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斯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醒来的时候身上的疲惫之感已经去了一大半,他想打个哈欠,但他马上发现嘴巴里被塞进了一团布料,作用肯定是为了防止他发出声音,他的四肢也被用胶带紧紧地捆住了。
他转动眼珠,不难感觉到自己被一条薄毯蒙住了,还能看见浅浅的日光透过布料进来,他尝试移动身体,失败了——他的教女很显然对如何绑架一只狗特别有经验。
西里斯侧躺在地毯上开始胡思乱想,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哈莉在知道他是谁的情况下,竟没有向魔法部告发他,而是选择自己行动。
如此鲁莽地绑架一个据称是非常危险的杀人犯,西里斯不知道应该要怎么评价她的这种行为,哪怕是他自己在跟她同样的岁数,他也不会选择这么做——难道,她已经知道了他是怎么间接导致她父母的死亡的吗?
他不太相信邓布利多会告诉她这些事,告诉一个判断力尚且不完善的孩子这些陈年旧事只会让她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在阿兹卡班的十二年里他很少思考关于哈莉的事情,不单只因为在摄魂怪之中维持理智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一个重要原因是他对邓布利多能够安排好哈莉的生活深信不疑——他又一次回想起十二年前的那个夜晚,在那个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从海格的手里把襁褓中的女孩抢过来,可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更需要做的事情是为詹姆报仇。
对于自己做过的事情,西里斯几乎从来不感到后悔——只除了哈莉,他本该在她身边,看着她长大的,他想。
十二年过后,他终于逃离了阿兹卡班,可是在去霍格沃兹找到那只老鼠之前,他要亲眼看看她,他想知道她的生活是怎么样的,他想知道她现在长得更像詹姆还是莉莉。
他回忆起她刚出生的时候,他们是多么快活,詹姆初为人父的高兴模样仿佛还在昨天,他们凑在一块儿打趣万一哈莉长得更像她爸爸怎么办,那些曾经的欢乐时光,现在都变成泡影了——好在哈莉还活着,没有被伏地魔杀害。
西里斯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沉浸在这些曾经的记忆之中了,但他那变形后属于动物的耳朵还是那么灵敏,他听见房间之外的关门声,然后是女孩轻盈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她拧开门把的声音,她停在了他的面前。
“您好,布莱克先生。”
他听见她说道,对一个在监狱呆了这么长时间的罪犯来说,这是一个非常陌生的称谓,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光明重新降临到他的眼睛里。
在这片明亮的光线中,他总算能清楚地看见哈莉的脸了,即便她的五官还没完全长开,他还是能明确地说,这是一张美丽异常的脸,可除了那双肖似莉莉的绿眼睛之外,他几乎无法在这张脸上找到任何属于她父母的痕迹。
这个漂亮的少女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一会,才盘腿坐下来,她拂过他的下巴,伸手把他嘴里的布团取了出来。
“咳、咳,”西里斯干涩地咳嗽了几声,“……哈莉,”他说道,“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哈莉就用力把布团塞了回去,“请别这么没礼貌,”她板着脸说道,“在正式开始之前,我们要先把规则说好。”她把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挪了出来——向他展示她手里握着的一把雪亮细长的剔骨刀。
“我问你答,而不是反过来,”她随意地用刀在他的脖颈处的皮毛上面比划了一下,努力让自己的威胁的话语显得不那么自然,这很有难度,特别是她早已熟练掌握了这一项技能。
“听明白了就眨一下眼睛。”
她满意地看见他的灰眼睛缓慢地眨了一眨,才又一次取掉他嘴里的布团。
“我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是怎么背叛我父母的。”她说道。
“咳,不,哈莉,你听我说,”西里斯喘着气说,即使他现在还是动物形态,哈莉也能感觉得出他的愤恨,“我没有背叛他们,邓布利多很早就通知了我们伏地魔会来袭击的事情,他叫我们做好准备,用赤胆忠心咒,詹姆选择了我做保密人。”
“我觉得自己太显眼了,于是我说服莉莉和詹姆,在最后一刻把我换成彼得佩迪鲁,说服他们利用他充当保密人,而不是我——这些应该怪我,我知道……他们死去的那天晚上,我去看过彼得,确保他安全无恙,但是我到达他躲藏的地方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但是那里没有搏斗的痕迹。我觉得不对头。我害怕起来。我直接就到了你父母住的地方。我看见他们的房子的时候,房子被摧毁了,我还看见了他们的尸体——我知道彼得一定已经干了什么坏事了。知道我犯了多大错误。”他说着,灰色的大眼睛里流出泪水,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啜泣。
哈莉等他平静下来,才开口问道,“你认为是彼得背叛了我爸妈,所以你在那之后就找彼得报仇?甚至不惜炸死十二个麻瓜?”
“……不、不,”西里斯说,声音颤抖着,“不是我,我绝不会杀死无辜的人——几周之前,福吉来阿兹卡班,我在他给的报纸上看见了彼得——他跟我一样,是一个未注册的阿尼玛格斯,我是一条狗,他是一只老鼠,我看见他跟韦斯莱一家在一起,我知道他这么多年一直在躲避黑巫师们的搜查,他害怕他们报复他,因为就是他的情报导致伏地魔死亡,现在他就潜伏在霍格沃兹,伺机搜寻黑势力的风声。”
他接着不那么平静地讲述了自己作为一个无辜之人,是怎么利用阿尼玛格斯形态守住神智,在摄魂怪的看守下逃出阿兹卡班的。
“你的意思是,炸死十二个麻瓜的是彼得佩迪鲁是吗?”哈莉说,不让自己声音里的失望泄露出来。
“就是那样,”西里斯说,他的语调很急迫,“相信我,哈莉,我从没有背叛詹姆和莉莉,我宁愿死,也不会背叛他们。”
“我知道那只老鼠,”哈莉慢慢地说道,她站起身,走到书桌旁,在抽屉里抽出罗恩寄给她的那张剪报,上面韦斯莱一家站在金字塔前笑容灿烂地冲她招手,他们家养的老鼠斑斑就站在罗恩肩膀上,“罗恩韦斯莱是我的朋友,斑斑是他养的宠物,据说在他家呆了多年。”
她把这张报纸拿到布莱克的眼前,“你说的是这张报纸吗?”她问。
“就是他,它还断了一根脚趾对不对?那场爆炸,他割下了自己的一根手指,假装自己已经死去。”西里斯哑着嗓子说。
“斑斑确实断了一根脚趾,”哈莉说道,已经很确定那只老鼠就是布莱克所说的叛徒彼得佩迪鲁,“可是这种小动物总是有一些问题,这只能证明你见过那只老鼠,并不必然说明它就是彼得佩迪鲁。”
西里斯悲哀地看着她,“十二年,一只真正的老鼠怎么能活这么长时间?”他低声问道。
“也许它有什么魔法血统?我承认你的说辞也具有合理性,但也仅仅只是你完全主观的一面之词,彼得佩迪鲁却有一条街的证人——退一万步说,就算你说的确实都是实话,你现在又打算怎么做?”
“……我要杀了那个叛徒,”西里斯仇恨地说道,“我会杀了他,给你父母报仇。”
“杀了他?”哈莉轻声说道,“你真的是无辜的吗?”她问,“一个无辜之人,总会想着证明自己的清白,如果你杀了他,你要怎么证明他才是有罪之人,你要怎么洗刷自己的冤屈?”
“我不在乎,”西里斯眼睛里闪过执着、神经质的渴望之光,“詹姆的死我也有错,我等于是杀了他们,现在只有我知道彼得还活着,我一定要杀了他……”
他喃喃地、翻来覆去地说要杀了彼得一事,灰色的眼睛呆滞地瞪着空气中不存在的一个点。
“你觉得你能在杀人之后义无反顾地迎接摄魂怪之吻是吗?”哈莉冰冷的声音把他拽回这混沌人间,“那我怎么办呢?我要怎么面对,自己也许是清白的教父,背负着不属于他的骂名死去的事实?”
“……你知道了,”西里斯反应了一会儿才缓慢地说道,“是谁告诉你的?”
哈莉一言不发地俯下身利落地用刀把连着他前后肢的布条切断了,“你可以变回来了,我也不想老是对着一条狗讲话,”她说,“我不会向魔法部举报你。”
西里斯眨了眨眼睛,“可以把绑在我手脚上胶带松弛一下吗?”
“对不起,布莱克先生,”哈莉坚持地说,她把刀丢到一边,抽出魔杖指着他,“我还没有那么信任你,你得先变回来。”
这是哈莉第一次观察阿尼玛格斯变幻形态的样子,不算优雅但很有效率,只用了几秒,地上就出现了一个身形高大瘦削的男人,他穿着破破烂烂的灰色袍子,蜷缩在地毯上,手脚上扎扎实实捆的透明胶带勒得他苍白的皮肤发青。
哈莉用魔杖指着胶带念了一个延展咒,好让他不会被勒得太难受。
她注视着他在手脚被束缚的状态下艰难地试图从地上坐起来的样子,“需要帮助吗?”她问。
“不,”西里斯咕哝道,“我可以……”他一边挪动一边说话,“你在暑假的时候使用魔咒也许会收到魔法部的信……”
“在成年人的监护下,”哈莉说道,“据我所知,踪丝的精度只在三米范围之内。”
“……连很多巫师家庭的孩子都不知道这个。”西里斯好不容易坐了起来,他对拿着魔杖警惕地盯着他的女孩说。
靠哈莉一个在麻瓜界长大的孩子自然不可能知道,因为这是里德尔用六个假期试出来的宝贵经验,“罗恩韦斯莱告诉我的。”她随口说道,这种程度的谎言对她来说比吃饭喝水都简单。
“哈莉……”他们无言地沉默了一会儿,西里斯愧疚地说道,“我……当时不是故意没有带走你的,那天晚上海格已经先我一步救出了你,是邓布利多给他的任务……”
“你总可以打晕他,”哈莉毫不留情地指出,“如果你真的在乎的话……”
“我当然在乎,”他低语道,眼睛又一次湿润了,“我认为邓布利多能够很好的照顾你……看看你,你长得多好看,你已经是个大女孩了,是吗?”
“你这么相信邓布利多?”哈莉轻轻地笑了起来,但却没有喜悦的成分,“好吧,那我可以告诉你,邓布利多让我寄宿在我姨丈家里,七岁之前我一直生活在碗柜里面,还要像家养小精灵一样每天做家务——我每年生日的愿望都是有别的什么人能带我离开那里。”
西里斯深陷在消瘦脸庞上的灰眼珠瞪着她,似乎他不愿相信她的话是真的,“他们竟敢这样对你?”他咬着牙问,“邓布利多一定不知道……”
“噢,他很清楚,”哈莉冷笑了一声,“他还安排了一位哑炮——费格太太监视我的生活,以免我被虐待得太过分,在进入魔法界之前就不幸死去了。”
“……对不起……哈莉,”西里斯难过地说道,“我……”
“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哈莉打断了他的话,她的大眼睛看起来格外平静,她声音轻缓地说,“这些都过去了,我姨丈已经不幸去世了,现在我跟佩妮姨妈相依为命,我们过得很好——我想,我也不像以前那样盼着有什么人来拯救我了。”
她注视西里斯布莱克的脸色随着她说的每个单词而变得更灰败,他呆呆地看着她,很久才眨了一下眼睛,泪水一下子便沿着他凹陷的面颊往下流淌,“……我……真的不知道,我以为……你会过得很好。”
西里斯艰难地举起仍然被捆在一起的、干瘦的双手挡住脸,他宽阔的肩膀不住颤抖着,这样多的羞愧和伤心一股脑地涌上来,几乎把这个坚强的、饱受折磨的男人压垮。
打碎——重组,哈莉知道这就是她想要的时机。
“……我不是在试图责怪您。”她轻轻握住他冰冷的双手,悄声说道。
“……我只是控制不住有点儿耿耿于怀罢了,说到底,我爸妈才是您最好的朋友,我能理解您竭尽所能要为他们报仇的想法……我只是希望,如果……有人能像在乎他们一样在乎我……”
“……我当然在乎你,哈莉,”西里斯急切地抬起头仰视她,他那双忧郁黯淡的双眼与哈莉美丽的绿眼珠对视,他吞吞吐吐地说道,好似在请求她的原谅,“我是你的教父,你的双亲指派我当你的监护人……如果、如果你还愿意接受我的话……”
“当然……我当然愿意。”哈莉轻轻地说道,重新在他身前坐下,她看见西里斯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真正的笑容,好像有一个比他年轻十岁的人透过那张饥饿面具对她面露喜色;有一会儿,她又能清晰地在他脸上认出照片里那个肆意的英俊少年的样子了。
“我现在相信您了,可是如果您一定要亲手杀了彼得佩迪鲁,即使我相信您是清白的,那又有什么用呢?”
西里斯看着她,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你才是唯一有权做出决定的人,”他清醒地说道,“如果你不想杀他……但是想一想,想想他都做了什么事吧。”
“他可以去阿兹卡班,我更希望您能获得自由……我知道我父母也会这么做的。”
西里斯淡色的眼珠停留在她的脸上,他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我相信你已经听过很多遍了……但你真的很像你的妈妈。”他说。
“谢谢,”哈莉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那么彼得佩迪鲁的事情留给我来解决,你相信我吗?”
西里斯并不怀疑她的行动能力,就她给自己下药的时候那种胆大心黑的劲头,彼得在她的手上很难说能蹦跶几天,这个时候他又觉得她更像詹姆了,“你要怎么做?”他问。
“不着急,”哈莉轻快地说道,她用一个切割咒切开了他手上的胶带,“现在你需要把自己藏好,除了我姨妈之外,斯内普可能也会来看我,你的阿尼玛格斯形态应该还能算是保密的吧?”
“只有一个人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