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时间,格兰芬多塔楼里空无一人。
哈莉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宿舍,她打开自己放在床尾的行李箱——那个小巧的银色磁带录音机就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抽出魔杖,指着这个小玩意低声说道,“前迹显现。”
一小团白光从录音机银色的外壳里冒了出来,在空中浮动闪烁着——很显然,这是一个追踪咒,哈莉轻轻用魔杖一戳,这个咒语残存的魔法痕迹就云散烟消了。
这个录音机的在岗时间着实不长,没多久她就几乎不能从磁带里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了。而等到万圣节事件之后,她就隐约感觉到奇洛已经察觉了它的存在,可是它一直在她隐藏的地方,连她专门夹的一根头发丝也没有掉。
她怎么能够简单地认为只不过是奇洛变得更加谨慎了呢?现在看来,奇洛已经知道自己在怀疑她,但值得侥幸的是,他很显然认为她什么也没探听到,他一定以为——如果哈莉真的发现了什么有用的证据的话,他现在肯定已经被邓布利多抓住了。
也许是出于这种考虑,奇洛和他的主子最后决定暂时只给她一个小小的警告,希望她能就此住手,并未真正动杀心。
他们怎么能想到,其实她并非没掌握证据,如果她想看见他们被邓布利多抓个正着,那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只是,她也不希望他们被抓住——至少,别这么快。
入学霍格沃兹后的第一场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落下了,整个校园里白雪皑皑,到处都结着厚厚的冰。尽管教室和休息室里都有壁炉和魔法保温,从走廊窗口灌入的穿堂风却冰冷刺骨。
所有学生都暗暗盼着假期的到来,他们可算熬到了圣诞节前的最后一节课。即便这节课是斯内普教授的魔药课也无法阻止学生们脸上洋溢着的对于接下来假期的喜悦。
“我真的很为某些人感到抱歉,”德拉科马尔福在课上阴阳怪气地说,灰色的眼睛斜觑着罗恩,“被留校过节是因为他们的父母根本不在乎他们。”
他的小跟班们吃吃地笑了起来。
自从魁地奇比赛之后,他一直看哈莉很不顺眼,可上次被恐吓的经历还记忆犹新,他不敢找哈莉的茬,可还是很有兴趣时时挤兑她身边的人。
罗恩的脸立刻涨红了,但他的怒气还不足以支持他在斯内普的课上当场与其得意门生对骂,只能不忿地把研磨杵砸得哐哐响。
然而这声音很快把斯内普吸引过来了,他默不作声地站在罗恩身后,在赫敏来得及给罗恩任何暗示之前,他用手上的书本狠狠敲了一下罗恩的脑袋,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
这让斯莱特林的桌子上传来不绝于耳的嗤嗤笑声。
“能回家值得你这么自豪,马尔福?”哈莉头也不抬地问,全然不顾斯内普就站在她面前,“你还是爸妈的小宝贝吗?”
她可以这么说,但罗恩可不敢笑,毕竟在斯内普课上享有做空气的特权的人不是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罗恩发现哈莉跟斯内普连视线交错都没有了,之前斯内普还经常盯着哈莉看,只是不点她的名字,也不扣她的分;现在的斯内普站在讲台前的时候甚至都不往她所在的那一块看了,这直接导致她身边形成了一个环绕的安全区。
刚开始格兰芬多的学生们争着往这个区域挤,但斯内普很快发现了他们的这点小聪明,在药剂制作阶段就在这一块区域重点巡逻,这倒是让不少人偃旗息鼓了。
罗恩和赫敏曾问起过这件事,哈莉的表情也很迷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真心实意地说,“上一次我找他是为了那个玻璃罐子,他虽然没答应还给我,但我也不觉得我有哪里冒犯了他……”
这确实奇怪,不过斯内普本来就是个怪人,他们关心这个问题纯粹只因为他是偷盗贤者之石的嫌疑犯。既然连当事人都得不到确切答案,他们很快就不再深究了。
而哈莉作为这一状况的始作俑者,她倒是不介意斯内普这种自欺欺人的行为,逃避心理就像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着愈久,不安便愈深,对于这种已落入陷阱的猎物,哈莉向来很有耐心。
在假期正式开始前的最后半小时,哈莉和赫敏拖着箱子往火车站走,罗恩跟在她们身边兴高采烈地说着圣诞节的安排。
“我听弗雷德说霍格沃兹有圣诞晚宴,”罗恩兴奋地说,对于爸妈要去罗马尼亚看查理导致他不能在家过节这件事,他本来也不觉得有什么可难受的,即便如此,被马尔福嘲讽又是另一回事了,“想想看,到时候我就可以独占休息室的壁炉了。”
“你可得好好留意奇洛,”赫敏嘱咐道,“假期这么长,如果有发现可疑的情况就派一只猫头鹰给我或者哈莉,我们麻瓜家庭之间可以打电话联系,很方便。”
“邓布利多假期一直在霍格沃兹,”哈莉说道,“我认为那石头很安全。”
“没错,”罗恩没心没肺地说,“我们总应该相信校长不是?那可是邓布利多。”
回到伦敦,哈莉准备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一趟伦敦动物园——原因自然是开学的时候分院帽的那句话:它能看见她具有独属于斯莱特林的天赋。
而斯莱特林的天赋就明晃晃地记载在那本学校科普书上面,根据《霍格沃兹一段校史》中关于萨拉查斯莱特林的介绍,他拥有流淌在斯莱特林血统里的蛇语天赋。
另一个具有这一天赋的名人是伏地魔,如此罕见的天赋,里德尔竟然也有,他们会是同一个人吗?哈莉感觉自己距离真相越来越近,可她还差一个决定性的证据。
哈莉随着放假的人流涌进动物园,她回忆起当她在里德尔的记忆中之时也能听得明白他与蛇的对话,不过她不能肯定这是不是因为她在他的记忆里所以自动解码了。
好不容易穿过一道由几个家庭观光团组成的人墙,她站在这条来自巴西雨林的蛇面前。即使隔着玻璃,她也能听见它嘶嘶地吐着红信,毫不意外,哈莉发现她确实能听得明白它在说什么:“吃、吃……食物……”
只有无意义的单词,这很正常,动物是没有智慧的,人则恰好相反,人类赋予动物智慧——巫师也是这样吗?
“来。”哈莉试着对它说道,低沉的嘶声从她的喉咙里发出,这并不是一个小姑娘的声音,更像是一个邪恶的远古怪物在借她的声带发声,不难理解为什么巫师界的人一直都视这一天赋为黑巫师的象征。
这条蛇乖顺地向她游来,不是因为它听懂了她的话,而是它被她话语携带的古老魔法所控制,与她借里德尔的眼睛见到的场景一模一样,他们的确都是蛇语者。
这个事实很清楚,可她与里德尔一样不明白,这份天赋究竟来自何处。
将近五个月,每一天夜里她都与里德尔相伴,她注视着这个男孩在霍格沃兹的两年多里废寝忘食地在各种文献里搜寻自己的姓氏,他渴望得知自己的父亲来自于一个古老高贵的、受人尊敬的家族,他太希望证明自己与生俱来的优越了。
对于他的这种一厢情愿的愚蠢想法,哈莉只愿用“可悲”这个词来形容。
打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的搜寻注定徒劳无功、浪费生命。
从麻瓜科学的角度说,伴父权的血统传承一直是一个伪命题,远古的血统只随母亲传承,只有女性的血线才是有保障的。每一位最普通的女性都能很确定地知道数千年之前,有一位自己的曾祖母与自己在同一条血线上——而唯男性传承的血线三代内就能被污染殆尽,直接消亡了。
一个明白的事实是巫师们也是人,既然是人,那么必定受相似的规律管控,古代有天赋的男性巫师们总能依靠暴力和战争在魔法史中留下自己的名字,但也仅止于此。在数十上百次血脉延续中,真正属于他们男性的部分早就无处可寻,只有一代代的女儿们能够证明他们曾经来过。
讽刺的是,里德尔竟然舍近求远,宁可花两年的时间翻遍图书馆,也不愿相信自己的母亲也许就是他所谓“高贵血统”的来源。
即便哈莉他的行为想法都视之如敝履,可这并不妨碍她同样好奇里德尔的来历,她想借此窥探的并非他的过去,而是他的未来。
平安夜的晚上,哈莉与往常一样按时沉入梦乡——
里德尔在这一天也步入了他的假期,他结束了二年级最后一个学期的课程,不情不愿地离开了霍格沃兹,回到了属于他的孤儿院。
哈莉终于等到她梦里的这位主人翁放弃自己父亲的姓氏了。回到孤儿院的第一天,汤姆里德尔找到了照顾他多年的院长,科尔夫人。
“把我的出生档案给我。”他对着办公桌后瘦骨嶙峋的女人命令道。
即使这两年他在霍格沃兹已经习得了伪装的技巧,温和、礼貌、善解人意,但显然他还没习惯把自己的脸变成面具。在这个被他和他的邪恶折磨了十几年的女人面前,他还是原来那个无礼、粗鲁的小男孩。
科尔夫人瞪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哈莉觉得她似乎拥有拒绝他的勇气,但最后她还是妥协了,她骂骂咧咧地在柜子里一通翻找,拿出一个薄薄的文件夹扔在桌子上。
“你尽可以拿走。”她不耐烦地说,迫不及待地希望他能够远离自己。
“只有这一点?”里德尔怀疑地问道,伸手从桌子上拾起这个文件夹。
“你妈妈突然出现在这里,生下你之后就死了,”科尔夫人反问道,“你觉得我们会有她的什么档案吗?”
“你最好说的是实话。”里德尔冷声威胁道,他转身走了出去。
在他唯一拥有的小房间里,他打开文件夹,里面只有占据了不到半页纸张的登记表格,这是属于里德尔整个十三年人生可以拥有的、唯一的一张身份证明。
在这里,哈莉终于看清了他的全名——汤姆马沃罗里德尔。
凌晨三点,哈莉强迫自己从这个梦中醒来。
不错,里德尔(riddle)的名字本身就是谜语,而现在她终于知道这个谜语完整的谜面是什么了。
她来到书桌前,把这个名字写在纸上:
TOM MARVOLO RIDDLE
然后她写下伏地魔的最广为人知的称号:
LORD VOLDEMORT
于是谜面剩下的字母是:
M A I
I AM LORD VOLDEMORT
“我即伏地魔。”
哈莉悄声读道,她一点儿也不觉得恐惧或者意外。
在这寂静的夜里,她能清清楚楚地听见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杳杳奔流的声音——仿若海潮汹涌而来,冲刷着她那颗比金石更坚硬的心。
她知道——这是她的内心最深处的欲望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