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慈家里小有钱财,而且刚刚好是在凌慈出生的那年发家的。
就像做梦一样,凌慈出生那天,凌爸爸顺路买了一张彩票,孩子生下来了,钱也到有了。凌爸爸信因果,他觉得这些都是凌慈带来的,肯定要回馈给凌慈,尽管凌慈是个小娃娃,但他决定要买下整个洋房。
洋房是以前这里的地主建的,占地面积极大,地主走了后,被分给了十户人家。
虽然因为时间的剥蚀还有人为破坏的痕迹,显得有些破败,但还是能看出以前地主家鼎盛时期的气派。
凌爸爸和四个姐妹就是在这个大院里长大的,四个姐姐出嫁之后,他就住在这里,娶了媳妇也还是住在这里。
后来大家都买了商品房陆陆续续搬出去了,他依旧住在这里。
不是他有多怀旧,说到底一个字,穷。
赚的钱够吃穿,但更多的却没有了。
如今他有了钱,找邻居们买房子。
邻居问他怎么突然间有钱了。他说一半藏一半,就说自己中奖了,不多,刚好够把家里置办得好一点。
他们对老房子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怀,而且现在不住了,空着也是浪费,倒不如卖出去,既拿了一笔钱,又卖对方一个人情。
稳赚不赔。
凌爸按市场价给的钱,过户流程走得很快。
然后等到凌慈满月,据凌爸爸说前一天晚上的月亮特别圆,然后第二天天一亮,村里头就传来消息说要拆迁。
一整个洋房的拆迁,这是天文一般的数字。
那些个邻居找上门来,说凌爸爸提前知道了内部消息,下套给他们。
但最后也不了了之,因为凌爸爸被天降的横财吓到了,迷迷瞪瞪地躺在床上嘴里说着胡话,还要刚出月子的媳妇照顾。
不管是不是装的,但黑纸白字,凌爸也是按市场价给的,他们只能闹个响,占不了理。
拿到了天价拆迁款,凌家一跃成为村里,哦不,大概是整个镇上最富的人了。那时正好市里有人欠赌债,急需转手名下的两栋楼,凌爸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没有搞商业的头脑,这辈子只能脚踏实地,便接手了那两栋楼。
凌爸想,没有什么工作比当包租婆更稳定了。
解决了女儿以后的工作问题,就要考虑自己和媳妇的了,他又买了一座山,山上环境好,以后好养老。
谁知道在凌慈一周岁的时候,上头的政策下来,望城进入高速发展模式,那两栋楼的身价涨了又涨。
半年后城市布局规划,开辟一条新的动车线路,需要打穿这座山,然后又是一笔补偿款入账。
手头堆的钱越来越多,凌爸爸自觉烫手,便兢兢业业地做起了房地产,搞起了慈善。
虽然一点经验也无,但不论做起什么,都如有神助,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双手给他铺平道路。
凌慈爸爸总是说,囡囡生来便是享福,上天怕囡囡跟着他们太苦,便填好了路上的坑,搬走了道上的石头,他们也是搭上了顺风车,过上了好日子。
尽管如此,凌慈还是在这条康庄大道上崴了脚。
她的妈妈在她三周岁的时候离世。
所以她对她老爸的话从来没放在心上,要是她真的生来享福,不会每打麻将必点炮,带伞必晴天,下雨必没伞,更不会年少失恃。
凌慈将相框上的浮灰擦去,端端正正地放在床头,随后仰面倒在床上,捏住被子的一角,顺着一个方向翻滚几圈,成功将自己卷成一个面包条。
照片里的短发女人眼神温柔地看着她。
被子的隔音效果极好,开门的声音几乎听不见,来人倚在门口,“你这是当鸵鸟呢?”
凌慈哼哼两声,对方几个大步上来,抓起被子轻轻一抖,凌慈就咕噜咕噜滚到了床头。
她头发乱糟糟地坐起来,“你进来又不敲门。”
青年摊手,“我敲了啊,是你没听到。我还以为你又因为交不到朋友偷偷藏起来哭呢。”
凌慈挺内向的一个人,面对亲人还挺活泼的,但是一面对未来即将要发生联系的人,比如同学、老师,就变得几棍下去听不到响,总是要等别人主动来找她交流,这也就算了,关键是她还慢热,总会被人误以为是高冷,给人一种不想与凡夫俗子同流合污的错觉。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让青年无语的特点,就是能在完全不熟悉的人面前展示,不过一旦现在有一个熟人、或者半生不熟的人,她又跟海葵一样缩回去了。
被人扒了老底,凌慈瞪着他:“你才偷偷哭呢!”
“从小到大真的是一点都没变,想要朋友就大大方方去嘛,扭扭捏捏还要等别人主动。”青年摇摇头,恨铁不成钢,“你包袱怎么就那么重呢?”
凌慈不理他。
他什么都不知道,大家都不喜欢她,她硬凑上去撞得头破血流怎么办。
青年也没揪着这个话题不放,“舅舅说你要长蘑菇了,叫我带你出去晒晒太阳。”
毕业就会到现在快半个月了,凌慈愣是一脚都没踏出过家门,要是没人阻拦,她能坚持到大学开学。
凌慈拒绝得很干脆,“我不要。”
青年:“驳回。”
胳膊拧不过大腿,凌慈连人带鞋被丢进了车的后座里,她憨态可掬的老父亲还站在阳台挥手跟她拜拜。
谷凌今年大四,是凌慈小姑姑的儿子。
车在路上开了有半个小时,凌慈也没穿鞋,就抱着膝盖窝在后座,车内冷气足,但外头炽热的阳光还是让她望而生畏。
前面的路从四车道变成了一条道,勉强够两辆车并排驱驶,但这只是理想状态下的。
现在,道路的两侧都停了车,鳞次交错,谷凌戏说曲线行驶没白学,只要前面不来车闭着眼睛都能开出去。
凌慈怀疑谷凌是个乌鸦嘴,因为他说完没多久前面就开来一辆黑色的大众。
局势就这样僵住了,对方不按喇叭,也不后退,一副大不了就耗在这里的无赖架势。
谷凌重新挂档,“早知道刚刚就停外面了。”
凌慈道:“外头也没空地留给你啊。大老远跑来这里干什么?”她看向窗外,车门几乎要和停靠在路边的车子贴脸了,不由得佩服谷凌刚拿到驾照却敢往这样的路上开。
谷凌后退的速度不慢,还游刃有余地和她讲话,“请你吃午饭啊,我找到了一家很好吃的宝藏级私房菜。”
终于找好车位,顶着六月份的大太阳,他们站在宝藏级的私房菜馆门口。
“年年菜馆”
褪色的招牌,刮花的玻璃推门,缺损的地砖,上了年头的木质餐桌。
谷凌拉开门,示意凌慈先进去,“宝藏不就是上了年纪的东西吗?”
凌慈看了他一眼就进去了。
谷凌摸摸鼻子,那一眼看得他有些心虚。
店的面积不大,而且现在正值午饭的高峰,里面已经客满,但正巧凌慈进去的时候一桌客人刚好起身,凌慈便拉开椅子坐了进去,等人过来收拾碗筷。
谷凌坐在她对面,把面前散开的碗弄成一摞,“你不是喜欢吃甜口的吗?这里的糖醋里脊特别好吃。”
凌慈不咸不淡,“哦,是吗。”
“真的。”
谷凌还想继续说什么挽回一下兄长的尊严,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了,“你们先看一下菜单,我把这里收拾一下。”
“没事,我们不急。”谷凌伸手接过菜单。
虽然是个极为平常的动作,但一向迟钝的凌慈此时却像突然开了窍,敏锐地发现了自家表哥变化的微表情。
随后,女服务员的表现印证了凌慈的猜测。
她看清谷凌的脸,意外道:“学长?好巧啊。”
谷凌:“你在这里兼职吗?”
“也不算吧,这是我干妈开的店,有时候我会来店里帮点忙。”
“思思,小白菜炒好了。”后厨里传出粗犷的声音。
任思思应道:“知道了。”
她又跟谷凌说:“学长你点好了我再来。”
“好你去忙吧。”谷凌回过头,对上了凌慈“我都懂”的眼神。
你又懂什么了?
凌慈托腮,手肘拄着的地方不忘放张纸巾,“你喜欢她。”
她眼神灵动,笑意盎然,和在学校里像是两个样子。
“咳咳。”谷凌清清嗓子,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你有什么想吃的?”
凌慈也没有追着他问,“就糖醋里脊呗。”
谷凌说的没错,这里的菜做得的确都很好吃,而且别看店面老旧,卫生做得挺好的。
吃完饭,任思思过来算账。
她头发很长,垂到腰际,被一根黑色的皮筋扎着,额前的碎发极为蓬松,显得她的脸只有巴掌大。
“83,抹个零头80整。”
谷凌拿出手机扫了码,开玩笑道:“是熟人的优待吗?”
任思思挑了挑眉,“是为了做学长的回头生意。”
她伸手撕掉那一页账单递给一旁的凌慈。
“你是学长的女朋友吗?”
凌慈一愣,说了声不是,然后接过账单,在任思思松手的瞬间,她好像看见了她从小指根部到手肘的伤疤,狰狞、像一只扭曲的蚯蚓,在她细白的胳膊上分外刺眼。
谷凌替凌慈解围,知道自家妹妹在外人面前总喜欢端着,“这是我妹妹凌慈,我还没女朋友呢。”
午饭的高峰过去了,店里的空位变多了。
谷凌:“那我们就先走了,祝你们生意兴隆。”
“有空再来。”
路上,凌慈把账单对折,红色的线条露了出来,“嗯?这是什么?”
把纸上褶皱弄平,白色的纸上,红色与黑色的线条交织缠绕,组成了一个奇怪的图案。
谷凌拿过去,仔细辨别了许久,“可能就是随便画的打发时间吧。”说完他把账单随手放进兜里。
他们刚走出那条与黑色大众狭路相逢的道,咕噜咕噜,几个苹果就撞在了他们的脚上。
拿着破袋子的老太太弯腰费力地捡苹果,两人对视一眼,去帮忙了。
三颗在他们脚边,唯有一颗特立独行,滚得忒远。
凌慈:“那颗我来捡吧。”
谷凌点头,自家妹妹那么大个人了,捡个苹果不至于把人弄丢,便伸手捡起三个苹果,就去扶老太太。
“奶奶,你等等,我去便利店给你拿个塑料……”
“吱——膨——!!”
急刹的轮胎与水泥地摩擦,尖锐刺耳的声音仿佛直接作用在人的神经上。
被撞倒的一瞬间,凌慈看见了湛蓝的天空,还有一闪而过的苍翠。
随之而来便是人的呼救声。
“快打120!!”
谷凌心头一紧,转头看去,转角的墙后,露出了一只脚。
那是他亲手帮凌慈拿的小白鞋。
作者有话要说:幼儿园,小凌慈穿着爸爸买的漂亮小裙子。
小凌慈:我今天穿得可好看了,大家一定会愿意和我做朋友
小萝卜头们:哇她真好看,我好喜欢她,大家玩的时候离她远一点,不要把她的裙子弄脏了,不然她会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