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港口咖啡馆谈完猫,敏和堇买食品返回别墅。两人像往日那样各自打发晚饭前的时间。堇进入自己房间,对着便携式电脑写东西。敏坐在客厅沙发上,手抱后脑勺,闭目倾听朱利叶斯·卡琴演奏的勃拉姆斯叙事曲。虽是旧唱片,但演奏温情脉脉,十分耐听,没有刻意表现之处,却又曲尽其妙。
“音乐不妨碍你吧?”听的过程中,敏曾经探头到堇的房门里问了一次。门一直开着。
“勃拉姆斯倒不碍事。”堇回头应道。
堇埋头写东西的样子,敏还是第一次看到。堇的脸上浮现出敏此前从未见过的专注,嘴角如捕捉猎物的动物一般紧紧闭着,眸子深不见底。
“写什么呢?”敏问,“新斯普特尼克小说?”
堇略微放松了一下嘴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随想随写罢了,或许日后用得上。”坐回沙发,敏心想,若能把一颗心沉浸在用音乐描绘于午后天光之中的小天地里.美美地弹奏一段勃拉姆斯,该有多妙啊!往日的自己最弹不好的就是勃拉姆斯的小品,尤其是叙事曲。自己未能把全副身心投入到那充满流转而虚幻的阴翳与喟叹的境界中。现在的自己应该能比那时候弹得优美多了。然而敏心里清楚——自己已经什么都弹不成了。
六点半,两人一起在厨房做饭,然后并坐在阳台桌前吃着。有香草味的加级鱼汤、蔬菜色拉和面包。开了一瓶白葡萄酒,饭后喝了热咖啡。渔船从岛的阴影里闪出,划出短短的白色航迹驶入港湾。想必家里热腾腾的饭菜正等待着渔夫的归来。
“对了,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呢?”堇一边在洗涤槽洗碗一边问。
“再在这里舒服一个星期——那是极限了。”敏看着墙上的挂历说,“作为我倒是想永远这么待下去。”
“作为我当然也是。”说着,堇嫣然一笑,“不过不可能啊,美好的事物迟早都要成为过去。”
两人跟往常一样,十点前撤回自己房间。敏换上白色的棉质长睡衣,头沉进枕头,很快睡了过去。但没睡多久,便像给自己的心脏跳动摇醒似的睁开眼睛。看枕边的旅行闹钟,十二点刚过半。房间漆黑漆黑,一片沉寂。尽管如此,还是感觉得出好像有个人屏息敛气潜伏在近旁。她把被拉到脖子,侧耳细听。心脏在胸腔内击出尖锐的信号音,此外一无所闻。然而毫无疑问有人在那里,并非不祥梦境的继续。她伸出手,悄悄把窗帘拉开几厘米。水一般淡淡的月光爬了进来。敏转动眼珠在房间里搜寻。
眼睛习惯黑暗之后,发现房间角落有个黑魆魆的轮廓一点点现出。角落位于靠近门口的立柜阴影里,是黑暗最深最集中的地方。那个轮廓较为低矮,粗粗的圆圆的,仿佛被遗忘了的大邮袋。也可能是动物。莫非大狗?但外面的门上了锁,房间门也关了。狗不可能自行进来。
敏静静地呼吸,定睛凝视那个东西,口中沙沙发干,睡前喝的白兰地还多少有点儿余味。她又伸手拉了下窗帘,让月光多泻入一些。她像梳理乱糟糟的毛线一样,一点点地分辨着那黑块的轮廓线。这是一个人的身体,头发垂在身前,两条细腿弯成锐角。是谁坐在地板上,头夹在两腿之间缩成一团,样子就像要避开从天而降的物体。
是堇。她仍身穿那件蓝色睡衣,在门与立柜之间虫一样弓身蹲着不动,一动也不动,连呼吸都听不见。
明白怎么回事后,敏舒了口气。可是,堇在这样的地方到底要做什么呢?她在床上悄然起身,打开床头灯。黄色的光无所顾忌地照亮房间的每一角落,但堇仍纹丝不动,甚至开灯都似乎没觉察到。
“喂,怎么了?”敏招呼道,起始小声,继而加大了音量。
没有反应。敏的语音好像没有传到对方耳畔。她下床走到堇那里。地毯在她脚底下比往日更觉粗糙。
“身体不舒服?”敏蹲在堇身旁问。
仍无反应。
这时敏发现堇嘴上衔着什么——平时放在洗脸间的擦手毛巾。敏想取下,取不下来,堇咬得紧紧的。眼睛虽睁着,但什么也没看。敏不再往下取毛巾,把手放在堇肩上,发觉睡衣湿得一塌糊涂。
“睡衣还是脱下来吧。”敏说,“出这么多汗,这样子要感冒的。”
然而堇看上去处于一种恍惚状态中,耳无所闻,眼无所见。敏打算先把堇的睡衣脱下来再说,不脱会感冒的。虽说时值八月,但岛上的夜晚有时凉得令肌肤生寒。两人每天都一丝不挂地游泳,目睹对方裸体也已习惯了,何况是这么一种情况,随便脱堇的衣服估计她也不会介意的。
敏撑起堇的身体解开睡衣扣,慢慢脱去上衣,接着把裤子也脱了。一开始堇的身体硬挺挺的,随后一点点放松,不久完全瘫软了。敏把毛巾从堇口中取下。毛巾满是唾液,上面清晰地印着仿佛是某种替身的齿痕。
堇睡衣里面什么也没穿。敏拿过旁边的毛巾,擦堇身上的汗。先擦背,然后从两腋擦到胸部,再擦腹部,腰到大腿之间也简单擦了。堇老老实实地任凭处置,仍好像人事不醒,但往她眼里细看,好歹可以看出其中类似知觉的蛛丝马迹。
触摸堇的裸体敏还是头一次。堇的皮肤很细腻,小孩儿般滑溜溜的,但一抱却意外地重,一股汗味儿。给堇擦着身子,敏感觉心跳再次加剧,口中积满唾液,不得不咽下几次。
在月光的冰浴下,堇的裸体如古瓷一般晶莹。乳房虽小,形状却很工致,一对乳头挺在上面。下面黑乎乎的毛丛出汗出湿了,犹如挂着晨露的草丛一般光闪闪的。在月华下失去气力的堇的裸体,看上去同海滨强烈阳光下的截然不同。不无别扭地剩留下来的孩子气部分同因时间推移而盲目催发的一系列新的成熟,如漩涡一般混合在一起,勾勒出生命的创痛。敏觉得自己似乎在窥看不该看的他人秘密,于是尽量把视线从肌肤处移开,一边在脑海里捕捉儿时谙熟的巴赫小曲,一边用毛巾轻擦堇的肢体,擦她出汗出得贴在额头的发。堇就连小小的耳孔也出了汗。
之后,敏发觉堇的胳膊悄然搂着自己的身体,呼出的气碰在自己脖颈上。
“不要紧?”敏问。
堇没有回答,只是胳膊稍微加了点力。敏连抱带拖地把堇放在自己床上,让她躺下,盖上被,自己躺在堇旁边,这回合上了眼睛。
敏观察了一会儿堇,堇就那样一动不动,似乎睡了过去。敏走到厨房,连喝了几杯矿泉水,喝罢坐在客厅沙发上,慢慢做深呼吸让心情平复下来。悸动是差不多过去了,但持续好半天的紧张使得肋骨有一块隐隐作痛。四下被包围在几乎令人窒息的岑寂中。无人声,无犬吠,无拍岸的波涛,无吹来的阵风,万籁俱寂。为什么竟然静到这般地步呢?敏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敏进入卫生间,将堇出汗出湿的睡衣、擦汗的毛巾、她咬过的毛巾投进衣篓,然后用香皂洗了把脸。她端详着映在镜中的自己的脸。来岛后没再染发,头发白得如刚刚落地的白雪。
折回卧室,见堇睁着眼睛。尽管眼睛上仍薄薄地蒙有一层不透明的膜,但意识的光闪已重新出现。堇把被拉到肩头躺着。
“对不起,偶尔会这样子的。”堇用嘶哑的声音说。
敏坐在床角,淡淡一笑,伸手摸堇的头发。头发里的汗仍未于。“最好冲个淋浴,汗出得够厉害的。”
堇说:“谢谢。不过暂时不想动。”
敏点头把新浴巾递到堇手里,从自己抽屉里拿出新睡衣,放在枕边。“穿这个好了,反正你没有备用的睡衣吧?”
“嗳,今晚就让我睡这儿好么?”堇说。
“好好,就这么睡好了。我在你床上睡。”
“我的床怕是湿透了,”堇说,“被褥也好什么也好。再说我不愿意一个人待着,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能睡在旁边吗?一个晚上也好。不愿意再做恶梦。”
敏想了想,点头说:“不过你得先穿上睡衣。这么窄的床旁边有人光着身子,毕竟心神不定。”
堇缓缓起身,钻出被窝,光身站在地板上,开始穿敏的睡衣。先弯腰穿裤子,接着穿上面的。系扣子花了些时间,指尖似乎用不上力。但敏没有帮忙,只静静看着。堇系睡衣扣的姿势俨然是某种宗教仪式,月光给她的乳头以奇妙的硬感。敏蓦地心想,这孩子说不定是处女。
穿罢丝绸睡衣,堇重新上床,紧靠里侧躺下。敏也上床,床上还有一点刚才的汗味儿。
“嗳,”堇说,“抱一下可好?”
“抱我?”
“嗯。”
敏不知如何回答,正犹豫着,堇已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手心也有汗感。手暖融融软乎乎的。随后,堇双手拢住敏的背,乳房贴在敏腹部偏上一点儿的位置,脸颊放在敏双乳之间。两人长时间以如此姿势躺着。这工夫,堇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敏以为堇要哭,但似乎哭不出。她把手绕到堇肩上,搂近一些。还是孩子,敏心想,又孤单又害怕,渴望别人的温存,像紧紧趴在松树枝上的小猫一样。
堇把身体往上蹭了蹭,鼻尖触在敏脖颈上。两人乳房相碰。敏咽下口腔里的唾液。堇的手在她背部摸来摸去。
“喜欢你。”堇小声细气地说。
“我也喜欢你的。”敏说。此外她不晓得怎么说好,而且这也是实话。
接着,堇的手指开始解敏睡衣前面的扣子。敏想制止,但堇没有理会。“只一点点,”
堇说,“真的就一点点。”
敏无法抗阻。堇的手指放在敏乳房上,轻轻描摹敏乳房的曲线,鼻尖在敏脖颈上左右摇动,旋即手指接触敏的乳头,轻轻抚摸、捏揉。一开始畏畏缩缩,继而稍稍用力。
*
敏就此打住,扬起脸,以若有所寻的目光看着我,脸颊略略泛红。
“我想还是对你解释一下好:过去碰到一桩怪事,致使头发一下子全白了,一夜之间,一根黑的没剩。那以来一直染发。但一来堇晓得我染发,二来来岛后觉得麻烦,就没再染。这里了解我的人一个也没有,怎么都无所谓,我想。不过知道你可能要来,又染黑了。不想第一次见面就给人以古怪的印象。”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
“我没有同性恋经验,也不曾认为自己有那种倾向。不过,如果堇认真需求那个,觉得满足她也未尝不可。至少没有什么厌恶感——当然仅限于同堇。所以,当堇的手指到处抚摸我的身体,舌头伸进我嘴里时,我没有抵抗。心里是有些怪怪的,但我准备听之任之,只管由堇去做。我喜欢堇,如果她能因此觉得幸福,无论她怎么样都没关系。
“可是,我就是再那么想,但我的身体和我的心不在一处。明白么?通过被堇那么如获至宝地触模自己的身体这件事情本身,我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感到高兴。但不管我心里怎么想,我的身体却在拒绝她,不愿意接受堇。身上兴奋的唯独心脏和脑袋,其他部位则像石块一样又干又硬。悲哀是悲哀,但无可奈何。堇当然也感到了。她的身体热辣辣的,软绵绵湿乎乎的。可我没办法配合。
“我跟她说了:不是我拒绝你,但我无能为力。十四年前发生那桩事以来,我就再也无法同这世上的任何人沟通身体了。这点早已在别的什么地方被确定下来。我还向她表示,凡是我能做的我都可以做,也就是说用我的手指、口什么的。但她需求的不是这个,这点我也明白。”
“她在我额头轻吻一下,说声对不起。‘我只是喜欢你,苦恼了好久,可还是不能不这样做。’‘我也喜欢你的。’我说,‘所以别介意,往后也希望和你在一起。’
“往下好半天堇都把脸埋在枕头里,简直像决堤一般大哭起来。那时间里我一直摸着她的裸背,从肩头到腰间,用指尖一一感受她骨骸的形状。我也想和堇一同流泪,可我又不能哭。
“那时我懂得了:我们尽管是再合适不过的旅伴,但归根结蒂仍不过是描绘各自轨迹的两个孤独的金属块儿。远看如流星一般美丽,而实际上我们不外乎是被幽禁在里面的、哪里也去不了的囚徒。当两颗卫星的轨道偶尔交叉时,我们便这样相会了。也可能两颗心相碰,但不过一瞬之间。下一瞬间就重新陷入绝对的孤独中。总有一天会化为灰烬。”
“哭了一气,堇爬起身,拾起掉在地板的睡衣悄悄穿上。”敏说道,“她说想回自己房间一个人待一会儿。我说别想得太多太深,明天又开始不同的一天,种种事情肯定照样顺利的。堇说‘是啊’,弯腰和我贴脸。她的脸颊湿湿的暖暖的。我觉得堇对着我的耳朵悄悄说了句什么。但声音实在太小,没能听清。再要问时,堇已转过身去。”
“她用浴巾擦一下脸上泪水,走出房间。门关上了,我重新缩进被窝闭起眼睛。原以为这样的事情过后肯定很难睡着,不料很快睡了过去,睡得很实,不可思议。
“早上七点醒来时,房子里哪里也找不见堇。想必醒得早(说不定根本没睡),一个人到海滩去了——她说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来着。一张纸条也没留是有点反常,大概昨晚的事让她心里乱七八糟的吧。
“我洗了衣服,晾了堇床上的被褥,然后在阳台上看书等她回来,然而快中午也没返回。我觉得不对头,去翻她的房间——虽然这样不合适,但毕竟放心不下,怕弄不好她一个人离岛而去。但东西都像往日那样摊在那里,钱包和护照也在,房间一角仍晾着游泳衣和袜子。桌上散乱地放着零币、便笺和各种钥匙。钥匙里还有这别墅大门的。
“有一种不快感。因为,我们去海边时每次都穿上结结实实的网球鞋,在游泳衣外面套上T 恤以便爬山,还要把毛巾和矿泉水塞进帆布包。然而帆布包也好、鞋也好、游泳衣也好,都剩在房间里,消失的只有在附近杂货店买的廉价凉鞋和我借给的薄绸睡衣。就算是去附近散一会儿步,那副打扮也是不宜在外久留的,是吧?
“那天下午我一直在外面到处找她。在房子附近转来转去,海边去了一趟,镇里也去了,在街上来回走动,又回家看,但哪里也没有堇的踪影。天渐渐黑下来,到了夜晚。和昨晚不同,风很大,涛声持续了一夜。这天夜里再小的动静都能使我醒来。门没上锁,天亮堇也没回来。她的床仍是我拾掇过的样子。于是我跑到了港口附近的当地警察署。”
“警官中有人能讲一口流利英语,我说了情况,告诉他一起来的女伴失踪了,两晚上没回来。但对方没当一回事,说‘贵友很快会回来的’。常有的事。这地方人们嬉闹成风,又是夏天,又都年轻。第二天再去的时候,这回他们比第一天多少认真些了,但还是懒得出动。于是我给雅典的日本领事馆打电话说了情况,所幸对方人很热情,他用希腊语对警察署长强调了什么,警察这才真正开始搜查。
“可是找不到线索。警察在港口和我们住处附近问询了一番,但没有人见过堇。渡轮的船长和售票处的人也说记忆中这几天没有年轻日本女子乘船。如此看来,堇应该还在岛上才是。何况她身上连买渡轮票的钱都没带。再说在这个狭小的岛上,一个年轻日本女子一身睡衣走来走去不可能不引人注意。也有可能在海里游泳时溺水了。警察找到一直在山那边游泳的德国中年夫妇打听,那对夫妇说无论海上还是来回路上都没见到日本女性。警察保证全力搜查,实际上我想也出了不少力气。但还是一无所获,时间白白过去了。”
敏深深吁了口气,双手掩住下半边脸。
“只好往东京打电话请你前来,因为已经到了我一个人完全无能为力的地步。”
我想象堇一个人在荒山野岭中走来蹿去的身影——一身薄薄的丝绸睡衣,一双沙滩凉鞋。
“睡衣什么颜色?”我问。
“睡衣颜色?”敏神情诧异地反问。
“就是堇失踪时穿的那件睡衣。”
“是啊,什么颜色来着?想不起来。在米兰买的,一次也没上身。什么颜色来着?浅色,浅绿色,非常轻,兜也没带。”
我说:“请再给雅典的领事馆打一次电话,让那边派一个人来岛,无论如何。同时请领事馆跟堇的父母取得联系。知道你心里有负担,但总不能瞒下去吧?”
敏微微点头。
“如你所知,堇多少有点极端,做事有时超出常轨,不过不至于瞒着你四天夜不归宿,”我说,“在这个意义上她算是地道的。所以,堇四天都没回来,是有其没回来的缘由的。什么缘由自是不清楚,想必非同一般。也许走路掉进井里,在井里等人搭救。或者硬给人拉走杀了埋起来也未可知,毕竟年轻女子穿一件睡衣深更半夜在山里走,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总之必须尽快想办法。但今天还是先睡觉吧,明天恐怕又是漫长的一天。”
“堇她,我是说……不能设想在哪里自杀吧?”
我说:“自杀的可能性当然不能说完全没有。不过假如堇决心自杀,该有留言才是,而不会这样一走了之给你添麻烦。何况她喜欢你,会考虑到剩下来的你的心情和处境的。”敏抱着双臂注视了一会我的脸:“真的那么认为?”
我点点头:“没错。性格如此。”
“谢谢,这是我最想听到的。”
敏把我领到堇的房间。房间了无装饰,四四方方,恰如巨大的骰子。一张小木床,一张写字桌,一把椅子,一个小立柜带一个装零碎物品的抽屉。桌腿下放一个中号红旅行箱。正面窗口对着山。桌上放着苹果牌便携式电脑。
“她的东西收拾了,以便你能睡得着。”
剩下我一个人,突然困得不行。时间已近十二点,我脱衣钻进被窝,却又难以入睡,心想直到前几天堇还在这床上睡来着。而且长途旅行的亢奋还如尾音一样留在体内。在这硬板床上,我竞陷入了错觉,恍若自己仍在移行途中。
我在被窝里回想敏那番长话,试图将要点整理排序。但脑袋运转不灵,无法系统考虑问题。算了,明天再说吧。接着,我蓦地想到堇的舌头进入敏口中的情景。这也明天再说好了。遗憾的是并无什么根据表明明天会好于今天。但不管怎样,今天再想也全然无济于事。我闭上眼睛,很快沉入昏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