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望城即将迎来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
酒店里的空调安静地运作,频繁开关的大门藏不住冷气,人只有从空调底下经过才能够感受到一丝凉意。
凌慈班级的谢师宴就定在这家酒店,在大厅进去左转的百合厅,八张十人座位的大桌子整齐排列,中间是一个T台。
他们班级和隔壁兄弟班是共同的老师,边干脆合在一起办了,两个班加起来不到70人,八张圆桌绰绰有余。
晚上7点钟开宴,凌慈提前十分钟到酒店。
在酒店门口她遇到了同班的一个女同学,“凌慈?”
不知道为什么,凌慈诡异地从她脸上看到了……失望?
是觉得她来了会破坏气氛吗?凌慈心里有点小伤心。
从幼儿园开始,一路读过小学、初中,很神奇的,凌慈像是一个绝缘体,所有人都会自觉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在每一个阶段开始之前,她都会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一定要在小学/初中/高中交到朋友,在家里苦练微笑。
于是她早早地到达教室,等待她命中注定的同桌,她充满期待地看着门口,明明同学一开始还挺正常的,但是一看到她,就急匆匆地移开视线,她甚至连微笑都没来得及展示。
直到教室里坐满,凌慈离谱地发现,就她一个人没有同桌。
之后,班主任重新安排座位,一人一座,谁也没有同桌。凌慈苦练的微笑无处发挥。
因为家里离学校挺近,也不习惯集体宿舍,所以凌慈高中三年都是走读。在同寝的女同学自然而然地形成小团体后,外人就更难融入了。
在教室里还可以看看书,一旦遇到了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就是灾难级别了,这三年凌慈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程薇薇把手放在背后、握拳。
可恶,她看校花穿了三年校服,还以为今天能看见毕业晚会限定的穿小裙子的校花呢,没想到还是短袖长裤!
虽然蓝色的T恤配着直筒水洗蓝的牛仔裤也很好看啦,露出的胳膊白的晃眼,但她也想看看校花的大长腿嘛。
程薇薇:“那个,你嘴角有东西。”
凌慈还没从伤心的劲里缓过来,目光朦胧地看向对方,骤然让人脸红心跳。
直面美颜暴击的程薇薇指着嘴角的手差点没戳进自己的鼻孔里。
顺着同学指的方向,凌慈摸摸嘴角,黏糊糊的。
酒店离她家不远,凌慈是骑着共享单车过来的,路过小店没忍住买了一根雪糕,她又向来喜欢踩点到,匆匆吃完赶过来了,没留意到嘴角沾了巧克力。
凌慈脸颊爆红,“我去趟卫生间。”
说完她匆匆离开。
离开之前,凌慈看见程薇薇面部肌肉抽搐,想笑又狠憋的样子。
她有些失落,被嘲笑了呢,早知道就不吃那根雪糕了。
程薇薇看着凌慈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的弧度再也压不住,高高地扬起来。
她从校花以往到场时间的大数据中,推算出今天校花到场的大致时间,然后背地里练习数次,才制造了这一场偶遇。
啊,嘴角沾奶油的校花也好可爱。
她的辛苦值了!
凌慈手捂住嘴,正要一头扎进卫生间——
“今天过后终于不用再见到凌慈了,晚上去ktv庆祝一下吧!”
“好啊,我真的是受够她那张脸了,天天端着累不累啊,绿茶似的还有那么多男的跟着她跑,无语了。”
“收了情书也不回应,就故意吊着别人享受别人的追随呗。”
听到这里,凌慈转身离开,去前台要了一张湿巾把嘴巴擦干净,在酒店门口站了一会儿,更难过了。
什么情书啊,她明明什么都没有收到。
连平安夜的苹果都没有!
明明大家都有。
她还只能装作不在意,拼命刷题。
想到家里堆的跟小山一样的写过的练习题,凌慈更委屈了。
失意的凌慈决定离开这个伤心地,便不知道女厕所里的后续了。
“你们好八婆啊,在背后叨逼叨逼,有本事当面讲啊。”里头厕所的门打开,金发的少女叉腰站在她们背后。
“你有病啊,关你什么事?”
金发少女撇嘴,“情书都是我扔的你说和我有没有关系。”
又一个人从厕所里出来,不客气地挤走隔壁班其中一个碎嘴的女生,开水龙头洗手,洗完用力地甩了两下,四处飞溅,讲小话的三个女生没一个幸免。
她对金发少女说:“走了,等会儿位置都没了。”
两人头也不回,离开了洗手间,留下那三个女生一脸莫名其妙。
神经病啊。
凌慈站在原本停着电动单车的空地打了两个喷嚏,轻轻揉揉鼻子,然后看着前面5分钟都没动一下的车流,放弃了叫司机来接她的打算。
现下最好的办法就是靠自己的双腿了。
电动单车会被人骑走,但她的两条腿却不会,只要中途不出意外,她的腿永远是她的腿。
一路走一路看手机,突然,一声狗吠,吓得凌慈手一抖,手机差点没摔掉。
那边酒店,百合厅。
入座的人目光都有意无意地扫过大门,每有一个人经过,都会引起小范围的欢呼,然后一看是服务员,又重归寂静。
这时,班主任站了起来,“凌慈跟我发短信说临时有事可能来不了了,大家先开始吃吧。”
“啊——?”
“我们连最后一面都不能见到吗?我要哭了。”
“烦死了,一毕业校花没几年肯定会忘记我的,要不是你们把我平安夜放她抽屉里的苹果和贺卡拿走,说不定她能多记住我两年。”
“你还说,明明先是我放的,你硬要把我的拿出来然后把自己的放进去。”
“无语了,我的也一样,不知道被哪个憨八龟咬了一口扔垃圾箱里了,缺德。”
金发少女一下子蔫了,踢踢脚边的麻袋,里面也不知道装了什么,发出“簌簌”的声响。
她叹气,“你看,果然这些人和她无缘,我都把情书都带过来,还是没能交到她的手里。”
亏她还听说校花喜欢金色,考完试连夜去染了个头,想引起校花的注意。
和她一起从厕所里出来的高马尾女生抽抽嘴角,“你压根就没想过要给她吧。恭喜你以后可以不用五点起来提早到学校帮校花收拾抽屉了。”
“不是啊,高中谈恋爱影响学习,这些是学渣们想把校花从第一名宝座上拉下来的阴谋。”金发少女托腮,“五点起床算什么,我是为我们班级的荣耀扫除障碍。”
见她还义正辞严,高马尾女生都不想看她。
凌慈是学校里大家都公认的好看,叫人看一眼就觉得身心愉悦,可惜就是不怎么笑,像挂在天上的明月,他们只敢远远地看着。高一开学,凌慈就坐在第一排,但谁也没敢坐她旁边,怕太紧张反而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之后排座位的时候,谁都想和她一起坐,班主任没办法,就改成了一人一座,就是如此,凌慈左右手边的位置也十分抢手。矮的恨自己没多喝牛奶,高的想把腿锯掉一截。
他们一边想靠近凌慈,一边又怕别人捷足先登,于是互相拉扯,谁也没讨到好,除了凌慈小组的组长,每次收作业的时候都会招来一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就这样,他们成功地完成了自我攻略100%的进度。
凌慈顺着狗叫声望去,一只娇小的吉娃娃在一棵树下狂吠,因为它的体型过于迷你,叫起来整个身子都在颤动。
所有路过的人都默契地远远绕过这里,以免这只吉娃娃突然调转矛头。
凌慈注意到吉娃娃的脖子上有项圈,狗绳却不知所踪,但是不远处一个大叔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绳子放在一旁,正专心地刷视频。
没猜错的话,这就是狗主人了。
夏天昼长,虽然已经过了七点,天却还是微微发亮,还有路灯的加持,凌慈一下子就看见了蜷缩在树叶里的猫。
三花猫的毛色在绿叶的映衬下更显艳丽。
猫趴在树枝上,十分警惕地盯着吉娃娃,看它周围树叶的颤抖,估计也是怕到不行。
凌慈眼尖,她注意到三花猫隆起的腹部。
这位怀孕的准妈妈被狗逼得走投无路蹿到了树上。
估计是看她在这里站得有些久,大叔熄灭手机放进兜里,拿起狗绳走过来,边笑边说:“你别看它叫的可凶,其实不咬人的。”
对方不以为意,不过看他的态度,就算吉娃娃不是对着猫叫,而是害得孕妇流产,估计也是倒打一耙说孕妇吓到他家的狗了。
凌慈平静地问他:“您怎么知道它不咬人呢?您也是狗吗?”
大叔一哽,嘴角的笑意登时就没了。
“嘿你这小孩,怎么说话的?”
他脸一拉,怪吓人的,活像是要吃小孩。
凌慈歪歪头:“您在地上趴久了,连人话也听不懂了吗?”
“你他妈!”他把狗绳往地上一摔,说着就要举起拳头。
凌慈张嘴“您”,闭嘴“狗”,把人只会说“你他*”、“你*的”、“我*你*”的大叔说的一愣一愣的。
中年大叔恼羞成怒,冲上来就想给凌慈一点颜色瞧瞧,让这个小孩知道什么叫社会的险恶。
但是很可惜,双拳难敌四手,他才刚跑出没两步,几个见义勇为的好小伙挽住了他的手臂。
年轻人笑嘻嘻的,“叔叔,和气生财和气生财,不要为了一点小矛盾就把事情闹大。”
“人家小姑娘不会说话,您比她大了好几轮,咋还和她一般见识呢?”
旁的几个七嘴八舌,“是啊,小姑娘就是说话直接了点。”
越描越黑。
大叔涨红了脸,他卯足劲想要把手抽出来,但两只手臂像被水泥注上了,纹丝不动。
而吉娃娃见自家主人有难,也冲过来。
然后被路过的好心市民装进了麻袋。
“大叔,虽然吉娃娃小但你遛狗也不能不牵绳啊。大马路上的人多,到处乱跑,别给人踩死了。我把它放边上,你等会儿消气了记得给领走啊。”
大叔:……
“行了行了,你们拉偏架,我吵不过你们,我回家去。”
见他模样挺真诚,几个人才把他放开。
大叔提着麻袋,临走之前还狠狠地瞪了凌慈一眼。
凌慈:don’t care,又不会少块肉。
她谢过几位出手相救的大哥,抬头看了眼树,上面一片绿,三花不见了踪影。
估计趁着刚刚的混乱跑掉了。
这样也好。
至少凌慈不用担心对方上了树不会下,还要上去救它下来。
时间不经用,就刚刚吵这一下,半个小时过去了,晚高峰也过去了。
可以叫司机了,自己的腿自己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校花:呜呜,我都没有朋友
同学:md校花刚刚冲哪个混蛋笑了,给老子自觉点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