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石洞内。一股腥臭的妖气涌动。
一个沙哑的老头声音响起。
“胡玄之死了。”
一个娇媚的女声道。
“那是谁?”
老头:“一只四百年的胡蜂。我的手下之一。”
“四百年的胡蜂?”
女子不屑一笑。
“这么弱的手下,死了难不成你还伤心了?”
“这个废物死了也就死了,但噬魂丹需百毒炼制。现在却缺了一味蜂毒。虫妖稀少,道行看得过去的更少,我当年废了些功夫才找到的那么几只,这些年陆陆续续竟是死光了。我又得费工夫去寻了。”
“你帮我走一趟,把胡玄之的尸体带回来。用他剩余的蜂毒将就着应该还能炼一炉噬魂丹。我这就剩一枚噬魂丹了,下个月还等着用呢。”
老头声音不急不缓,却透着一丝冷酷杀意。
“顺便帮胡玄之报个仇,怎么说也是我的人。敢对他动手,就是动我的脸面。”
“你个老头子倒是会使唤人。”
女子不满意的哼了一声。
老头叹了口气。
“没办法,这个月到我了,你知道的,马上就要月末了。我已经拖了几天,若是再不去白龙堆,上头怕是有话说了。”
“行了,我知道了。”
女子的声音低了下去。片刻后,一个打扮朴素的农家女扭着腰从山洞中走出。她的模样很是俏丽,只是额头和眼角有不少细纹。分明皮肤白嫩,但看着应该年纪不小了。
农家女摸了摸脸上的细纹,眉头皱了皱。这张皮她还蛮喜欢的,但时间太久已经干巴了。算了,还是快点帮老头拿回蜂毒,然后去人间城镇换个皮吧。
破庙外,春光明媚,绿草如茵。树叶婆娑间是草木独有的清香。混合着貌美女子身上的樟木香,让人闻之心就静了下来。
“这几日的阳光还挺不错的。今日照旧去外面吧。”
清晨,勤奋的小狐狸们已经来了。大牛等孩子则是要到中午过了才会来。林吹梦招呼小狐狸们去外面念书。毕竟还是小崽子呢,多晒太阳才长得壮。
比起冰冷的地砖,小狐狸们自然更喜欢窝在柔软的草地上念书,于是高高兴兴的就出去了。唯有胡大步子一顿,随后才跟了上去。
他看着今日灿烂的晨光,脑海中闪过的却是那日的‘黑色太阳’,分明春光明媚,照在他身上,却让他有些发冷。
这可以说是那夜去看热闹的妖鬼们独有的后遗症了。往常一些喜欢晒太阳的小妖们连门都不出了。躲在黑漆漆的洞穴之中,仿佛一下子成了见光死。
所幸他的几个弟弟妹妹们太过年幼,加上父母要看家,所以当时老祖宗只带了他去,之后几个小崽子也只是听了只言片语罢了。否则他们此刻哪里还能在太阳下撒欢?
胡大敬畏的看了一眼林姑娘,想到了那夜过后的早晨。她也是看着天,用那若无其事的语气道了一句。
“今天的阳光真不错。”
只是这一句话,却让当时的他瞬间头皮发麻。虽然之后林姑娘并未询问昨夜的事情,虽然林姑娘在村里那些孩子说起那夜公鸡报晓之时也并未多说什么,言语中仿佛信了他家老祖宗让马金花安抚山下村民的山火谣言。
但是胡大清楚,林姑娘一定什么都知道。她哪怕睡了,也绝对比昨夜看了全场的他们更清楚那夜发生了什么。毕竟……那本《大日轮回经》本就是林姑娘送到那群蜜蜂手上的。
《大日轮回经》、太阳。此刻他终于明白了那日在破庙之中,林姑娘和莲花公主对话的意思。甚至连林姑娘当日出的有关蜜蜂胡蜂的题目,在经过那个血腥炙热的夜晚后,都多了一抹意味深长。
莲花公主不惜以上千蜜蜂妖的性命为诱饵,引得胡玄之带领胡蜂大军冲进蜂巢,他们当时都以为蜜蜂群中有叛徒,胡玄之要关门打狗。却不想,被关门打狗的反倒是胡玄之自己。
上万的胡蜂精锐惨死,一头扎进‘太阳’内部,被活生生炙烤而死。并且魂飞魄散,唯有一堆灰烬被从蜂巢中推出,哗啦啦洒了一地。
以前胡大以为血染大地恐怖,现在再看,那一堆堆胡蜂的骨灰覆盖住地下黄土,才是真正让人毛骨悚然。
紧跟着蜂巢再次封闭,胡大等看热闹的妖鬼们从头到尾都没见到莲花的面。好好的一场热闹,却看得他们心脏鼓噪、双腿发软。
也有人暗自嘀咕,或许是莲花公主从破庙获取救命之法的时间太短了,所以才不得已要牺牲子民的性命做诱饵。
而现在蜜蜂们打了胜仗,胡蜂蜂巢只有一群老弱病残,里面的好东西唾手可得,但这群蜜蜂却选择闭关锁国,想来也是强弩之末,或许有机可乘。只要他们出手,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但是说一千道一万,看着那满地的胡蜂骨灰,和那炙热的‘黑色太阳’,却没有哪个妖鬼敢上前的一步的。
那天起,更多的妖鬼前来拜访他家老祖宗,试图探听莲花公主从破庙所得到的救命之法,到底是什么东西。才能造成那夜诡异的一幕,让一群本该必死无疑的蜜蜂绝地翻盘,反过来坑杀胡玄之连同上万胡蜂大军。
他家老祖宗不堪其扰,被烦得整天在家骂骂咧咧。
但也是从那天起,原本一直在破庙外,林间暗处窥视的各路妖鬼悄无声息的退去了。甚至住得近的直接连夜搬家。
胡大想到那几日的暗潮汹涌,想到当时林姑娘的淡然自若,此刻再看这恢复往日宁静的破庙,忽然明白过来,想来这一切都在林姑娘的意料之中吧。
“听大牛说,前两天夜里出了个怪事,半夜忽然鸡叫,然后村里人起来一看,天还是黑的,但是村子连同周围几座山,方圆数百里竟然已经天光大亮。并且就这么一直亮到了白天。马瑞奶奶出来说是山火造成了。让最近村里人少上山,也不知道哪座山头被烧了。”
“我是没注意啦,我当时睡得可香了。”
“不过好像也是那天早上起,我那边的几只小狐狸好像有点奇怪,总是偷瞄我。”
“平日最沉稳的胡大也是如此。”
“哦对了,清早我出门闲逛一圈,远远看见一只小兔妖以原形在草丛吃草,我多看了一眼,结果那兔子一看见我,就尖叫着四爪狂奔。那声音……我都没想到兔子竟然会叫的那么惨烈。而且你猜怎么着?我走过去一看,原地竟然还有两粒兔子屎!”
某人嘀嘀咕咕的声音好似一阵清风吹散了阴暗石窟中的死寂和沉闷。
白云州金色的竖瞳依然淡淡。但看他龙尾轻摆就能知道,他现在的心情不错。而林吹梦倒是没发现这些,略带忧愁的摸上自己的脸蛋子。
“你说说,我长得有那么吓人吗?”
她都没有靠近,就隔着老远一人一兔对视了一眼,若是那兔子只是机敏的逃走,她也不说什么了。可那兔子却是尖叫着,就好似人一眼连滚带爬的跑了。最重要的是还被吓出屎来了!
那小眼神惊惧的,就仿佛她不是什么人,而是一个青面獠牙、嗜血狂暴的恶鬼。
曾经靠一个眼神就能让兔妖吓尿的白云州淡定道。
“兔子一向胆小。不足为奇,更何况你还常于那几只狐妖呆在一块。它说不定是知道这事,害怕狐妖在你附近。”
是这样吗?兔妖怕狐妖,这倒是也说得过去。
林吹梦思索着,忽然察觉到地面开始晃动起来。平日只是小幅度晃荡的河水开始猛烈翻腾,黄色的河水竟是慢慢血色浸染,满是赤红符文的石壁此刻好似玻璃一般破碎开来。露出荒芜的虚空。
白云州猛地抬头,锁龙柱上雕刻的锁链却仿佛活了一般,变作黑色的铁索游动入石盆之中,把他捆了个结结实实,逼得他本来高傲的龙首狼狈的紧贴石盆底部。
这是怎么了?
好梦要变成噩梦了?
林吹梦一愣,倒也不是很害怕,毕竟这只是个梦。谁知她下一刻却听白云州语调复杂的开口。
“原来……这只是个梦。”
而现在,梦要醒了。
当梦境的主人意识到这一点,梦境轰然破碎。
天山南簏的大沙漠底部,隐藏着一个支离破碎的大殿。数个满是裂痕的石柱支撑出一片地下空间。其上雕刻着双目闭合,缠绕柱身的蟠龙。然而无论是断壁还是这石柱身上,全都绘满了赤红的符文,密密麻麻的血字破坏了这残破大殿最后一丝壮丽之美,
林吹梦一个晃神后再睁眼就看见了这一幕,但是比这残垣断壁更吸引她的,是这大殿地面趴伏的巨大生物的残躯。
把整个大殿几乎填满的起伏蜿蜒的身躯,其上无数鲜血淋漓伤口,不是刀割斧砍,而是被利器给硬生生挖出了血肉。以至于巨大的身躯满是窟窿、东缺一块、西缺一块,往里一看,就能看见血肉筋膜,以及暴露在空气中的森森白骨。
其浑身白色的鳞片脱落大半,仿佛垃圾一般散落在大殿各处,不是如玉一般的光泽,而是满满的苍白死气,仿佛劣质的白色塑料片。
看着那形似蛇躯下残缺的利爪,林吹梦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慌忙的快走两步,绕过一个石柱终于看清了这巨大生灵的头颅。
那一瞬间,林吹梦不自觉睁大了眼睛,头生双角、身似长蛇、腹下生爪、这是龙!一条死去的巨龙!
这时,林吹梦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抬头一看,就见一个打扮朴素的老头拄着拐杖,绕开龙躯走近。林吹梦刚想问这是什么地方,那老者却目不斜视的走过。视线落点一直在大殿深处。
他看不见她?
林吹梦一愣,随后才发现自己身形飘忽,走动起来也没有半点脚步声。她迟疑了一下,抬脚跟上了老头,当老头停住脚步的时候。她目光一怔。
熟悉的石柱,熟悉的石盆,但里面此刻盛满了昏黄浑浊的水,水面无风自动,翻涌间无数黑气组成的鬼脸哀嚎。小白龙的大半身躯隐没其间。
果然是睡迷糊了,那群人巴不得他快点死,哪有那么好心只是用黄泉水围困住他,事实上,他的神魂已经在这肮脏的黄泉水中泡了千年了。
大概是被关太久了,所以才做了那么一个乱七八糟的梦吧。
虽然心里评价那个梦乱七八糟,但是被脚步声从梦中惊醒的白云州眼中还是闪过一丝不悦。
拄着拐杖的老头声音沙哑。
“龙君,多日不见,可还安好。”
白云州抬眸冷漠的扫了他一眼,并不想理会这老头假惺惺的客套。而就是这一眼,却让他呆愣在当场。只见那老头不远处站着的月白色衣裙的女子,可不就是他梦中的那个女人?
难道她和他们真的是一伙的?所谓的梦是又一场算计?
那一瞬间,白云州的眼神阴郁下来,脑中各种阴谋论闪过。
谁知这时,老头敏锐的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什么也没看见,顿时狐疑道。
“龙君在看什么?”
他看不见?
白云州侧眸看向原形是老鼋的老头,发现对方的瞳孔之中,半点没有倒映出身边女子的身影。白云州眼神缓和下来。但下一刻,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瞬间绷紧。
他从梦中醒来,本以为那只是个梦中人,结果对方却出现在了现实,并且在这布满禁制,连寻常仙家来了都要寸步难行的地方,她却如入无人之境,甚至没有惊动那老鼋分毫。
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她的实力强大到连全盛期的他都要忌惮的程度,但在这个天庭隐没的时代,天底下这样的强者不过两个巴掌之数,而且大多都是不愿意挪窝的老怪物,所以这种巧合出现的可能性非常小。
倒是另一种可能更大。那就是……他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被关了千年,不仅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肉被吞吃,更是要日日忍受黄泉水、噬魂丹侵蚀神魂之苦,以至于他终于疯了。所以才会出现幻觉。可怜又悲哀幻想出这么一个人来陪伴他。
想到这,白云州的脸黑下来,仿佛吃了屎一样难看。
他不愿意相信自己会这么脆弱,因为太寂寞和痛苦以至于只能幻想出一个人来陪伴自己,这是什么品种的可怜虫?
作者有话要说:白云州秒出痛苦面具:原来不知不觉间,我已经疯了吗?一定是的,一定是被关傻了,否则怎么会出现幻觉?
老鼋惊恐:他为什么看着空气脸色一会儿铁青一会儿泛黑的?这里明明就他们两个啊,一定是有脏东西!
幻觉·脏东西·林吹梦:……
嘿嘿,林吹梦一直是自己在做梦,其实做梦的人是白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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