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长突然又大笑起来,但平手政秀却无法抬起头来。
“爷爷,好了,再这样下去我会笑出眼泪的,你这么做真叫人难堪。父亲都比你来得镇静,他不可能为这种事生气的,是不是?父亲殿下。”
这个小孩简直目中无人,连号称尾张之虎的信秀,他也不放在眼里。
有刚愎之称的信秀,拚命地忍耐着,现在他连发怒的力气都消失了。
(真是个不成器的家伙……)
虽是这么想着,但无论如何,他仍然是为人父者。
(难道他会是举世无双的英才,是将相之器?……)
有这样一个坏风评的孩子,做父亲的也唯有这么想,才能稍稍抚平那几近绝望的心。
“吉法师,父亲虽然了解你的个性,但有些地方为父的实在不明白,希望你能好好地解释一下。”信秀将视线移向烛台的火焰上。
“啊!这么说来,您不是要骂我喽?”
信长看了一眼平手政秀,让坐立不安的政秀坐了下来,然后又看着父亲。
“信长的所作所为,那一点让父亲不明白呢?”
“好,我问你,你所做的事,家中是否有人了解呢?”
信长笑了一笑,摇摇头说:“没有,如果让他们明白,那么我信长将会遭到不测。”
“甚么?你说家中有人会背叛?”
“这种事不仅会发生在织田家中,任何一个家族,一旦主人的势力薄弱,家臣必会以下弑上取而代之。就连父亲大人,还有美浓的蝮、越后的长尾(上杉)、相模的北条、山城的三好、松永,不也都是如此吗?”
“这完全是两回事!”
“哈哈哈!真有趣,有何不同?父亲大人。”
“你的所作所为,即使家中无人明白,但是连家臣们也都打从心里就不服呀!”
“哈哈哈!”信长听了更是捧腹大笑。
“若是他们不了解我的所作所为,他们会以拥护勘十郎与我争夺继承权来换取他们的心服吗……父亲大人,您明白吗?您的家臣就只是如此而已!哈哈哈!但是您放心好了,即使我所做的事无人明白,我也不会让他们来破坏家中的统一。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请父王暂时忍耐点吧!”
“唔——”信秀愣愣地点了点头。
(假如你有这种意愿做家督,又为何总是做出一些奇怪的行为呢?)
但是他的话也颇有道理,这时的信秀有流露出和善的神色。要在战场上致胜,绝不能让对方洞悉自己的想法。事实上,在这个乱世中,不仅是家臣,即使是亲兄弟也都不能疏忽防备。
“我再问你一件事……”信秀原想废除信长的名分,但是听了他的话后,认为有必要重新考虑,于是他的声音更显亲切:“既然你的考虑如此周密,那么对于父亲的作战方式及人生观,你有何看法?”
“这个……”
信长彷佛打量旁人似的,侧着头说:“父亲,在您身上,找不到我信长所要学的东西,您的势力最多也只是治理尾张一国罢了,就是这种程度而已。”
“唔——难道统有一国的父亲,没有值得你学习的地方吗?”
“要学的只有一件事,父亲殿下拥有二十五个孩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未来的继承者,只要尽父亲之力的十分之一即可当上一国大名,然而这十分之一的力量是很容易消散的,所以我也感到困扰,父亲真是个不明世故的人呀!”
信秀第三次发出“唔——”,他拚命压抑满腔怒火。
但是信长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这些兄弟迟早都会分家,如果彼此关系恶劣,那么这一力量将会很快的崩溃,而成为邻国的饵食。
对于辛苦经营才有今日成就的父亲,竟说无可学习,在感情上,这真是一件令人难忍的事呀!
(我不能生气。我是刚愎的人,至少世间人如此的认为。)
信秀再一次地压抑自己的情绪。
“我问你,你对做为一国大名不满足吗?你是否有意思要继承我的地位?”
信长回答:“不必您让给我,我会凭自己的实力去获得,您安心吧!”
“呵呵呵!这么说来,你有可能会杀自己的父亲喽?”
“不!这都是父亲崩殂以后的事,只要您还活在世间,那么我还是可以悠闲地过我的日子。”
“吉法师!”
“父亲,您的脸色很难看,是不是肚子痛?”
“如此说来,我死后你到底要做甚么?”
“可能就成为尾张的大无赖而终其一生,也可能要掌握整个天下,二者取其一,这即是我的事业。”
信秀彷佛受了当头一击似的。
“甚么……天下?你是甚么样的大人物?如果你真是一位大人物,为何写情书给父亲的爱妾?”信秀迫不及待地问着。
“哈哈哈!”
信长的笑声足以震落天花板上的尘埃。
“这是个习题呀!如果此一谜底不揭晓,那么父亲辛苦一生所得到的尾张一国很可能就此崩溃。哈哈哈!”
信秀突然无意识地用手握住大刀,这一瞬间,信长的身体往后飞跃,并且像乌龟般地缩了缩头,露出了孩子似的顽皮眼神看着信秀。
“政秀,回去了!”
信秀起身,迈开大步,重重地踏出了玄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