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阳光普照着大地,也普照着初发的新芽所环绕着的近江小谷城本城。
小谷城本城设于山顶,其下有中城,在距离不远处还有京极曲轮、山王曲轮、赤尾曲轮,整个建筑都是环山而造,翠绿的山峰围绕着城堡,景色优美,江山如画,令人惊叹。
从大门正面望去,可以看到横山、金粪、伊吹三座山的景致,左边有虎姬山,右边可以看到一片连接着湖水的平原。
一直站在本堡垒宫殿内的人,是当家主人浅井备前守长政的妻子阿市,她从刚才就一直望着西方的蓝天。
从信长那边嫁过来之后,她已经生下长女茶茶公主,夫妻两人十分恩爱,此刻她肚里正怀着第二个孩子哩!
“夫人,到底是甚么东西让你看得那么出神呢?”
由于阿市站在那边已经好一会儿了,因此抱着茶茶公主的老侍女真喜走近她的身旁问道。
真喜是跟着她由织田家过来的唯一侍女。当初的陪嫁侍女,当然不只真喜一人而已;然而由于久政非常讨厌织田家的人,屡次挑剔,终于把她们逼得受不了而回到织田家去了,到现在阿市所带过来的侍女当中,就只剩下真喜一个人。
“真喜……从越前来的使者还在吗?”
“是的,还在隐居的久政先生所住的山王曲轮里。从今天早上开始,他们就似乎一直在练着鹤若大夫的幸若舞,而且不断有小鼓声传来哩!”
“这真是件令人奇怪的事……”
“照你这么说,难道你认为这个使者……很教人怀疑吗?”
自从阿市生过孩子之后,姿色比以往更加艳丽。她直望着那条环山而绕可以通到越前去的山路,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看在真喜眼里,真有说不出的哀怜。
“这么一来,朝仓岂不是非得要叫阿市公主与他离别不可吗?”
“真喜……”
“是!”
“听说这次来的使者是越前的家老山崎长门守吉家,对吧?但是我发觉他们似乎正计划着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你说很重要的事情……”
“是啊!昨夜殿下的脸色不太寻常。你也知道……假如……没甚么特别的事,他是不会这样的。他不时地叹着气,一副深感困扰的模样。”
“那么刚毅的主公,居然叹息……”
“是啊!我想一定有大事要发生了……”
“有大事要发生?但是岐阜的主公现在还在京师啊!……”
“既然他在京师,为甚么不叫我们殿下去呢?……而且听说阿浓夫人也去了京师啊!”
“是啊!这次浓夫人上京去,在那些男人之间还有许多流言传说着呢!……”
“甚么样的流言?”
“隐居的殿下说,浓夫人带到京师去的衣箱中,事实上并非装着衣服,而是藏着洋枪。”
就在这时——
“嘘!”阿市对着真喜遥指那条白色的道路。
“啊,那不是一匹快马吗?”
“又来了、又来了!我的不安果真应验了。这是第二个使者,从越前来的……”
当她说到这里,真喜急忙将抱在手里的茶茶公主交给阿市公主。
她总算明白为甚么阿市公主从刚刚就一直站在这边动都不动的原因了。
“我去打听一下消息。”
“可不能太贸然……”
“你放心吧!我和主公的侍卫们都还不错,我就告诉他们想知道外面的情况怎样,好带公主出去散散步……”
于是真喜便离去了。这时的阿市心里已经快要崩溃了,两眼望着满面纯真无邪熟睡着的茶茶公主。身为战国时代的女人,还有甚么幸福可言呢?尤其对阿市的处境而言,实在够讽刺、够残忍的了。
她的哥哥信长曾说:“——备前(长政)绝不是一个愚蠢的男人,他也一定能够了解信长的悲愿,到时就是我们兄弟携手共享荣华之时。”
当她准备嫁过来时,信长有好几次对她说着这件事情,而她的丈夫长政看来也的确打从心底爱着自己。
然而,虽然他们两人的感情有增无减,但是她却必须时时压抑对丈夫的爱,不敢轻易说出口来。
浅井家所有人都非常反对她的兄长,如同冬天大地所结的严霜,使她觉得寒透心肺。
(这到底是为甚么呢?)
无论怎么想,这都不是长在深宫的阿市所能了解的。
对于越前的朝仓家,她有很深的顾虑……要她不顾虑他们,是不可能的事。但无论如何,在阿市公主和长政之间,总是尽量不将彼此的和睦及感情表露出来,这也是为了讨好重臣们,避免引起隐居的久政的厌恶之心。
不!由于他们的讨好,反而促使越前的朝仓家愈加紧派使者来,而且一次又一次的增加……使得阿市愈来愈注意通往越前的西北道路。
方才的那匹快马,就如一丝细缕般地被吸入城内,然后在山顶上的城内突然响起一阵嘈杂声……
阿市望着熟睡的茶茶公主,轻抚她的脸颊。
(如果不是坏消息,那该多好啊!公主!)
她在心里小声说道,并且闭起双眸。
幼儿身上传来一阵乳香,就如丈夫身上的体味一般,使得她的悲哀更加深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