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布文人和瓜生辉义上了一辆卡车。
这辆卡车开在大分县日田市。
由布从虎林别墅中逃出之后,考虑到越智肯定在山里张着魔网等着他呢!他又不想向警察请求保护,于是便向山腰逃去。反正逃一步算一步,离开福冈县越远越好。
他及时地处理了一下瓜生的骨折。同时,由布劝他尽快去医院,但瓜生不答应,他耽心在他去医院时,由布会逃掉。比起性命来,由布的存在与否更为重要。
“怎么说你也不懂,以后你会后悔的。”由布告戒他说。
他们从卡车的收音机里,收听到了昨夜发生的惨案:玄海组组长虎林达吉被炸药直接命中粉身碎骨了。院内还有9个人死了,逃到山上被杀的有8人,被警察救出的只有两人。
由布和瓜生生死不明。爆炸使用的炸药与千叶监狱劫狱事件中所使用的炸药是同一类型,据警方分析大概是2号炸药。照此推理,作案人有可能是大道寺组的炸药专家悠吉。警方知道,大道寺组和港湾组的两个组长是把兄弟。目前,两个组正通力合作,协助越智报仇。山上被杀的8个玄海组成员,就可以证明这是与玄海组怀有深仇的港湾组所为。
但有一点尚不清楚:即炸药专家悠吉使用什么手段将2号烈性炸药投至到虎林别墅中去的,这幢别墅被警察严密的包围着,任何人都不可能接近它。
县警方立即发出总动员,出动全部力量进行搜山。如果不能将越智就地抓获,那么警方的威信便会一落千丈。
广播这样报道:
——警察的威信、力量从何谈起?
由布也深有同感。
警方急红了眼,却抓不住一个越智。虎林别墅的爆炸事件说明了警察在越智的进攻面前无能为力!
如果说还能靠得住的人,也许只有瓜生一人了。由布开始重新考虑瓜生,因为他毕竟是一只追杀恶鬼的魔鬼呀!由布用树枝当作夹板固定了瓜生的骨折部位,如果没有意外,还可挽救他的这条腿。他寸步不离地守候在瓜生的身边。
“你应该被杀掉!”瓜生过去常常这样愤怒地骂道。
但此时此刻他却说不出口了,是由布把他从虎林别墅中救了出来,又及时地处理了他的伤口,也可以说是由布在关键时刻救了他。
到了日田市了。他们在市内买了睡袋和食物,又转身返回到深山。走一会儿就要观察一下四周的动静。他们打算尽快离开九州,逃到别的地区。但警方已在各个港口、机场、火车站等交通要道布下了追捕越智的罗网。如果他们一旦发现了由布,那就决不会让自己带着瓜生四处奔走了。
于是,他们小心翼翼地,走一步,看一眼,一天一天地混日子。
3月25日下午2点,由布和瓜生在日田市离开了卡车。
这辆卡车的驾驶员大概不认识由布和瓜生,因为两个人都戴着口罩,而且还都是有一条伤腿,特别是瓜生还毫不掩饰地拄了一根拐杖。
“你觉得身体怎么样?”由布一边注意寻找着运动器材商店,一边问着瓜生。
“不要紧?”但是,瓜生的头上却滚流着大颗大颗的疼痛的汗珠。
瓜生发烧了,他们在山里迷路已经是第三天了。
由布和瓜生已经走进在九州被称为最高的由岳灭鬼山、现在英彦山和犬山连成的连绵不断的山脉中。
为了摸清地形,由布尽可能地向四周多跑出几步。终于,他发现了一所很小的房舍,但他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大概是山里人为了躲雨的吧。房子里还砌着一座地炉,于是由布便把瓜生带了进来。
第二夫,瓜生的体温更高了。由布对此束手无策,他只是用拐杖当夹板,重新处理一下骨折的部位,如果能平静地休息,也许对恢复健康有所帮助。但是瓜生总是来回扭动肢体,疼痛使他不停地出着虚汗,由布一筹莫展。
由布是拼着命逃出来的,也要拼命逃走,因此他十分讨厌这个死也不离他左右的瓜生。
瓜生钻进睡袋里出不来了,由于高烧他浑身无力。由布用毛巾沾着山涧的泉水擦拭着他的额头,所能做的也不过如此。高烧了一天,瓜生的意识一会儿清楚,一会儿糊涂。由布知道,如果这样下去瓜生的生命就会危在旦夕。必须找人来搭救。
正在这时,天下雪了,这是4月飞雪。看着大雪,由布突然想到,在南部的九州地区又是4月份,这场雪也是意味着什么凶兆吧?
“瓜生先生!”他一边摇晃着瓜生,一边对他喊道,“呆在这里你会死的。我马上下山找人来救你,必须有人来你才有救,你必须信得过我。”
“去,哪?”瓜生声音嘶哑,勉强挤出一句话。
“下山去找人来救你!”
“好吧。”瓜生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由布一走就不会回来了,他心里非常清楚。虽然他嘴上说是去找人来搭救他,但他根本不相信由布还会回来。如果由布留在这儿照顾濒于死亡的瓜生,那么他也会被困死在这渺无人迹的山中。
由布准备了一下行装,说了一声便走出了这间小屋子。瓜生根本没有回答。但愿平安无事,他只是在心中叨念着。
——也许这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了,瓜生想到了死。
从一开始追捕越智的时候起,他好象就有了这种预感。这是一项奔走于荒郊野岭根本无法抓住越智的无效的任务,现在终于被证实了。他将在九州这块土地上消失,在这个小屋里由于高烧而燃尽自己的生命。
瓜生试着睁开了眼睛,屋内已经没有了由布的身影,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万簌俱寂,死一般的沉寂。他呆呆地看着从房子的空隙中不时飘进的雪花。
瓜生又闭上了那沉重的眼皮。
他在想,由布也不是那种奸恶的小人,顶多在性格上与越智有鲜明的不同而已。他只是在女人身上,特别是勾引别人的妻子方面太过份了,太不检点了,以至现在他不得不拼着命从越智的魔掌中逃跑。和有夫之妇勾搭的男人是坏人,但他也因此付出了一条腿的代价,而现在他又要保一条命而疲于奔命的潜逃。
越智这个人怎么样?瓜生也在思考着。
是个有勇见谋的男人。是个白痴!无论如何也不能开枪杀死自己的老婆呀!为此,独生女儿上吊身亡。太性急了,真是个遇事不冷静的鲁莽汉子。他又想到,象越智这样性格的男人似乎在什么地方还见到过几个,到底是在什么地方,他想不起来了。
瓜生陷入了昏睚之中。
他做了一个梦。他在办完一件案子之后,在一家酒馆望喝酒,他的部下就有越智。他猛然惊醒,可仍旧在回忆着刚才的梦景,真是个苦闷无聊的梦!瓜生继续在发高烧。
飞舞的大雪越下越厚。
由布文人迷了路。由于大雪的覆盖,片刻之间就把道路掩盖住了。视线的能见度也极差。春季的雪花片大而重,雨雪霏霏,朦朦胧胧,根本无法辨别方位。
由布焦急不安。
他感到他自已是在原地兜圈子。不能找来人,也找不到瓜生的小屋子了,无奈由布继续向前走着。他尽可能地走直线,但前方总是出现障碍物,要不就是走到了悬崖边缘,只好迂回过去。刚才是向左拐,这次又向左拐,左拐右拐,把他转迷糊了。
由于运动,体内的热量大量消耗,他感到手脚冰冷麻木了。由于雪大过膝,他的靴子也被弄湿了,脚尖冻得象猫咬似地疼痛,冻伤了那可就无路可寻了。大雪铺天盖地下个不停。
从小屋出来之后,由布走了大约3个小时了,一直没有看到村庄,他觉得离村子越来越远了。他走到一棵大树下,双脚钻心地疼痛。被雪打湿了的衣服僵硬沉重,连里边的衬衣也湿透了。他被一种将要被冻死在这儿的恐怖感压服了。他在拼命地斥责自己:不能倒下,决不要倒在这儿!他走得太疲劳了,他需要休息一会儿,但他知道一躺倒,就再也起不来了,他将被冻死在这儿,他又挣扎着出发了。
睡袋还扔在小屋里,因此他打算先回小屋去。虽然,精疲力竭,但还得挣扎前进。不知什么时候,他忽然发觉自已的双脚已经不能走动了,他颓靡地倒在了雪地上。这是自己生命的末日了,再也没有力量可以挽回了。
冻伤的手脚钻心似地疼痛。
这时,他感到似乎是在什么地方,又看到了有谁向他走过来。在漫天飞舞的大雪中,有一双眼睛在怒视着自己,四面八方都有许许多多的眼睛在盯着他,这些冷酷无情的眼睛在虎视耽耽地盯着倒在地上的自已。
他知道这是一双魔鬼的眼睛。
在这儿,在那儿,到处都潜伏着魔鬼的眼睛。
“杀了我!杀掉我吧!”由布疯了似地喊起来,但似乎这喊叫声传不了多远,似乎全都被四周的大雪吞没了,这使得由布更加恐惧。
手指、脚指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不久将会被冻坏的。要不就用小便来浸泡双手,这是唯一的办法,但他一动也不能动,而且小便也解不出来了。
他开始恍恍惚惚地出现幻觉了。他似乎看到了温暖的灯火,立即又发现这是一双黄颜色的混浊的魔鬼的眼睛。他看到了自己的家,而家却处在许多的秃鹫的巨爪之下。接着他又看到了一条河,上边架着桥,一般有桥就有人家,他刚要兴奋起来,突然这座桥又消失了。在很近的地方一定有人家吧?一家人团聚的晚餐又开始了,他似乎看到了那扑鼻芳香的火锅。一家人围坐在热气腾腾的饭菜周围,欢声笑语,举箸碰杯。l正当他想入非非时,眼前的这一切突然消失了。
他所能看到只是满天飞舞的大块大块的雪花。
突然,一阵豹子的咆哮声震得树上的雪花纷纷落下。
一只白熊出现在他的眼前。
南布不由地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卜。
幻觉越发强烈了,白熊就站在旁边,豹子在发出着低沉的吼声。
这声音似乎是催眠曲,由布感到一阵阵的困意向他袭来。
由布爬了起来,又琅琅跄跄地摔倒在地上。他心里很清楚:死神已经临近了,手和脚都冻伤了。他是大夫,心里非常明白这一点。这不是幻肢痛,的确是冻伤早期的疼痛,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他继续做着恶梦,这还是不是自己的脚了?
——是的!他拼命地喊出声来,但很快又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由布躺倒在雪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