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屋子到纸箱的距离不远,成年人走个十几步就到了。
但对于栗子兄弟来说这可就太远了,远到他们一路挨打过来,还没瞧着尽头。
大中午的,热到连风都不愿意出门,却还有勤劳的搬运工不辞辛劳大老远地跑来工作,凌慈放在家门口的香肠被咬得坑坑洼洼的,始作俑者完全不把正主看在眼里,就算被三只小猫围观,依旧在一茬又一茬地薅香肠。
凌慈后退一步,这对于密集恐惧症的患者来说,简直是双重打击,香肠上密集的坑洞,络绎不绝、呼朋唤友的黢黑蚂蚁。
哦不。
烤栗子和炸栗子管不了那么多,他们从昨晚饿到了现在,能啃得下一只大公鸡,更别说这些小东西,在他们的面前只能当做蛋白补充剂,勉勉强强算个小零食。
放香肠的地方已经被太阳占领,烤栗子把香肠叼在嘴里去树荫下吃,凌慈清楚地看见从香肠上面滴落了好几滴黑色的液体,掉在地上又飞快地散开。
小白猫抖了抖身子,觉得自己浑身都不利索了。
夏日的天空根本就不讲道理,中午晴空万里,一副要把人类晒成人干的架势,午后却又刮起了大风,风又不知道从哪里扯来的几片乌云,把太阳遮得严严实实,然后才背着太阳偷偷地蹦起了迪。
凌慈躺在纸箱的门口,两兄弟一左一右紧紧地贴着她,似乎是生怕她和妈妈一样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也许是蹦得太过火,乌云终于不堪重负,一颗颗眼珠子那么大的水珠往下落,落在树叶上,落在雨棚上,落在地上,随后又四溅开来,一部分被土地吸收,一部分飞到小猫的鼻子上。
大雨很轻易地就将地面打湿,蒸腾的水汽有着一股夏天泥土独特的味道。
凌慈被包裹着,昏昏欲睡。
睡着的前一秒她还想着这雨什么时候会停,可千万不能耽搁了她晚饭时间,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房东奶奶接济一下这个可怜的家庭。
院子里的大黑狗被牵进屋里,拴在钉在门槛的钉子上,然后和老人手里的雨伞一起抖动身子,甩掉站在体表的雨水。
黑瘦的老人慢慢地屈膝坐在躺椅上,随后小心翼翼地往后靠,直到贴住了椅背,才卸了力道,浑身放松下来,摇椅便跟着风,“吱呀吱呀”地摇起来,连带着上了年纪的木门也凑热闹往屋里头跑了两步。
这下,屋里的一切都暴露在了大雨之中,在密集的鼓点下,似乎从哪里传来一声叹息,老木门不甘心地被推出,只剩下一条缝隙,隐隐可见黑白照片上慈祥的老太太正在微笑。
昨天下了一个下午的大雨,第二天一起来,天空中没有一片云,太阳一露个脑袋出来,瞬间照亮了整个世界。
小白猫爬出纸箱,在旁边的外卖塑料盒子里喝水。因为房东偶尔会出门捡些易拉罐、塑料瓶之类的,昨天又下了一场大雨,所以目前还不愁水喝。
栗子两兄弟也从被窝里出来,半眯着眼睛,一左一右贴着小白猫喝水,好像这样子才有安全感。
肚子里的香肠早就被消化得一干二净了。
凌慈一边洗脸,一边思考今天去哪里讨饭。两小只也有模有样地学着。
“买完菜回来啦?今儿真早。”
“是啊,等会儿孙女儿要来。你也去买菜啊?”
“孙女儿来是得好好准备,那我就先走了。”
小白猫不知不觉地晃到了门口,眼瞅着阿姨就要拐出去看不见了,她不假思索就想跟上去,菜市场是个好地方啊。刚走出去两步,有点不对劲,她一回头,栗子两兄弟跟保镖一样一左一右走在她后头。
小白猫停下脚步,他们仍迈着小碎步哒哒哒往前跳,越过小白猫后又往前走了两步,见对方没跟上来,才站在那儿奇怪地看着她,似乎在问,怎么不走了?
凌慈:……
拖家带口地去乞讨真的没问题吗?
容不得她多想,前头两只小猫你方唱罢我登场,在耳边喵喵不休。
快走呀快走呀快走呀!
这种感觉、就真的让猫挺绝望的。
有些猫表面上还刚刚高中毕业,背地里已经有两个拖油瓶了。
眼看栗子两兄弟蹦蹦跳跳继续往前走,凌慈及时制止住了他们,三只猫朝左拐进另一条小巷。
前面哼着歌的阿姨不知道自己被三只小猫尾随,在想今天要买什么菜糊弄家里的老头,还有放暑假了,对面的孙女儿都要来看奶奶了,自家的乖孙孙什么时候来呢?得打个电话好好问问。
阿姨走路的速度不快,栗子两兄弟跟出来放风的囚犯一样蹦跶得飞快,好几次就要越过阿姨自己当导航了,险险地被小白猫喝止。
今天阿姨很奇怪,因为不管是迎面走来的人还是后面追上来的人都会打量一下她,然后对她微笑。
她扶了扶自己的鬓发,昨天在理发店洗完头以后又顺便重新盘了个头发,她觉得特别好看,很适合自己的脸型,照今天的情况看来,确实是挺不错的。
看看,前头走过来的小哥也跟她点头打招呼。
阿姨挽着菜篮抬头挺胸,步伐更加自信了。
她没有听到的是,那个小哥和他老婆说,阿姨还挺跟紧时事,人家让狗来买菜,她带着三只小猫也来菜市场溜达,说不定以后我们这里能出三只买菜的明星猫。
进入菜市场后,阿姨径直走向蔬菜摊,三只小猫闻着肉腥味奔着生鲜区就去了。
方阿姨最后一次知道真相的机会从指尖迅速溜走。
菜市场人来人往,很容易把小猫踩伤,特别是那些不知死活的小猫。
没错,就是你俩!
小白猫对着两只被她安顿好却还跃跃欲试想出来撒欢的小猫哈气。
烤栗子被哈得莫名其妙,委委屈屈地耷拉着耳朵。
好嘛,一定是他们哪里做错了。
栗子两兄弟自闭地躲在一个没开摊的摊位桌子下面,凌慈不放心地走两步回头望一眼,走两步回头瞧一下,见他们没有出来的迹象,才终于放下心去找一个好欺……不是,好心的两脚兽。
张栋下半年上大二,老爸是卖海鲜的,昨个儿把腰扭伤了只能躺床上静养,所以放暑假只做好回家摆烂准备的张栋被迫上岗,直接出任鱼摊老板。
当然,一个人做生意是不可能的,他妈刚去买菜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的生意好像不太行,好久才来一个人,问了价格之后就走了。
隔壁卖肉的大妈没敢告诉他是他脸太臭了,看上去不太想做生意的样子。
天还没亮就被扒拉起来出摊,让本就一脸苦瓜相的张栋看着更加苦大仇深,不像是出来做生意的,更像是在□□上混不下去然后收拾收拾包袱出来卖切糕的。
他支起一条腿,用手撑着脸,百无聊赖地数摊子上有几条鱼,一条鱼、两条鱼、三条鱼……十五条鱼、十六只猫……
猫?
菜市场有二十多年的历史了,有环卫工清理垃圾就不错了,所以也不能指望它有多干净,长年的污垢让整个水泥地看起来黑漆漆的,还有一些不明的黄色浓稠状液体。
崭新出厂的小白猫还没有在社会上摸爬打滚过,干干净净的,在漆黑的水泥地上白得发光。
顾客把打好的肉提走,大妈也刚好看见了,她开玩笑地对隔壁年轻人说道:“哎、这是瞧上你家鱼新鲜了。”
像是在附议这句话,小白猫趁机上前两步,歪着脑袋,软软地“喵”了一声。
看清小白猫的模样,大妈有些诧异,“哟,这猫眼睛跟彩虹似的,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可真俊啊。”
小白猫身后的尾巴左右摇晃。
张栋也被这猫吸引了,但嘴硬道:“你怎么不把肉给它匀一点?”
大妈被气笑了,她摊上的肉从不隔夜,经常有回头客来光顾,今天也一样,剩下的没几块了。
她拿起刀割了一块两指宽、食指长的肉扔下去,“给,怎么不给。”
做完,大妈斜眼看着张栋,意思是我给了,你啥时候给。
俩两脚兽相斗,猫猫得利。
张栋面对大妈和小猫的视线威压,如坐针毡,他把目光落在手边脸盆里的河鱼,这是他爸昨天河里钓上来的,钓了十多条,也算是满载而归,就在他开开心心准备回家的时候,脚下一滑,腰扭了。
河鱼大小不一,盆里挤不下,时常因为地盘打斗,然后溅了他一手的水。
张栋眼睛一闭,老爸,对不住了。
一只还没巴掌大的小鲫鱼被献祭了,临死前它不甘地在地上拍打着身体。
啪啪啪,活像是打在人的脸上。
身子不大,力气倒不小。
亲手送走了小鲫鱼,张栋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睛,却不想鱼还在原地蹦跶,猫却不见了。
大妈轻描淡写:“吃饱了吧。”
张栋的脸更阴郁了,这就导致了以他为中心,三个手拉手的大妈为半径的范围内生人不进。
“喵~”
大妈看过去,乐了。
张栋抬起头,懵了。
刚在他们面前混了个脸熟的小白猫带着两只长得烟熏火燎的小猫在他的摊位前排成一排,抬头咧嘴,齐声吟唱:“喵~”
好心人,给点吃的吧喵!
作者有话要说:张爸:不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