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禄十年(一五六七)是信长顺利的一年。
在伊势地区,泷川一益已经增强他的力量,同时也完成了岐阜城的建造。对于儿女之间的婚事,首先他让长女德姬与松平竹千代完婚;当浓姬还在清洲城时,她就让这两个九岁的孩子象洋娃娃般地并列一起,完成婚礼仪式。接着长子奇妙丸也完成了成人式,改名为信忠,并且与武田信玄之女菊姬完成了婚事……
话说嫁给胜赖的养女雪姬,嫁过门后不久,却令人意想不到的早死了。
雪姬与胜赖之间极为恩爱,嫁过去的第一年后,两人便生了一名男孩。
信玄对这第一个孙子的诞生极为高兴,当孩子还在产房内时,就已为他取名叫信胜,并且说道:“——这就是将来武田家的继承人啊!”
每个人都看得出来他相当宠爱这个孙子,然而他的母亲却在不久之后留下信胜而死了。
世间传言,由于胜赖相当钟爱雪姬的美貌,因此当她还在产褥之间时,就对她有爱抚的行为,这是导致她得病的原因之一。
尽管雪姬已经死了,却不能就此置之不理,于是信长又想让他在岐阜的长子信忠娶信玄的公主,他派遣使者飞奔至甲斐向对方说明。
这桩婚姻比雪姬和胜赖的婚事更像政治婚姻。
信玄这方面也立即应允这件事情。自从信长进入美浓之后,对信玄而言,是个不可多得的亲戚,因此他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于是两家之间开始了订婚准备。就在信长移到岐阜城那年的十一月,织田家再度派了一名使者到甲府去,这次是织田扫部助。
织田家所送过去的聘礼是——
送给信玄的是:虎皮五张、豹皮五张、缎子百匹、黄金打造而成的马鞍十口、黄金打造的马镫十口。
送给新娘菊姬的是:厚绢百匹、薄绢百匹、横系白织绢百匹、同样横系的红梅染百匹,还有上、中、下三种带子各三百条,另外有代物银百贯。光是这些丰厚的礼品,已足够让甲州武士们大开眼界了。
信玄当然也不肯服输。
他派遣秋山晴近作为使者,送给信长蜡烛三千支、漆一千桶、熊皮一千张、马十一头。
至于女婿奇妙丸信忠,也送给他松仓乡义弘所制的大刀一把、大左文字安吉所作的军服一件,以及红千斤、棉千把、马十头。
就这样,由于雪姬的死,结果使得两家的结合更加坚固,而且内容也比以往更为实在。永禄十一年(一五六八)春天,已经凋落的幕府当家主人足利义秋所派的使者前来向信长求助。
来到岐阜、一心等待上洛机会的信长,当然不可能轻易舍去当中所存在的问题;正如京师不断地向他招手似的,使得他自己也制造了一些好机会……
这一天信长在千叠台第二次看到樱花开了,他站在窗前,看着邻国近江的地图,脸上带着严肃的表情,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地图。
能够控制美浓和京师的地方,只有近江一国。
春风、黄莺、泉水中的鲤鱼,根本视而不见。
对于近江小谷城的浅井长政,信长早在去年秋天就已经派人去告诉对方,想让他的妹妹市姬与他结成姻缘,然而对方至今尚未答覆。
被留在这座城里的长政的妹妹,也就是斋藤龙兴的妻子,信长也很郑重地派人送她回到小谷城去,而西美浓的三人行也不断在那边活动,但不知为何一直到现在都得不到对方的答覆。
佐佐木、六角、京极诸氏不断地协助信长,同时他们认为浅井并不是很强的对手,而到目前为止,或许他们正有拒绝信长所提出的提议也说不定哩!这很可能是由于越前的朝仓义景所说的话吧!
“——最好不要和织田家结成姻缘。”
也许正是他们在中间阻挠的缘故吧!
(如果真是这样,该如何除掉朝仓这个障碍呢?……)
当他正在思考这个问题时,浓姬从里面带着侍女出来,说道:“殿下!你正在忙吗?”
“甚么?我那还有不忙的时候,你怎么老说这些废话呢?”
他头也不回的就对着她骂了过去。
“哈哈哈……”
浓姬笑了起来,说道:“即使再忙也无妨,我想让你见见这个人。”
“我再忙也必须见这个人吗?”
“是的。你见了他之后,或许会有更好的想法出现也说不定哪!”
“谁啊?快说!”
“就是我的表兄,明智十兵卫啊!”
“甚么?是光秀……”
这时他回过头来,以严厉的眼神看着妻子。
“光秀为了拜访你而来到这个城吗?”
“是的!我们有二十年不曾见面了……他现在在越前的朝仓家当官,是个月俸四千五百贯的知行……他向我表示有事情要和殿下密谈,所以才千里迢迢来到美浓,希望我能替他引见。”
信长有好一会儿都没有回答。
他回想到从前岳父道三曾经非常欣赏明智十兵卫光秀,并且说他是一个相当好的秀才,而信长也早已知道他在朝仓家中当官。
然而这个光秀虽然少年时代曾受过道三的教养之恩,但是在道三危急之际,却不曾出现过,而且在那之后,无论美浓发生多大的骚动,他也从未回来。如果观察这些,那么——
(这是一个气度狭小、只为自己着想的出世主义者……)
下了这种判断之后,信长对他也就不再存有任何好感了。
但是这个光秀,却是方才信长所想到的越前朝仓家的家臣,他倒真是千里迢迢的来到岐阜啊!想到这里,信长又不禁倾斜着头,继续思量。
“现在我可以把他带来这里吗?”
“阿浓!”
“是!”
“光秀到底对你说了甚么?如果只是些不重要的话题,我根本不想听!”
“哈哈……他没有对我说,只是说他带了一封很重要的书信来见你。至于到底重要或不重要,那也要等你见过他、看过信后,由你自己来判断啊!”
“甚么?重要的书信……是写给我的吗?”
“当然是写给你的罗!”
“谁写来的书信?难道是朝仓义景?他会写信给我信长吗?这不太可能啊!……”
“噢,这件事十兵卫倒是没说,他只说是一个很高贵的人……他是这么说的。”
“高贵的人……”
信长双眉紧蹙,再次努力地思考;突然在膝上拍了一下。
看来,或许是已经来到近江附近的足利义秋,从浅井家到了越前朝仓家去也不一定!
“好吧!我见见他,你带他来吧!”
“这么说,你是想见他罗?这个十兵卫先生,殿下,或许你会褒奖他也说不定呢!”
“你说甚么?……你要知道,再怎么说,今天我和光秀也只不过是第一次碰面,对于一个第一次碰面的男人,有甚么好高兴、有甚么好奖赏的呢?我只把他当作朝仓家派来的使者,因此不必到大厅去,在这里就行了。”
“我明白了,那么现在我去带他过来。”
浓姬出去之后,信长不知想些甚么,竟然躺了下来。
在他的头上,放着刚刚他所看的那张由近江到越前所有通路的地图,此刻他甚至把它整个摊开来放在自己的脸上。
光秀由浓姬带进来时,已是片刻之后的事了。
“殿下,你醒醒啊!十兵卫先生进来了。”
明智十兵卫光秀很庄重地坐在浓姬后面。
“哦!你,欢迎你来。”
信长这么苦笑着。
当然他只是假睡,这点浓姬十分明白,至于光秀有没有发觉到,那就不得而知了。
当光秀看到信长脸上的那张地图时,他的眼睛闪过一抹亮光,然后又立即看着室内的这些装饰。
“殿下?你醒醒呀!殿下!”
“甚……甚么?你没有向我说一声就进来了!”
“我已经将明智十兵卫先生带来这里了,你起来吧!”
“甚么十兵卫?噢!这不行啊!”
信长急急忙忙地将地图收起来丢到一边去,然后双脚交叉地坐在那里,伸了一个大懒腰后说道:“噢!你就是十兵卫啊?”
光秀坐在他的面前,两手庄重地放在前头。
“我就是明智十兵卫光秀,很荣幸能见到你,也很抱歉打扰了你的午睡。”
信长轻轻地瞥了他一眼:“哦!这件事情啊!”这是他由喉咙里所发出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