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温嘉逸站在门外,看一眼手机里唐昼发来的:十七楼 ,170。再凝视一眼门牌号。

唐昼说,温莹不睡懒觉。

但在温嘉逸的记忆中,温莹是个爱睡懒觉的懒家伙。

他再等十分钟,重新屈起手指叩门。

刚敲一下,屋里焦急一声:“来了来了。”

单扇门打开,里面的女人歪着脑袋开门,黑色长发从削薄的一侧肩头落下,穿了条淡黄色的裙子,蓬松荷叶勾底缘,小鹿似的清亮眼睛弯起一抹笑,软声说:“我还没穿鞋,你等我一下。”

温嘉逸视线落到她脚上,浅绿色的凉拖,白色描花纹的袜子,长到脚踝上两指,荷叶花边。她的个子不高,刚一六一,脚也比较小巧。

非常可爱的装扮。

温莹快速从鞋柜里抽出一双白色运动鞋,不知道温嘉逸到底要带她去哪,准备好长途跋涉的装备。

是的,她非常没有骨气地妥协了。

反正交集不多,今天陪他去见个人,说不定就没什么事了,从此以后,两不相见。

她才不要和这种心机man做朋友。

从门口的架子摘下白色帆布小背包,温莹把手机和纸巾装进去,对温嘉逸说:“我好了,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电梯,从十七楼下去的时间有点漫长,明明要中午了,这会儿竟然能奇迹地没有其他人进来,轿厢空旷安静,温莹紧张地捏住裙边,悄悄偏头瞄温嘉逸一眼,观察他有没有生气,有没有怀疑她是故意不接的。

他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问,她心里好虚啊,她要不要为那五个未接电话解释一下?

犹豫到七层,她张了张嘴,“那个……”

他突然低头看她,温莹和他清润的瞳孔对视,忽然就哑喉了。

借口……说不出来了。

她半晌没说话,温嘉逸问:“什么?”

安静的轿厢中响起“叮”一声,温莹像是得了救星,立刻指着朝两边开的电梯门说:“那个……到了,我们可以出去了。”

温嘉逸迈腿出去,温笑一声:“提醒的很及时。”

后面跟着出去的温莹悄悄捏上发热的耳朵尖,他是在调侃她吗?真的好心虚哦。

温嘉逸开了他昨天那辆黑色迈巴赫,走到副驾驶车门前,抬起的手还没碰上车把,旁边的温莹已经自己拉开车门,“我自己来就好。”

温嘉逸意外地垂视她一眼,人儿已经速度弯腰钻进车里坐好。

他转过车头上车,打方向盘离开。

“你早上吃饭没有?”

温莹按上早就饥肠辘辘的肚子,真诚点头:“饿了。”

她非常认真地解释一遍:“我昨晚睡觉太晚了,你敲门之前刚醒。”

瞧,我是因为没睡醒,所以没接到你的电话。

温嘉逸唇角浅弯点头,温莹果然还是他熟悉的那个爱睡懒觉的小家伙。

“给你带的早饭已经凉了,要不要现在先去吃饭?”

“你给我带了?”

“在后座。”

温莹回头,后座摆了一个粉色保温桶,看不见里面装的东西是什么。

“你从家里带的?”

“对。”

温莹现在已经不贪图他请的饭了,她只想赶紧见过人,结束和他的这场会面,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保温桶装的,应该还温着吧,我不挑,吃这个就行了。”

温莹解开安全带,伸着胳膊爬过去捞保温桶把手。

温嘉逸左打方向盘,将车靠边停。

温莹缩腰回来,重新系上安全带,对他说:“你开你的,不用管我。”

她拧开盖子,最上层是两个白软软的小包子,中层是鸡蛋和腌黄瓜,下层是非常浓稠的玉米南瓜米粥。

一个个看完,温莹心里冒出一个又一个怪异的惊讶。

“凉了没有?”温嘉逸问。

温莹拿起包子咬一口,点头,“还行。”

一口到馅,温莹心里的狐疑更大,看见包子里的茴香和肉,简直满头问号。

“你怎么……”

温嘉逸“嗯?”一声。

温莹抿了抿唇。

从包子馅,到鸡蛋搭配腌黄瓜,再到浓稠的玉米南瓜米粥,全是她喜欢吃的。

是巧合吗?

可是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踩的这么准?总不能还是唐昼告诉他的。

唐昼从来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两个人出去吃饭,都是他点菜,她不能吃辣,他无辣不欢,带她吃饭也都是点一些辣菜,从来不会顾及她能不能吃,更不可能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何况是这些家常饭。

温莹想不明白。

但她吃得欢。

包子皮特别暄软,两个小包子吃下去完全没有饱腹感,就着腌黄瓜吃鸡蛋,最后喝小半碗玉米南瓜米粥。

“合不合胃口?”

温莹摸着撑起来的肚子点头,“好巧啊,你带的都是我喜欢吃的。”

他抬眉浅笑,“你觉得是巧合?”

“……不是吗?”

“你可以先想想,我带你去见个人。”

温嘉逸脚踩油门,迈巴赫重新汇入车流。

纷纷扰扰的高楼闹市退去身后,逐渐映入眼帘的是一排葱翠的院落,温莹心底翻涌上来一股强烈的熟悉感,她心底冒出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不可能吧?

她转头看向温嘉逸认真开车的侧脸,身为一个大帅哥,他的侧脸当然完美无缺,但和她记忆里……

温莹仔细回想,失败地发现,时间太久,她已经想不起来任何关于那个哥哥的样貌了。

车子停在一处小院门口。

温莹的车窗正对着院门,院子是朴旧的木门,刷的红漆掉的差不多了,门鼻上串了根包浆的铁杆,被包浆的黑锁锁在下面的门鼻上,院门两侧的手写春联已经掉成粉白色,最底下破损糜烂,荡的都是灰尘。

“可以下车了。”温嘉逸说。

站到门口,温嘉逸将两扇木门往前推开一根手指宽的缝隙,露出门后的木栓,细竹似的食指托在门栓底缘,抬起往左边拨,一点点拨掉门栓,两扇旧门“吱呀”一声,自动开了。

站在他旁边的温莹吃惊捂嘴。好熟悉,她好像也这么干过。

院子里头就是平城传统的四合院样式,种了几棵绿叶子树,院子里摆了张方木桌,上头放了青花瓷的茶壶和茶杯,旁边摆了个摇摇椅,穿着枣红色外套的老人坐在里面,戴着老花镜看手里的书。

听见脚步声,老人抬头转向门口,那张慈善的苍老面容撞入眼底,温莹瞳孔倏然一紧。

随即震惊转向温嘉逸,“她……”

温嘉逸没看她,前头老人朝他们招手,声音苍老温柔,笑着说:“莹莹来啦。”

温莹更震惊地看向老人。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她竟然不但记得自己的名字,还能认出自己的长相。

不等她走过去回应,温嘉逸已经走上前,蹲在老人摇椅旁,搭上她的腿,无奈笑说:“姥姥,你又认错了,我不是莹莹,我是小逸。”

老人不高兴,小孩儿一样抠衣摆,“又认错了啊……莹莹呢,还没放学吗?”

“现在几点了,她是不是该放学了,我该去接她放学了。”

她说着就要起身,温嘉逸按住她的腿,回头找上温莹,她站在原地,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小嘴瘪着,眼睛红通通的,包着一泡水儿。

他招招手,“过来。”

温莹小步子上前,捏着裙角的手腕被温嘉逸握住,她转头看他,他拿着她的手覆到老人手上,柔声喜悦道:“姥姥,你看,莹莹已经回来了,她认得路,你又多操心了不是?”

“莹莹回来了?”

在温莹小手搭上老人手背的时候,已经被她握进手里,她茫然地看着面前这张小脸,“莹莹是谁啊?”

温莹眼里的泪马上就包不住了,突然憋了回去,愣住了,疑惑看向温嘉逸。

“莹莹是之前住在这里的那个小女孩儿,姥姥你想一想,看还记不记得。”

“住在这里……?是那个满院子抓鸡,不小心踩到鸡屎摔倒,亲上鸡屁股的莹莹?”她恍然微笑,点头说,“记得,我记得。”

温莹一脸懵逼,她以前在这个小院干过这种事?

手指摸上嘴唇,脚趾悄悄抓地。

温嘉逸也轻笑出声,“对,是她,她来看你来了,姥姥高兴不高兴?”

老人乐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高兴,高兴,姥姥高兴。”

“你吃过午饭没有?”

“吃过了,吃过了——”

“还没呢。”

厨房钻出来个圆乎乎,笑盈盈的人脸,保姆王妈说:“温老板来啦,我正在厨房摘菜准备做饭呢,你们要不要留下来一块吃?我多做点。”

“不用了。”温嘉逸起身说,“做你们两个的就可以,我们一会儿就走。”

“嗳,好。”

温嘉逸将老人腿上的书塞回她手上,“姥姥,你一会儿好好吃饭,我们过两天还来看你。”

“好好好。”老人乐呵呵点头。

温嘉逸起身,对温莹说:“我们先出去。”

温莹心里百感交集,既伤怀想哭,一头雾水,又尴尬的脚底板发麻,小碎步跟着温嘉逸出去。

温嘉逸让她想的东西,她现在已经明白了。

温莹父母在她上幼儿园的时候,为了她上学方便,租进了这家四合院。

当时院子里只有老人和外孙住着,温莹叫老人朱奶奶,朱奶奶没有儿子,基本上拿温莹当亲孙女养,她爸妈上班忙,没时间接她上下学,都是朱奶奶接送,还会在校门口给她买好吃的好玩的,和她拉钩让她保密,不然爸妈知道了,不但会吵她,还会把钱还给朱奶奶。

朱奶奶的外孙比温莹大五岁,温莹记忆里是个脾气很好的哥哥,非常照顾她,两个人在家几乎形影不离,有段时间每天和她上下学,教她学习,她小时候调皮爱闹腾,为了不挨爸妈的吵,闯了祸都是这个哥哥背锅。。

不过这个哥哥就在院子里住到初三毕业,升高中的时候就回他父母那去了。

没过多久,温莹父母去世,她也走了。

虽然过去了十多年,但朱奶奶的面容没多大变化,温莹看见她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样的话,温嘉逸就是当年那个哥哥?

他的变化太大了,她一点都没认出来。

不过这样就能解释通他为什么清楚她喜欢吃什么,吃东西的时候喜欢怎么搭配,她从小到大都没变过。

也就是说,他早就认出她来了。

那他昨天还和唐昼一起算计她、戏耍她?

温莹攥紧拳头,蹙起秀美,皱鼻望着前面高大的背影。

她更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