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什么幻觉。”骑士团长重复道。“至于我是不是实有其人自是众说纷纭,但反正不是幻觉。而且我是来这里帮助诸君的。难道诸君不是在寻求帮助吗?”
听起来“诸君”指的像是自己,真理惠推测。她点了下头。说话方式诚然相当奇妙,但确如此人所说,自己当然正在寻求帮助。
“现在才去阳台取鞋是不成的。”骑士团长说,“双筒望远镜也死心塌地为好。不过无需担心,我会竭尽全力不让免色到阳台上去,至少在一段时间内。可是,一旦日落天黑,那就无可奈何了。周围黑下来,他势必到阳台上去,用双筒望远镜看山谷对面诸君家情形。那是每天的习惯。在那之前必须把问题化解掉。我说的能够理解吧?”
真理惠只管点头。总还是可以理解的。
“诸君在这衣帽间里躲些时候。”骑士团长说,“屏住呼吸,一动不动。此外别无良策。合适时机到了由我告知。告知前不得离开这里。哪怕再有什么也不得出声。明白?”
真理惠再次点头。我在做梦不成?还是说此人是妖精或什么呢?
“我不是梦,也不是妖精。”骑士团长看透她的心思,“我是所谓理念,本来就不具形体。但若那样,诸君眼睛看不见,势必有所不便,故而暂且取诸骑士团长形体。”
理念、骑士团长……真理惠不出声地在脑袋里重复道。此人能读取我的心理信息。继而她恍然大悟:此人是在雨田具彦家里看到的横长日本画中描绘的人物。他肯定从那画上直接走了下来。正因如此,身体也才小。
骑士团长说:“是的是的,我是借用那画上的人物形象。骑士团长——那意味着什么,我也不清不楚。但眼下我被以此名字称呼。在此静静等待。时机到了,我来接你。无需害怕,这里的衣服会保护诸君。”
衣服会保护我?不大理解他说的意思。但这一疑问没有得到回应。下一瞬间,骑士团长就从她面前消失不见了,犹如水蒸气被吸入空中。
真理惠在衣帽间中屏息敛气。按骑士团长的吩咐尽量不动、不出声。免色回来了,进入家中。像是购物回来,传来抱几个纸袋的沙沙声。换穿室内鞋的他轻柔的脚步声从她藏身的房间前面缓缓通过时,她险些窒息。
衣帽间的门是百叶窗式的,向下倾斜的空隙有一点点光线透进来。不是多么亮的光。随着傍晚临近,房间会越来越暗。从百叶门的空隙只能瞧见铺着地毯的地板。衣帽间狭小,充满防虫剂的刺鼻味儿。而且四周被墙围着,根本无处可逃。无处可逃这点比什么都让少女害怕。
时机到了,我来接你。骑士团长说。她只能言听计从静静等待。另外,他还说“衣服会保护诸君”。大概指的是这里的衣服。不知哪里的陌生女性大约在我出生前穿的旧衣服。衣服为什么会保护我的人身安全呢?她伸出手,触摸眼前的花格连衣裙裙裾。粉红色的裙料软软的,指感柔和。她轻轻攥了好一会儿。手碰得衣服,不知为什么,心情好像多少松弛下来。
如果想穿,说不定我也能穿这连衣裙,真理惠思忖。那位女性和我的身高应该差不多少。5码,即使我穿也不奇怪。当然胸部尚未隆起,那个部位要想想办法才行。但若有意,或者因故必须那样,我也能换穿这里的衣服。这么一想,胸口不明所以地怦怦直跳。
时间流逝。房间一点点增加暗度。黄昏一刻刻临近。她觑一眼手表,暗得看不清字。她按下按钮照亮表盘,时近4:30。应是薄暮时分。现在天短得厉害。天黑下来,免色就要到阳台上去,立马就会发觉有谁闯入家中。必须在那之前去阳台处理好鞋和双筒望远镜。
真理惠在心惊肉跳当中等待骑士团长来接自己。然而骑士团长怎么等也不出现。事情未必如愿以偿。免色不一定给他以可乘之机。何况,骑士团长这个人物——抑或理念——具备怎样的实际能力?可以信赖到什么程度?她都心中无数。但现在除了指望骑士团长别无他法。真理惠坐在衣帽间地板上,双手抱膝,从门缝间注视地板铺的地毯,不时伸手轻捏一下连衣裙的底裾,仿佛那对她是不可或缺的救生索。
房间暗度明显增加的时候,走廊再次响起脚步声。仍是缓慢的轻柔脚步声。声音来到她躲藏的房间前面时,陡然停了下来,就好像嗅到了某种气味。少顷,响起开门声。这房间的门!毫无疑问。心脏冻僵,就要停止跳动。是谁(想必是免色。此外这家中不可能有任何人)把脚迈入房间,随手缓缓关门,咔嚓一声。房间里有那个人,百分之百!那个人也和她一样大气不敢出,侧起耳朵,试探动静。她心里明白。他没有开房间的灯,在幽暗的房间中凝眸细看。为什么不开灯呢?一般说来不是要先开灯的吗?她不解其故。
真理惠从百叶门的空隙瞪视地板。若有谁朝这里走近,可以看见其脚尖。还什么也没看见。然而这房间里有人的明显气息。男人的气息。而且那个男人——估计是免色(除了免色,又有谁会在这座房子里面呢)——似乎在幽暗中目不转睛盯视衣帽间的门。他在那里感觉出了什么,感觉出衣帽间里正在发生与平日不同的什么。此人接下去要做的,就是打开这衣帽间的门!舍此不可能有别的选项。这扇门当然没锁,打开无非伸手之劳——只要伸手把拉手往他那边一拉即可。
他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汹涌的恐惧感钳住了真理惠全身,腋下冷汗淌成一条线。我是不该来这种地方的,本应乖乖留在家里才是,留在对面山上那个令人想念的自己的家。这里有某种可怕的存在,那是容不得自己随便靠近的。这里有某种意识运行。想必金环胡蜂也是那种意识的一部分。而那个什么此刻即将把手伸向自己。从百叶门空隙已可看见脚尖,那是大约穿着褐色皮革室内鞋的脚。但因为过于黑暗,此外一无所见。
真理惠本能地伸出手,狠命抓紧挂在那里的连衣裙裾。5码花纹连衣裙。她在心中祈愿:救我!请保护我!
来人在对开的衣帽间门前久久伫立,什么声响也没发出,甚至呼吸也听不见。俨然石头雕像凝然不动,只是定定观察情况。沉重的静默和不断加深的黑暗。在地上蜷作一团的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不止。牙齿和牙齿相碰,咯咯低声作响。真理惠闭目合眼,恨不得把耳朵塞住、把念头整个甩去哪里。但没有那样,她感到不能那样做。无论多么恐惧,都不能让恐惧控制自己!不能陷入麻木状态!不能丧失思考!于是,她瞠目侧耳,一边盯视那脚尖,一边扑上去似的紧紧握住粉色连衣裙那柔软的质地。
她坚信衣服会保护自己。这里的衣服是自己的同伴。5码、23厘米、65C的一套衣服会拥揽一样保护我、将我的存在变成透明之物。我不在这里。我不在这里。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在这里,时间不是均一的,甚至不是有序的。然而还是像有一定的时间过去了。对方在某一时刻要伸手打开衣帽间的门。真理惠已感觉到了那种明确气息。她已做好心理准备。门一开,男子就会看见她;她也会看见男子。她不知道往下将发生什么,也猜测不出。这个男子可能不是免色——这一念头刹那间浮上她的脑际。那么他是谁?
但最终男子没有开门。犹豫片刻缩回手,直接从门前离开。为什么他在最后一瞬间转念作罢了呢?真理惠无由得知。大概是有什么制止他那样做。随即,他打开房间门,走到走廊,把门关上。房间重新处于无人状态,毫无疑问。这不是什么计谋。这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人。她坚信不疑。真理惠终于闭上眼睛,大大呼出全身积存的空气。
心脏仍在刻录急速的律动。警钟已经敲响——小说势必这样表达,尽管她不晓得警钟是怎样的东西。正可谓千钧一发。但有什么最后的最后保护了我。话虽这么说,可这场所实在危机四伏。有谁在这房间中觉出了我的气息,绝对!不能总在这里躲藏下去。这次总算有惊无险,但往下未必一直这样。
她仍在等待。房间愈发黑暗。而她在此静等,只能保持沉默,忍受不安与恐惧。骑士团长决不至于把她忘掉不管。真理惠相信他的话。或者莫如说除了信赖那个说话方式奇妙的小个子人物,她别无选项。
蓦然回神,骑士团长出现在这里。
“诸君这就离开这里,”骑士团长以耳语般的声音说,“现在正是时候。快,快站起来!”
真理惠犹豫不决,仍瘫坐在地上,没办法顺利直腰立起。一旦离开衣帽间,新的恐惧感就朝她袭来。除此以外的世界说不定有更可怕的事在等待自己。
“免色君现在正在淋浴。”骑士团长说,“如你所见,他是个爱干净的人,在浴室的时间分外长,但也不可能永远待在那里。机会只有此时。快,尽快!”
真理惠拼出所有力气,好歹从地上站起,向外推开衣帽间的门。房间黑暗无人。离开前她回头看了看,目光再次落在那里挂的衣服上。吸入空气,嗅防虫剂的气味。目睹那些衣服,有可能这是最后一次。不知为什么,她觉得那些衣服对于她是那样切近,那样撩人情思。
“快,快点儿!”骑士团长招呼道,“无有多少时间了。出到走廊左拐!”
真理惠挎起挎包,开门来到外面,沿走廊左拐。她跑上楼梯进入客厅,穿过宽敞的地板打开面对阳台的玻璃门。或许金环胡蜂还在附近,也可能因为天空全黑了而停止活动。不,蜂们未必把天黑当一回事。问题是没有时间考虑那么多。一上阳台,她赶紧拧螺丝把双筒望远镜从三脚架上卸下,装入原来的塑料盒。又把三脚架折起按原样靠墙立定。紧张得手指不听使唤,以致花的时间意外地长。而后拾起放在地上的黑色乐福鞋。骑士团长坐在凳上看着她的一举一动。金环胡蜂哪里也没有,真理惠因之舒了口气。
“这回可以了。”骑士团长点头道。“关上玻璃门,进入里面,然后下到走廊,从楼梯往下走两层。”
往下走两层?那一来势必更要进入房子深处。我不是必须逃离这里的吗?
“这就逃离是不成的。”骑士团长看出她的心思,摇着头说,“出口已紧紧关闭,诸君只能在这里面躲一些时候。在这个地方,听我指挥为好。”
真理惠只能相信骑士团长的话。于是离开客厅,蹑手蹑脚沿楼梯往下走两层。
下完楼梯即是地下二层,那里有用人用的房间,隔壁是洗衣房,再隔壁是贮藏室。尽头是排列着运动器材的健身房。骑士团长把用人房指给她看。
“诸君在这个房间藏一阵子。”骑士团长说,“免色基本不至于到这里来。每天要下到这里洗一次衣服、做一次运动,但眼睛不会连用人房都不放过。所以,只要在这里老实待着,一般不会被发现。房间里有洗手间,有电冰箱。贮藏室贮存了足够多的地震应急用矿泉水和食品,不会挨饿。诸君可以在此较为放心地度日。”
度日?真理惠手提乐福鞋吃惊地问道(当然没有出声)。度日?就是说,莫不是我要好几天留在这里?
“固然令人不忍,但诸君不能马上离开这里。”骑士团长摇动小脑袋说,“这里戒备森严,在诸多意义上被牢牢监控——这点我也无能为力。理念被赋予的能力是有限的,遗憾。”
“要留多久呢?”真理惠压低嗓音询问,“得快些回家才行,不然姑母要担心的。很可能以去向不明为由跟警察联系。那一来就非常麻烦。”
骑士团长摇头道:“诚然遗憾,但我无可奈何。只能在此静静等待。”
“免色先生是危险人物吗?”
“这是难以解释的问题。”说着,骑士团长显出甚是为难的神情。“免色君本身并不是邪恶的人。相反,不妨说是具有非凡能力的正派人物,身上甚至不难窥见高洁的品格。但与此同时,他心中有个类似特殊空间的场所,而那在结果上具有招引非同寻常的东西、危险的东西的可能性。这会是个问题。”
这意味怎么回事,真理惠当然不能理解。非同寻常的东西?
她问:“刚才在衣帽间站着不动的人,是免色先生吗?”
“那既是免色君,同时又不是免色君。”
“免色先生本人觉察到了吗?”
“有可能。”骑士团长说,“有可能。但他对此也奈何不得。”
危险的、非同寻常的东西?或许她所见到的金环胡蜂也是其中一个形式,真理惠想。
“完全正确。金环胡蜂最好多多注意。那毕竟是绝对致命的生物。”骑士团长读出她的心理动向。
“致命?”
“就是说有可能置人于死地。”骑士团长解释,“现在诸君只能老老实实待在这里。马上去外面会很麻烦。”
“致命。”真理惠在心中重复。这个说法有凶多吉少之感。
真理惠打开用人房进去。这里的空间比免色卧室的衣帽间还多少宽敞一些。附带简易厨房,有电冰箱和电炉,有小微波炉,有水龙头和洗碗槽。另有小浴室,有床。床是裸露的,但壁橱里备有毛毯、棉被和枕头。还有能够简单进餐的一套简易桌椅。椅子只一把。面对山谷有个小窗。从窗帘缝隙可以看见整条山谷。
“如果不想被任何人发现,就得在这儿老老实实别动,尽量不要弄出动静。”骑士团长说,“听明白了?”
真理惠点头。
“诸君是有勇气的女孩。”骑士团长说,“有勇无谋的地方并非没有,但反正有勇气。而这基本是正确的。只要待在这里,就必须多多注意,万万不可掉以轻心。这个地方不是一般场所。麻烦家伙在此徘徊。”
“徘徊?”
“意思就是到处走来走去。”
真理惠点头。至于这里如何不是“一般场所”,到底是什么样的麻烦家伙在此徘徊,她很想就此多了解一些,但轻易发问不得。不清不楚的事太多了,不知该从哪里着手。
“我也许不能再来这里了。”骑士团长透露秘密似的说,“往下我有此外必须去的地方,有此外必须做的事情,那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因此,虽然抱歉之至,但往下不大可能帮你了。下一步只能以自己的努力设法脱身出去。”
“可是,怎么样才能以我一个人的努力离开这里呢?”
骑士团长眯细眼睛看着真理惠:“好好侧耳倾听,好好凝眸细看,尽最大限度让心变得敏锐起来。此外别无路径。时机到了,诸君自会知晓。噢,现在正当其时。诸君是有勇气的聪明女孩。只要不马虎大意,自然心领神会。”
真理惠点头。我必须是有勇气的聪明女孩。
“打起精神来!”骑士团长鼓励似的说。而后忽然想起,补充一句:“无需担心,诸君的胸部很快就会大起来的。”
“大到65C那个程度?”
骑士团长困窘似的摇头:“那么问也没用。我毕竟仅是一介理念而已。对于妇人的内衣尺码不具有丰富知识。反正要比现在大得多这点无有问题。不必担心,时间会解决一切。对于有形之物,时间是伟大的。时间不会总有,但只要有,就会卓有成效。所以,尽管满怀期待就是!”
“谢谢!”真理惠致谢。这无疑是一则好消息。而她是那么需要能给自己带来勇气的消息,哪怕一则也好。
而后,骑士团长倏然消失,仍像水蒸气被吸入空中一样。他从眼前消失后,周围的静默更加深重了。想到可能再也不会见到骑士团长了,不禁有些怅惘。我再也没有可以依赖的了。真理惠躺在没有铺盖的裸板床上,盯视天花板。天花板较低,贴着白色石膏板。正中间有荧光灯。但她当然没有开灯,灯是开不得的。
必须在这里待多久呢?差不多到晚饭时间了。七点半前不回家,姑母想必给绘画班打电话。那一来就要知道我今天没去上课。想到这点,真理惠胸口作痛。姑母肯定十分担心,思忖我身上到底发生什么了呢?非想办法告诉姑母自己平安无事不可。随后她意识到上衣口袋里有手机,但一直关着。
真理惠从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电源开关。显示屏显出“电池电量不足”字样。电池电量显示完全空白,继而显示屏内容消失。她已有很长时间忘记充电(日常生活中她几乎不需要手机,对这一电子产品不怀有多大的好意和兴趣)。即使电池耗空也没什么奇怪,抱怨不得。
她深叹一口气。至少应不时充电才对,毕竟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发生。可是到了现在再说这个也没用了。她把断气的手机揣回外衣口袋。而又忽有所觉,重新掏了出来。平时一直拴着的企鹅饰物不见了。那是她用买甜甜圈攒的积分作为赠品领得的,一直作为护身符带着。估计细绳断了。可是到底掉在哪里了呢?她想不起线索。毕竟很少从衣袋掏出手机。
没了小小的护身符,让她感到不安。但想了一会儿作罢。企鹅护身符说不定不小心丢在哪里了。反正有衣帽间的衣服取而代之,作为新护身符帮助了我。还有,那位说话方式奇妙的小个头骑士团长把我领来这里——自己仍被什么小心呵护,别再为那个护身符的不见而想来想去了。
说起她身上此外带的东西,不外乎钱夹、手帕、零币钱包、家门钥匙、剩一半的薄荷口香糖。挎包里装着笔类、本子和几本教科书。有用的东西一样也没找到。
真理惠悄悄走出用人房检查贮藏室中的东西。如骑士团长所说,这里存有足够量的地震应急食品。小田原山间一带地壳比较坚实,震灾应该没有多少。一九二三年关东大地震时尽管小田原市区受灾很严重,但这一带比较轻微(上小学时作为暑假研究课题,她曾调查过关东大地震时小田原周边受灾状况)。问题是,地震发生后很难马上弄到食物和水,尤其在这样的山顶上。于是免色没有懈怠,为此贮存了这两样东西——此人实在小心谨慎。
她从贮藏室取出矿泉水两瓶、椒盐饼干一包,巧克力一板,拿回房间。拿出这点儿数量,想必不会被发觉。哪怕免色再细心,也不至于连矿泉水的数量都一一过数。她所以拿矿泉水过来,是因为想尽可能不用自来水。不知水龙头发出怎样的声响。骑士团长交待说尽量不要弄出动静。务必注意才行。
真理惠进入房间后,把门从里面锁了。当然,无论怎么锁也没用,免色会有这门的钥匙。但多少可以赢得一点时间,至少让人约略宽心。
虽然没有食欲,但她还是试着嚼了几块饼干,喝了水。普普通通的椒盐饼干,普普通通的水。出于慎重确认日期,两样都在保质期内。不要紧,在这里不会挨饿。
外面已经黑尽。真理惠把窗帘拉开一条小缝,往山谷对面看去。那里可以看见自己的家。没有双筒望远镜,房子里面看不见。但看得见几个房间已经开灯了。凝眸细看,人影也好像看得出。那里有姑母。由于我到了平日那个时刻也没回家,她必然心慌意乱。从哪里能打个电话呢?肯定哪里有电话机。“我平安无事,不用担心”——只简短讲这么一句挂断即可。速战速决,免色也不会发觉。但是,无论这个房间里面还是旁边任何地方,都没见到电话机。
夜间能不能趁着黑暗脱离这里呢?在哪里找到梯子,翻墙即是外面。记得在院子里的物资小屋见到折叠梯来着。但她想起骑士团长的话:这里警备森严,在诸多意义上被牢牢监控。而且说“警备森严”时,他应该不仅仅是说保安公司的报警系统。
还是相信骑士团长的话好了,真理惠想道。这里不是一般场所,是很多东西徘徊的地方。我务必小心谨慎,必须有很强的忍耐力,不宜轻举妄动。她决定按骑士团长的吩咐,在这里留一些时候,老老实实查看情况,等待时机到来。
时机到了,诸君自会知晓。现在正当其时。诸君是有勇气的聪明女孩,自然心领神会。
是的,我必须成为有勇气的聪明女孩。而且要好好活下去,要看到胸部变大。
她躺在裸板床上这样思量。周围迅速暗了下来,更深的黑暗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