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山顶完全看不到山下的情形。
在这清澄春天的空气中,云霞片片。由上俯瞰下来,就是一大片虚无飘渺的云海……在那之下,有着非常激烈的枪声及呐喊声传来,彷佛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似的。
当然,山底下这时早已是血腥一片。
不!为了使这个血腥的悲惨事件减低到最小程度,于是有一队人不可思议地进到曲轮中间,而龙兴对此却仍然丝毫不曾察觉。
这时他虽然已经穿上战鞋,却尚未穿上铁兜;而在其附近担任身边守卫的人,有的慢慢踱着步,有的将自己疲累的身躯倚在木椽上休息,也有人望着外面。
“下面实在很吵闹,今天连黄莺都不叫了。”
他实在不高兴。这自然也是由于长期守城的缘故。在这段守城的时间里,龙兴一直期盼妻子的娘家——近江浅井家能派出大军来到这里,与他并肩作战,共同对抗信长的大军。
(援军为甚么到现在还迟迟不到呢?……)
原来那义不容辞由西美浓出发的浅井家军队,早已被背叛龙兴的美浓三人行压制住,因而根本无法前进。另一方面,他们也畏惧织田家的势力,同时更没有人肯为他的女婿龙兴说几句好话,因此才导致这样悲惨的结果。
“织田势对这座城的坚固,一定会吓一跳吧!……这城的坚固就够让他们瞧了,今天总算可以教他们开开眼界!”
这时,在走廊的另一端,似乎是火药房、兵粮库附近,突然有“哗”的吵闹声传入他的耳中。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龙兴生气地回头看看他的近侍:“没有我的命令,他们怎么可以对着下曲轮杀过去呢?这些人真是的。”
接下来只听到一阵“劈吱!劈吱”的火烧声,夹杂着“哒!哒!哒”的火药爆发声。
龙兴这时已经吓得摇摇晃晃了。
难道是火药库着火,使得弹药爆炸了,这时他已经可以想像得到这种情况,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是暗中进入城堡的木下势和竹中半兵卫所做的事,这根本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
“你去看看吧!这不是很单纯的声音,你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当然,在火药库放火正是通知信长,表示这一方的奇袭已经成功的暗号,而且,这么一来,也可以顺势造成颠覆斋藤势力的结果。
侍卫急急忙忙走了出去。
然而,在他回来之前,城内已经有股大骚动了。
“敌人哪!敌人已经偷袭进来了。”
“火灾哪!火灾!洋枪房被炸了。”
“米仓也着火了!火药库也烧了起来。”
“大家赶快出来呀!敌人哪!敌人哪!”
就在这一片喧哗声中,刚出去的侍卫又跑回来:“报告!织田方的木下势已经偷袭进入堡内。”
听到这里,龙兴将身体倚在走廊的柱子上,支撑住他那庞大的身躯。
原本以为绝对不会受到袭击,因而不曾派人在那里守卫,没想到敌人却很巧妙地由那边袭击过来……本来以为在最万不得已时,还有浅井家的援军会前来相助,然而这唯一的一线希望也在此时被切断了……
在这个时刻,人的头脑已经全然停止活动,反而变成一个很大的负荷。
恐惧感传遍他的全身,甚至连要站着或坐着,他也无法明确判断了。
(一切都完了!)
在这一阵绝望感中,他的意识如同漂在水面上的浮木,所有裁决的能力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殿下!”
大约在十分钟后长井隼人出现在他的面前,说道:“看来这边已是一片火海,我们到底是要冒死冲出中曲轮,或是在此自裁呢?……”
当他这么说完后,龙兴这才开始移动身子坐在走廊下的真四角上面。
因为他已经没有站的力气了,或许这是他所做的最后努力也不一定哩!
“还是要……”
这时长井隼人吞了一口气,说道:“木下先生带来了这一封信,你要不要过目一下?这是信长亲笔写给你的劝降状。”
“甚么?劝降状……”
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战法啊?!……惊愕布满他的全身,这点由他的眼神便可看出来。
“是的。在木下势中,竹中半兵卫重治也在那里,因此看来好运已经离开我们了。”
隼人拿出书信,龙兴急忙接过来看。
这时他才发觉自己所站的位置。他的双手微微颤抖着,两眼无神地看着在纸面上浮动的文字。
——你这一家是不伦之家,必遭天诛地灭。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对你的愚蠢感到可怜,因此忍耐着不向你挥刀。现在只要你肯放下武器,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如果你希望活下去,那么你就投降吧!立刻打开城门,让我军进去。
信长
“殿下!你赶快下决定吧!”
“……”
“殿下!如今曲轮以下已经没有反击的声音了,敌人一定会来活捉你的啊!殿下!”
这时龙兴才大梦初醒般地两手捧着书信——
(只要投降,我的性命就有救了……)
他发现这项事实,却是好一会儿以后的事了。
当然,木下军队所做的奇袭,以及他们这次所做的奇袭行动,早已使得他的理性一扫而空,教他不仅吓破了胆,而且心惊胆颤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