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 第十三章 故人西来

推门而入的并非桂锡良和幸容期待的荆曼、尤杏二女之一,而是风韵迷人,艳色不减当年的玉玲夫人。

由于她身份特殊,三人忙起立恭迎。

玉玲夫人含笑端详徐子陵,柔声道:“你是小陵吧!我认出你的眼神,且若是外人,神态不会跟小良和小容般如出一辙。”

徐子陵心中微懔,丽然笑道:“早知瞒不过夫人。”

玉玲夫人道:“坐下再说。”

众人安坐后,玉玲夫人妙目掠过三人,轻轻道:“见到你们,就像见到自己的子侄。我已从沈老处知悉令周的作为,有像小仲和小陵你们这些对本帮立有大功的自家兄弟而不争取,反投向山东以马贼起家的外人李子通。”

顿一顿续道:“李子通为人多疑反覆,昔年初起义时,曾投奔长白王薄,继而渡淮与杜伏威结盟,旋而与杜分裂,据海陵称将军,这种人怎能与之合作呢?”

桂锡良和幸容听惯她说话,倒没有什么特别惊奇。但徐子陵却大为惊讶,想不到这能使炀帝慕名求爱,并得到先帮主迷恋的青楼奇女子,如此卓有见地,辨识大体。

玉玲夫人接着问道:“听说小仲有助锡良破杜沈联军的妙计,对吗?”

徐子陵点头道:“确有此事。但须待我们搜集敌情,才可真正定计,关键是利用敌人互相猜忌的弱点,嘿!夫人明白了吗?”

玉玲夫人笑骂道:“此计定是小仲那家伙想出来的,他自少便诡计多端。唉!看到你们长大成材,我虽然欢喜,但心中亦不无感伤。希望能重返往昔的怀念!”

他同时更把握到玉玲夫人为何会全力支持他们,因为对她来说,只有这群她自少瞧着长大成人的孩子,才能令她绝对信任和放心。且竹花帮乃江东地道的大帮会,有强烈的地方色彩,对外人并不信任。

三人在这位“尊长”之前,只有俯首恭聆的份儿。

玉玲夫人忽然淡然道:“麦云飞和邵兰芳今午回来哩!”

三人愕然。

桂锡良的脸色直沉下去。他身为邵兰芳的未来夫婿,不但对未婚妻的回来一无所知,且还是和他的情敌联袂而回,他的面子可放到那里去?

玉玲夫人向桂锡良道:“他们都不敢告诉你,我却觉得必须让你知晓,明眼人都可看出这是邵令周的缓兵之计。哼!”

幸容伸手抓着桂锡良肩膊,语重心长的道:“大丈夫何患无妻,这种女人忘了她吧!”

桂锡良颓然叹气,没有答话。

此时菜肴来了,婢子退走后,玉玲夫人奇道:“为何仍不见曼曼和杏杏两个女儿来呢?待我去催催看。”

离房之前,向徐子陵回眸笑道:“今趟不用在旁偷看了!只可惜你这张疤脸太不讨人欢喜哩!”

徐子陵只好以苦笑以报,却另有一种粗犷丑陋的奇异魅力。

卜天志和陈长林奉召匆匆赶到内堂见寇仲,后者把一封信递给两人看,兴奋道:“这是刚收到其飞送来的飞鸽传书,新鲜出炉,小陵真行,竟可听到这么重要的消息。”

两人看罢,均精神一振。

寇仲道:“无论如何,我们也要把这五百匹契丹良马劫到手上,此事于我们的成败有关键性的影响。”

卜天志担心道:“由契丹运马到江都,必是经由大海,除非知道准确的航线,否则如何可拦途截劫?”

寇仲问道:“要运送五百匹战马,需多少条船?”

陈长林计算道:“为了防止马儿因捱不住风浪致死,又因要补充粮草,所以可肯定用的是楼船级的大舰,其上可策马往来,且需沿岸泊站。”

卜天志接口道:“若是大如旧隋的五牙巨舰,那只需两艘,可足够运送五百战马,如不运马而载人,每艘可载二千战士。”

寇仲怀疑道:“契丹人有没有这么大的船呢?”

陈长林道:“那并没关系。契丹人大可向高丽人借船。南朝时梁朝的陆纳曾造过三艘巨舰,名之为《三王》、《青龙》和《白虎》,高达十五丈,净重一万斛,炀帝远征高丽,把大量战船和船匠失陷高丽,使高丽在航海业上飞跃猛进,兼之高丽人对我们仇恨颇深,我们是愈乱愈好,故必会慷慨借船。”

卜天志点头道:“窟哥能乘船沿海抢掠,说不定是高丽人在背后撑腰的。”

寇仲想起傅君倬,一时说不出话来。

陈长林那知他心事,分析道:“现在东海已落在我们手上,契丹人要运马到江都去,只能在琅琊或怀仁泊岸,那两个地方虽名义上投诚于我们,却是我们尚未真正控制的城池……”

寇仲截断他道:“若现在立即到琅琊或怀仁,至少要三、四天时间,可能会失诸交臂,不若我们在东海南面,认定他们可能泊岸的地点截击,便可万无一失。哈!他们既不能泊东海,惟有在东海南方最接近的码头泊站,这在猜度上可容易一点,不像现今的不知他们是要泊琅琊还是怀仁。”

卜天志和陈长林齐叫道:“临城!”

玉玲夫人很快回来,沉着俏脸道:“你们听后不要激动,因为麦云飞是全心来搅事的。”

三人愕然。

玉玲夫人坐下来道:“麦云飞硬把曼曼和杏杏召去,那两个丫头一向都对他有意思,所以连我这做娘的话都不听。又以为那小子可护住她们,迟些我再和她两人算帐。”

徐子陵心中一动道:“和麦云飞来的尚有什么人?”

玉玲夫人答道:“是姓包、屈、苏的三个生脸江湖人,眼神邪恶凌厉,绝不会是好人。”

徐子陵淡淡道:“姓苏的那个用的是否锯齿刀?”

玉玲夫人回忆道:“确是用刀的,但刀藏在鞘内,不知是否有锯齿,但刀子确比一般刀阔上数寸。”

徐子陵心中恍然,知是萧铣派来对付他和寇仲的“大力神”包让、“恶犬”屈无惧和“亡命徒”苏绰三人,想起素素的血仇,立时杀机大盛。

桂锡良奇道:“你认识他们吗?”

徐子陵长身而起,微笑道:“认识与否再不打紧,麦云飞既然把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奉送给小弟,不好好利用实在太可惜,请问夫人,他们在那一间厢房呢?”

玉玲夫人关心道:“那三人看来很不好惹,你有把握吗?”

徐子陵露出冲天豪气,洒然笑道:“没把握也要去做。现在干掉他们,邵令周和李子通只能哑子吃黄莲。”

玉玲夫人点头道:“英雄出少年,难怪你和小仲能称雄天下。他们就在同一边隔两间那向西的尾房,我看纵使你们不过去,他们也会过来撩事生非,那是否更理想呢?”

话犹未已,足音传来。

徐子陵微笑坐下,低声道:“一切由我来应付,你们就可置身事外。”

卜天志的三艘战船在星月映照下,开离梁都。

寇仲在望台上望着梁都逐渐在后方消淡的灯火,庆幸道:“若非我们早作好今晚往东海的准备,要待至明早才起行,说不定会坐失良机。”

卜天志和陈长林均点头同意,若窟哥所说的可在十天内把五百战马运往江都,那包括了靠站补给的时间后,运马船就算尚未过东海,也该在怀仁和东海之间的海道上,他们现在全速赶去,时间上仍颇为勉强。

陈老谋道:“高丽马的素质绝不下于契丹马,这五百匹马很可能有部分是高丽马,那就更理想。”

寇仲憧憬道:“得到这些战马后,我们可选取精壮的运到飞马牧场配种,那以后就不愁没有良马补充。”

卜天志笑道:“夜哩!我们不若好好休息,否则出海后风浪转大,想睡一觉好的也不易。”

寇仲闻言打了一个哈欠,点头道:“我已不知多少晚没觉好睡了,咦!”

众人循他的目光后望,只见星夜下,一艘轻快风帆正全速追来。

来者究竟是友还是敌?

麦云飞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道:“小弟远道回来,尚未有机会拜会锡良兄和容兄,怠慢之罪,请原谅则个,云飞可否进来呢?”

只听此子的声调语气,可知他不但轻视桂锡良和幸容两人,连玉玲夫人都不放在眼里。

徐子陵哈哈笑道:“原来是麦堂主,少年得志,难怪在夺人心头所爱后,仍要有风驶进帆,在人家门外耀武扬威。”

麦云飞声音转冷道:“口出狂言者究是何人?”

徐子陵冷哼道:“本人‘风刀’凌封,听清楚没有?”

麦云飞尚未答话,一把雄壮声音从尾厢房方向传来:“‘风刀’凌封,这是什么一号人物,为何我们几兄弟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接着是一阵嘲弄的哄笑声。

麦云飞也笑得猛喘气道:“凌兄请勿见怪,我们这里恐怕找遍全城也没人听过你的名字。看在桂幸两位正副堂主的份上,凌兄若要欣赏曼姑娘和杏姑娘歌艺,请稍移大驾,小弟和三位好友必竭诚款待诸位,别矣!”

那边又再一阵哄笑,今趟还多了两女的娇笑声。

玉玲夫人气得俏脸煞白,狠狠道:“这小子连我也要折辱,邵令周太好家教哩!”

徐子陵缓缓抽出大刀,淡然自若道:“杀人的时机到了。”

风帆逐渐赶上。

众人严阵以待,寇仲忽然惊喜叫道:“是飞马牧场的船。”

两船逐渐接近。

一条人影腾身而起,连续三个空翻,落到甲板上。

众人捧场似的一阵采声。

寇仲大喜迎上,笑道:“骆方兄你好!”

骆方和他紧拥一下,道:“幸好给我追上仲爷,飞马牧场形势危急,我是奉场主之命到来求援的。”

寇仲道:“发生什么事?”

骆方道:“朱粲、朱媚父女和三大寇结成联盟,正调集兵马,准备大举进攻牧场,听说背后有萧铣在暗中撑腰,只要攻陷牧场,就会进攻杜伏威的竟陵,全力北上。”

寇仲深吸一口气,望向陈长林道:“长林兄有没有把握完成劫马和袭杜两项任务呢?”

陈长林肯定道:“若有志叔助我,可有八成把握办到。”

寇仲道:“那就如此决定,我和骆兄赶返梁都,调集兵马,一边摆出进军援助江都之势,其实却以快骑赶往飞马牧场,以奇兵在三大寇和朱粲会师前,先铲除三大寇,再向朱粲开刀,否则若让萧铣渡江北来,天下的形势将会改写。”

众将轰然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