎是觉得他们少卿这是碰上什么女人纠缠了。
“放肆,这可是将军府的小姐,你们两人是不要命了吗?”小花怒呵。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随意放人进去是不可能的,二位请回吧。”
宋遥着不走,“叶柏在里面吗?你要是不通传的话,那我就在这里等他,反正他迟早要出来的。”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大不了回头写个帖子喊叶少卿来府上啊。”
二人狐疑对视了下,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了。
这位小姐竟然直呼叶少卿大名,这……一般人谁敢?
想他叶柏叶少卿,可是历任大理寺少卿里最年轻的的一个,这人有奇才,屡破奇案,且家世显赫。
“这,叶少卿他今天有要事在忙,小姐还是别在这等着了。”侍卫的口气软了些。
“要事?!可是有女子哭笑着死去的案子?!”
侍卫震惊了,这下对宋遥的身份也再没有怀疑,毕竟这案子刚刚传回京城,南县无法解决,因此上报京城大理寺,这要是没有点渠道,一般人是不可能知道的,消息也已经被严格封锁。
“涉及机密,我没法透露,只能先请小姐在此稍等片刻,我进去通传一声。”
宋遥皱着眉头,看侍卫刚刚的反应,必然是哭笑脸案无疑了,没想到这案子正好是今日传回了京城,她这倒来得巧。
接下来,就只要说服叶柏带上她一起去南县就可以了。
印象中,叶柏第二日便离京了,只是聪明如他,面对这样突然冒出来的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哭笑脸,也没能顺利破案,否则,也不会有后面京城的一桩桩一件件。
这哭笑脸的背后,到底藏着些什么?
……
“叶柏,你就让我一起去嘛,顺路呗,我正好去南县附近的清水县的山庄歇些时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之前落水的事,这府里我是待不下去了。”
叶柏比宋遥高了一个头,此时像是兄长一般无奈地看着她。
“我这可是去查案,你跟着我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和宋伯父交代?”
“正是因为怕出什么事所以才要和你一起啊,要是我独自出行,没人照应,岂不更危险?”
叶柏扶额。
“叶柏,好叶柏,叶柏哥哥!”
“行了行了,我带你去还不行吗,别这样喊我。”
“叶柏哥哥最好了!”
宋叶两家是世交,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不是兄妹胜似兄妹,宋遥早就知道怎么拿捏叶柏。
“明日辰时出发,我会来将军府接你,你记得给伯父留好书信,让他知道你去哪了去做什么了,不然他会担心你。”
“他才不会呢……”宋遥小声嘟囔,“行了行了,现在不是扮演好兄长的时候,什么时候见你这么啰嗦了,话说,那案子的情况能不能告诉我一点?”
说到这,叶柏脸色就变了,明显的发愁。
“具体的得去了才知道,信里只说十万火急,死状惨烈,甚至还有说妖魔作祟的,得赶紧解决,不然事情闹大了会引起恐慌。”
南县离京城不远,坐马车也就一天的行程,早晨出发的话,入夜前就能到达。
“嗯嗯,那我先回府收拾包袱了,明天见!”
宋遥匆匆来又匆匆去,直到背影消失,叶柏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一件事——宋遥是怎么知道哭笑脸的事情的?
——
——
天蒙蒙亮时,宋遥就醒来了,或者说,其实她一晚上几乎都没怎么入睡。
如果仔细听的话,这会儿宋遥能够听见将军府外的那条大道上有人策马而过的马蹄声,且在府门口停顿了一会儿,才又远去。
此时行近半程,路过一家驿馆时,叶柏示意大家停下休整。
在马车上颠簸了一路,宋遥略显菜色。
“诺,喝点热茶、活动活动身子吧,这才走了一半呢。”虽然宋遥一路上半点苦都没喊,但是叶柏已经开始有点后悔把人带来了。
从一开始的“我是去山庄”,到“就顺便去看看你查案”,到“我好歹也继承了我母亲的医术,说不定能帮上忙呢”,叶柏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诶,听说了没,今天一大早那位就回京城了,但不知为何刚刚出城的时候有人看到他也出城了,这才刚回来又去哪?”
“谁知道呢,说不定被骂出去了,某位估计也不想看到那位,随便找个理由打发到城外休养,大家都省心。”
一口热茶刚下肚,就听到旁边商人模样的人在窃窃私语。
皇太子他竟然今天就回京城了?这么快!?还好她溜得及时!
想到这,颇为感激地看向叶柏笑了笑。
这一笑,笑得叶柏后背发凉,总觉得这丫头有事情瞒着他,希望到时候不要出什么幺蛾子。
突然,背后一股恶寒,叶柏下意识往背后看了看,但并没看到什么异样。
“奇了怪了,怎么感觉脖子飕飕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