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藤吉郎到来的时候,有关嫁女儿的话题便打住了,连丹羽万千代也离得远远的,如今房间里面只剩下藤吉郎、信长和浓姬三个人。
“藤吉啊!看来你不仅坚固了墨俣城堡而已,连鹈沼城的大泽治郎左也带来我这方了。”
“是的!我相信这么一来一定可以为殿下多争取一份力量,事实上我今天把他一起带来了。”
藤吉郎想到对方一定会吓了一跳,于是内心非常得意,以宛如小孩般的神情看着信长和浓姬。
浓姬果然睁大了眼睛。
鹈沼位于比犬山更上游的木曾川对岸,是尾张进入美浓的重要关口。鹈沼的城主大泽治郎左卫门正重是斋藤家有名的“鹈沼之虎”,是一位恰如其名的猛将。但是在家臣的势力争夺之中,传到龙兴这一代时,他已逐渐被疏远了,因而内心相当不平。这次乃是蜂须贺正胜献计将他吸收到信长这一方,并将他带来信长面前让信长看看,因此藤吉郎自然觉得非常得意。
对于织田家而言,下游的墨俣及上游的鹈沼,都是打进美浓的两个重要关口……
“你看我的手段应该没甚么问题吧?”藤吉郎又这么说着:“但是鹈沼之虎应该如何使用,才能使他成为可以吃掉稻叶山的猛兽呢?无论如何请你今晚见他一面,给他一句话吧!”
“嗯!”信长低声应道。
当信长这么说时,藤吉郎便认为这是信长内心感叹所发出来的声音,于是更高兴地继续说着:“他是一个相当有信念的男人,为了说服他,可真是费了我好大的劲。我告诉他我们的主君信长是个如何伟大的人物,放眼当今天下,能取得统一的人,只有我们主君而已,他这才答应跟我一起来,想要见你一面……”
“猴子!”
“啊!……藤吉又变成猴子啦?”
“你未免太操之过急了吧?”
“难道我做错甚么了吗?你要我取墨俣,我就已经取墨俣了,而且我也不比泷川一益差啊!……更何况我还将鹈沼之虎带回来了哩!”
“不行!”
“啊!……”
“不行!我绝对不会见治郎左的。”
“甚……甚么?你不见他!那你叫我藤吉郎该怎么办?”
“我没要你怎么办!你就请治郎左回到斋藤家去吧!”
“殿下!”藤吉郎变了脸色地叫道。
原本应该奖赏他才对啊!……他已经攻破了美浓的重要关口,而且他又是打心底愿意死心塌地的跟随着信长的藤吉郎啊!
“殿下!这是你的本意吗?”
“是我的本意。我不见他,绝对不见他。”
“殿下!”
“你怎么啦?怎么变了脸色呢?”
“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究竟有甚么事让你不满意呢?我把老虎带来这里……不!这根本不需要我说,殿下你也应该明白的啊!现在你又不肯见他……你叫我藤吉郎的面子往那摆?”
“不能摆,那么你就变成猴子脸啊!……”
“殿下!”这时在一旁的浓姬也出口说道:“你这么做的话,藤吉先生就太可怜了……无论如何,你也应该把不见治郎左的理由告诉他呀!”
信长听到这里便哈哈地笑了起来。
“藤吉!”
“是!”
“对于你这次的手段,我感到非常高兴!”
“啊!……”
“但是你想将一生就结束于当墨俣城主吗?我想不仅如此才对!假如不仅如此,那么你应该更了解我信长的脾气啊!明白我的性向,然后开始行动吧!”
“是……”
“信长现在是很想赶快出手取得美浓的,你明白吗?”
“是啊!就是因为这样我才特别带虎……”
“继续听!你这笨蛋!”
“是!”
“对于你取得墨俣的事,我嘉奖你,但是治郎左我不见!所以你就这么把他带出去斩了!好吧!这就是我对你的嘉奖!”
“这个……这个……”
“不需要再说了!你这家伙!你就说是我要你斩的,这样在治郎左面前你也不致于觉得没有面子。你可以把我现在所说的话,全部告诉治郎左!”信长非常清楚地这么说完之后:“不过你这手段真是不错啊,不错!阿浓!猴子现在变成一城之主了,这是值得庆贺的事,拿杯子来,拿酒来!”
于是浓姬站起来离开席位,而藤吉郎则是双唇微颤的看着信长……
只要话题不扯到大泽治郎左卫门正重身上,大体而言,信长是相当高兴的。
同时他还为蜂须贺彦右卫门正胜加了俸禄,由藤吉郎代转,接着又要他们继续坚守该处,不能让敌人侵入……当藤吉由信长面前退下来时,已将近晚上十点。
(大将不会说那些没有意义的话……)
当藤吉郎如此想着时,头即有如刀割般的疼痛。
“——我现在就想马上得到美浓!”
当信长说完这句话俊,却又命令他要斩掉鹈沼之虎。
难道信长真的这么讨厌治郎左卫门吗?……
(难道他们两人之间以前曾发生过甚么事吗?……)
不论他怎么想,仍然无法解答这问题。照他原先的想法,一旦将鹈沼之虎带来,一定会使信长喜出望外。况且治郎左卫门也是因为藤吉郎那么热心说服他,才答应和他一起来。
“——你既然这么看重我,这么为我正重着想,为了报答你的知遇之恩,我愿为知我者而死,你的好意我就接受了。”
于是他就依照藤吉郎所说,扮成小侍卫的模样一起来了。今晚他就在这座城里藤吉郎的屋子里等着对方来叫他呢!
(如今却要以自己的手斩了治郎左卫门……)
藤吉郎回到长屋之后,两手俯伏在还没有睡而正等着他的治郎左卫门面前。
“大泽先生……”
“哦!你回来啦!不用说了,我们走吧!”
“很抱歉!请你原谅!”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比藤吉郎大了四、五岁的大泽正重,弯下他那颀长的身躯将藤吉扶了起来:“信长先生是不是不高兴我的行为?”
“这个,我也不明白啊!”
“哦!……”
“对于殿下所说的话,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请你原谅……不!这不是请你原谅就可以解决的事情。这真是一件令人生气的事,你干脆砍了我的头,赶快逃出去吧!”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啊!你先把事情说给我听。”
这时藤吉郎终于抬起头,以似哭似笑的表情说道:“殿下说他绝对不见你,而且也没有见你的必要。他就像个小孩子似的,无论我怎么劝,他都不听。”
“原来如此!依照信长先生的脾气,话一旦说出之后就绝对不再收回。”
“这倒是事实,但是他居然还命令我斩了你……我告诉他如果要我斩了你,那我岂不是一点面子都没有了?而且也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啊!……是不是以前你和殿下之间曾经发生过甚么事情呢……”
“没有!我们之间没有发生任何事啊!”大泽正重摇了摇头说道:“信长命令你斩了我……而你说这么一来你就一点面子也没有了?”
“正是,要是斩了你的话……对了!他还说斩了你是对我的一种嘉奖,这实在是不合道理呀!……你说我藤吉郎怎么可以斩了你,这根本不是一个武士该做的事嘛!……大泽!请你原谅我!要是你想就这么离去的话,我一定会送你到达安全的地方……要是你真的非常生气,可以砍我的头,然后从后门逃出去,我已经把门开了。”
“嗯!这实在是一件奇怪的事啊!”
大泽正重摇着头一直看着藤吉郎的脸,但他动也不动。
这时城内的人都睡着了,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木下先生!”
“甚么事?”
“信长先生难道不想攻打美浓吗?……”
“这个啊!对呀!他又说他现在无论如何都想马上取得美浓啊!然而他却要我杀了你。”
就在这时——
“嗯!”治郎左突然一拍膝盖,说道:“我懂了!”
“甚么……甚么事啊?”
“木下先生!把你的耳朵附过来!”
当他这么说完后,就在这四周没有任何声响的夜晚的长屋之中,大泽正重抱着藤吉郎的头低声耳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