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英国境内最负盛名的百货公司之一,哈罗德百货的装潢富丽堂皇,甚至可以称得上梦幻。哈莉带着身边的男巫穿过颇具埃及神殿神韵的电梯大堂,走进连四壁的镜子都镶着雕花金色装饰的宽敞电梯。
无需细问,莱姆斯卢平也猜得到这座麻瓜商场的消费档次肯定不低,尽管他向来对贫穷非常坦然,但此时却对自己可能欠下的债务感到稍许不安。
哈莉能够感觉到莱姆斯的紧绷,“你不需要为这些东西付钱,”她小声说,自然地伸手搭上对方的手臂,“服饰装扮是这份工作的一部分,而不是礼物或者人情。”
“……谢谢,哈莉,我……理解。”莱姆斯半是惊讶半是不自在地回答道,惊讶来自于他没想到哈莉会为了安慰主动靠近他……而不自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到不自在。在他心烦意乱地思索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出电梯,进入了一间商店里,她的手也随之松开了。
莱姆斯发现哈莉对怎么跟这些店员打交道很有经验,这也许跟她编故事的能力有一些关系。只在三言两语间,他就变成了一位刚刚被妻子的离婚诉讼扫地出门的可怜男士,急需专人为他重新选购衣橱中的所有衣物。
“我父母说他们会为这次采购付钱,所以——你们可以帮我叔叔这个忙的,是吗?”她问,侧过脸冲他眨了一下眼睛。
这可能是售货员们最欢迎的顾客类型之一了,即使是站在几步之外,莱姆斯都能看见他们眼睛里迅速亮起的光。
“当然没问题,小姐,”这个男店员用恭谦的语气说道,“两位请随我来……”他把他们领进最里面的试衣区,这儿的装修显然更豪华一些,柔软的环形皮质沙发围绕着整体雕刻的大理石茶几,看上去就造价不菲。
他们刚一坐下来,另一位店员就为他们端上造型精致的甜点和茶水。
“不知道这位先生都需要什么风格的服饰呢?”接待他们的男店员问道,殷勤地在他们面前摊开一本杂志,看起来他正铆足了劲准备好好地跟两个客户介绍一番今年的流行趋势。
“你来决定吧,哈莉,”莱姆斯卢平只扫了一眼内页的模特们便说道,他在魔法界的时候就对时尚并不感冒,更别提这些他完全不熟悉的麻瓜服饰,而本来真正有决定权的就是哈莉,“够用就可以。”
“四套商务正装,你们来选,”哈莉说道,她接过杂志,象征性的翻了几页,“包括领带、领带夹、袖扣一类的配件,还需要一件风衣,两件呢子大衣,几套休闲装,一双皮鞋,我想,风格朴素一点儿就行——可以尽快吗?我们希望在今天上午结束之前能到达金融城。”
资本社会,金钱可以解决绝大部分问题,而如果用消费者的身份,则金钱可以解决几乎所有问题。
哈莉很清楚这种交易的运作方式,她把一张黑色的金属制银行卡递到店员手里,习以为常地看见他们的脸上堆着的笑容登时热情了许多。
大约只用了五六分钟,挂满了衣服的移动衣架就推了进来,按照店员的提示,莱姆斯顺从地站到镜子面前,让对方拿着西服外套在在他面前比划。
“这一件是春季秀场新款——”这位满脸带笑的销售用极快地语速介绍着每一件衣服的设计语言和来历,似乎他认为这样就能打消他的顾客脸上的茫然神情。尽管莱姆斯很想找一个插话的缝隙,好随便选出一套看起来差不多的西服,但明显对方没有一点儿给他说话机会的意思。
“可以试那套灰蓝色的吗?”在沙发上坐着的女孩问道,她声量清晰地打断了那年轻店员的絮叨,“带细条纹的,搭配暗红色的领带——不好意思,你知道你们不需要这样推销吧,我们总会付钱的。”
“当然可以,没关系的。”男店员见惯了形形色色的客人,在真正的富豪和高级中产当中,不乏一些特别古怪和难以对付的组合,而眼前这对叔侄的态度完全能够算得上尊重。作为店里的金牌销售之一,他了解营造适当得宜的边界感对于客户关系管理重要性。
“您直接试穿就可以,”他周到地把这位打扮寒酸的高大男士送进了试衣间里,“尺码如果有需要更换的,可以按里面的铃或者直接叫我们。”
“好的—谢谢,”男店员听见这位男士应道,跟他那举手投足间分外闲适的漂亮侄女不同,他显然对麻瓜奢侈品牌的亲切服务还稍有些不适应,言辞仍然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拘谨。
在试衣间的门关上之后,沙发上的少女也站了起来,她随手把杂志放回茶几上,“不好意思,可以借电话用一下吗?”她问。
这种来自客人的小请求自然不可能被拒绝,可在这么一间没什么隔断的店铺里面,打电话想要不被任何人听见声音是很困难的。虽然已经走到店铺的另一头,男店员也能听得出这个小姑娘是在跟家里的司机打电话——大约询问了对方的方位,她就挂断了电话。
而这一切在隔音良好的试衣间里面换衣服的莱姆斯卢平一概不知,他刚把衣服换上,这套服装确实做工精细,店员靠眼力为他选择的尺码也非常合适。可他心里还在为方才看见的衣服上挂着的价格标签感到震惊——一千多英镑只是一件西装外套,他用自己不太熟练的数学换算了一下,大概要三百多金加隆,几乎相当于他在霍格沃兹两个月的工资。
莱姆斯一直知道波特家很富裕,但了解和感知是截然不同的体验——更叵论这么一大笔钱都投在他身上,‘只是为了工作。’他想,把领带系好,心态不可避免地感到有些复杂——而他内心的疑惑也愈发扩大:这份工作的内容究竟是什么,竟然需要如此昂贵的衣服作为伪装。
他一面思索着这件事,一面拧开更衣室的门,“怎么样?”他说,音量并不是很大,他瞥过穿衣镜里的自己,手指自然地捋过稍显不平整的领带,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都朝他望过来。
处于人们的注意力中心,这对于以为教师来说本该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但他仍感觉有些微极为古怪的羞赧,他不知道这种羞赧是不是与此时恨不得把全世界的溢美之词都砸在他身上的男店员有关。
“——完美,我得说,您的身材和气质都实在是太标准了,跟秀场上的男模相比都毫不逊色,您知道这只是成衣,但在您身上跟高级定制也没有什么分别,我简直不能说到底是您完美呈现了这件裤子的剪裁,还是这剪裁衬托了这双修长的腿——也许这就是相得益彰——”
哈莉还保持着双腿交叠的姿势靠在沙发上,她虽然没有立即发表任何评论,但她那明锐的目光却也随着店员的赞美而移动——自下而上地,首先是崭新油亮的皮鞋,掠过裹藏在笔直的西装长裤里若隐若现的挺拔的腿部肌肉,接着是被灰蓝西装服帖收窄的瘦削腰部,最后停在莱姆斯卢平还搭在领带上的双手之上——他那修长的手指在暗红颜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白皙。
“看来我的眼光不错——不能更合适了,”他听见女孩轻声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似乎是恋恋不舍一般,她的视线在他的手上停留了一会儿才挪到他的脸上、与他对视。
她站起身,拿起茶几上的一个小绒布盒子,“还差一对袖扣。”
她用提醒的语气说,把盒子在他面前打开——里面是两个镶嵌着深蓝色宝石的银质袖口和配套的领带夹,“可以吗?”她小声问,脑袋偏过极小的角度,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在这一瞬间,莱姆斯的心神短暂地游移了,他没有马上反应过来这个问句里面存在的模棱两可的部分:她到底是询问他对袖口的意见,还是在要求替他带上袖扣的许可——或者说,也许他已经想到了,但却下意识没有选择用另一个疑问句来明确,“好吧。”他低声说。
他看着哈莉把那两个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精致扣子从盒子里取了出来,收拢在手心——看起来她好像要亲手帮他戴上袖口,可在她进行任何下一步动作之前,那个热心男店员已经凑了过来,盎然地从她的手中接过这份工作,开始他关于“如何正确地扣上袖扣”的教学——又是一个谜题,莱姆斯卢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松了口气,只是潜意识的忽略了心里那点儿朦胧的失望,但哈莉已经退到了一边,在镜子的反光里看着他。
选购过程很顺利,在确认过尺码之后,哈莉没有继续要求他把每一件衣服都试一遍,而是把剩下的衣服款式选完之后就用银行卡结了账,“其他的请帮我包起来,明天大约中午的时候我的司机会来取。”她简单地说道,在账单上签好名字,侧过头去看正配合店员剪去标签的莱姆斯卢平。
“波特小姐,对吧?”负责收银的男店员确认道。
“对,司机的名字是吉娜戴维。”
“吉娜戴维?”
“请问有什么问题吗?”哈莉冷淡地问道。
“——不,没什么。”
哈莉很清楚对方惊奇的原因——司机行业的性别歧视。这种情形她也没少碰到,现在她希望今天不需要第二次面对这种惊讶——还算走运,莱姆斯卢平没有对这件事发表意见,或许是因为魔法界并没有司机这个职业的原因,或许是因为他其实还怀着更大的疑惑,无论是哪种可能性,至少哈莉的耐性没有因此而再下降一个阶梯。
从商场里走出来,他们站在旋转门前面不远处,一辆锃光瓦亮的黑色轿车在他们面前停下来,一位带着白手套的中年女性从司机位绕过来,为他们拉开门。
“这是我买的车。”哈莉简单解释道。
莱姆斯卢平不了解轿车的价格,可他还是能感觉得出这辆车在隔音和座位的舒适程度方面都比他们来时乘坐的出租车要更好得多一些。
因此,哈莉的解释反而更加重了他的困惑,并非他疑心波特家是否有这么多的资产供她挥霍,而是他不明白她这样挥霍的目的是什么——就在他考虑应该怎么措辞的时候,哈莉却先开口了。
“有什么需要我解答的吗?”她善解人意地问道。
“……这些……西里斯知道吗?”
“不,莱姆斯,”哈莉答道,她按下按钮,把前后座之间的隔音挡板升了起来,“没有人知道,除了你之外,”然后她转过头看向棕发男人,“他们还认为我是孩子,就算是邓布利多也恐怕不会认为我有能力支配我父母的全部遗产——可我知道你不会这样想,对不对?”
“我相信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莱姆斯温和地说,他这么说不是出于安抚,也许别的成年人不会相信,但他的确认为哈莉是独一无二的,“可为什么呢?你上次的解释我大概能明白,我理解服饰是融入的规则,我也并不怀疑你能够在麻瓜社会挣到更多的钱——可为什么呢?你已经很有钱了,我想,金钱对你来说也许只是一个数字而已,那么,挣这么多钱有什么好处呢?”
“有什么好处?”哈莉略带一点儿讽刺地反问,“金钱仅作为账面数字的确意义不大,但这些数字可以换成资源——资源,这才是最重要的。制作狼毒药剂,购买材料需要金钱,进一步改良药剂,招募志愿者则需要更多的金钱——如果有人希望为这个世界做点儿什么,或者在这个社会里达成什么目标,那么她一定需要充足的资源,以我为例的话,那就是无限的资源——无限的金钱。”
“无限的金钱,”莱姆斯问道,在这一刻,他并不能完全赞同哈莉的想法,因为他认为制作改良狼毒药剂最重要的是具有聪明才智的少数个体,就算他有钱,也不一定能够找到一个愿意为狼人改善生活的魔药大师,“所以,你希望达成什么目标呢?”
哈莉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多少能猜到莱姆斯卢平的大脑里在想什么,“我可以回答你,但在那之前,我还需要问一个问题——你觉得为什么狼人一类的魔法生物在魔法界的地位会如此低下、生活会如此艰难?”
“——我明白你的意思,”莱姆斯的语速很慢,不让自己的不认同流露出来,“你想说这是因为我们没有资源,没有金钱是吗?你认为如果狼人有钱就能够不被普通巫师侧目,对吗?”
“不是,”哈莉否认道,“你不需要揣摩我的想法,我也不是这么想的,我只是很好奇,难道你从来没有思考过原因?或者你只单纯觉得是自己身份的错吗?”
莱姆斯无言以对,因为他确实是这样想的。
“没有资源只是表象,无法参与资源分配才是根源,弱势种群在魔法部没有话语权也没有代言人,我理解为什么在第一次巫师战争的时候许多魔法生物种群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倒向伏地魔。”
“你认为那是可以理解的吗?”
“我能理解,但我认为那没有意义,”她停了几秒,继续说道,“在强权体制下寻找代言人没有意义。你一定注意到了,魔法部最近炙手可热的官员,德洛雷丝安布里奇在福吉授意下颁布的反狼人法案——其中隐形的事实是魔法部颁布法案并不都需要经过威森加摩,这意味着在这种权力结构之下,没有人会是安全的。
当权者一旦改变想法,当初的承诺就会成为一张废纸,弱势群体的境况则始终如一,利用之后被丢弃在一边——而我希望能改变这一切,”哈莉的声音真挚,神情平静,“用更良好的政治架构限制无限膨胀的权力,中间会存在巨大阻力,所以,我需要无限的资源帮助我达成这个目标,只是这么简单,现在你能理解了吗?”
莱姆斯已经被说服了,他注视着眼前的女孩,觉得难以置信,无论从什么方面来说都是如此,可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真的相信这个年纪尚轻的小姑娘在未来的某一天,也许很遥远,但她一定能够达成到那些描绘的图景,“……简单吗,你不认为……也许你会需要帮助吗?”
“帮助?你是指邓布利多校长?”哈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如果他想要在这方面有建树——我不怀疑他能做到,但他没有选择这么做哪怕只是尝试,对不对?他知道自己有影响力,却宁愿把这种能量送给福吉和他的党羽也不愿意主动做点什么,我不能理解邓布利多,自然也不可能信任他——在现在这个阶段,我只需要你。”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个词,大部分人甚至包括他的朋友,都认为他应当被额外看顾,莱姆斯模糊地想——“被人需要”,这太奇妙了。
“那么,你需要我做什么呢?”他轻声问。
然而,在哈莉能够回答之前,他们乘坐的轿车便在一幢装饰着玻璃幕墙的摩天大楼前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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