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本城被烧毁的消息传出之时,已是初秋时分了。
在坂本城之战阵亡的人,除了森三左卫门之外,还有道家清十郎、助十郎兄弟,以及城内的六百名士兵。受到森三左卫门的精神感召,城民们纷纷挺身与敌军作战,但是却不幸失败了。
“长可,你去查一查你父亲的最后所在吧!”
信长对着自他来到姉川之后,一直不曾离开身边的三左卫门的长子胜藏长可说道。
不久,长可眼眶微红地带着唯一幸存的马房小厮来到信长面前。
“怎么样?找到了没?”
“是的。由于为将近二万的大军所围困,一开始他们就抱着必死的觉悟,决心与城共存亡。”
“以他的个性来看,这是必然的结局。”
“而且他说,将来能为主公效劳的,还有与母亲一起留在岐阜城的兰丸、力丸、坊丸及仙千代,因此他决心效法平手政秀先生,为日本第一的英主鞠躬尽瘁,纵使不幸身亡,也了无遗憾……”
“甚么?为日本第一的英主……”
“是的!他这么说完之后,就与众人饮酒诀别;并且在身负重创、生命垂危之际,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不断地朝着敌军发射洋枪呢!”
“嗯!他竟称我为日本第一的英主……”
信长纹风不动地凝视着敌人的藏身之处——叡山。对信长而言,叡山公然与自己为敌,并且成为浅井、朝仓藏身之处的这种转变,无异于在他的胸口上插了一刀。
叡山所拥有的悠久历史远非本愿寺所能比拟,而且又是守卫王城的镇护,俨然成为京师东北方教学两面的圣地。其后由于山法师的暴乱行为,以致后白河法皇辛苦创建的功业随着鸭川的流水而逝去;想到这里,不禁令人感叹人生的无常。
“既然他称我为日本第一的英主……好吧!长可!叫光秀来见我。”
“是!”
“现在我们要开始报仇了……”坐在椅子上的信长,再一次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时光秀已经来了。
“三左称我是日本第一的英主,现在我这日本第一的英主就要派你这日本第一的使者到叡山去了。”
信长说完之后,光秀答道:“遵命!不过,请问你准备要我口头转述或以书面致意呢?”
“这由你自己决定吧!但是,我希望你明白地告诉对方,请他们不要插手管事;只要他们答应不过问此事,我愿意将织田领地内的山门领全部送还。”
“好!但如果对方不肯退出,我们怎么办呢?”
“那我们就率兵将叡山团团围住,直到他们粮尽援绝自动投降为止,然后将所有的和尚和浅井、朝仓的部队绑起来,放在太阳底下晒乾……”
“是!我一定会把你的话转告他们。”当光秀准备起身离去时——
“光秀!”
“是!”
“你认为光这么告诉对方就可以了吗?”
“难道还有别的?”
“现在我告诉你的,只是表面要做的事……尽管京师和叡山之间隔着一大片湖水,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会将它整个包围起来……如果对方仍然不肯答应,那么你不妨依自己的意见告诉他们,万一惹火了信长,就不仅仅是他们需要小心而已,连根本中堂、山王二十一社的和尚们也难逃被烧成焦炭的命运!”
“啊!你要将所有的山门……”
“正是!我要将整山的僧堂全部烧毁。”
光秀大吃一惊地呆视着信长。
(他是认真的吗?)
这么想着的同时,忽然领悟到:以信长的脾气,一定会这么做的……他的眼神开始变得不安。
“哈哈哈……怎么样啊?光秀!”
“的确,以此恫吓对方固然是个好办法;但是,你也知道,叡山不仅是王城镇护的灵域,也是显密兼学的大道场啊!……”
“我当然知道!而且它还是皇武两门的祈愿所呢!”
“就是啊!因此不论对方犯了多大的过错,那里究竟是个圣地啊!”
“话虽如此,但宗教到底教人学习甚么?难道是养兵?吃大鱼大肉?日日饮酒作乐?还是玩女人?这跟山贼的行径有何不同呢?如今叡山圣地居然能容许如此败类藏身,那么他们有何面目自称为方外之人呢?如果你了解我的意思,不妨就这样告诉他们吧!”
“遵命!”
当光秀领命而去后,信长立即将特地由横山城赶来的秀吉召至面前。
“藤吉呀!我希望你能为我走一趟叡山!”
“啊?你要派我秀吉到叡山……”
“怎么样?秀吉!你明白我的用意吗?”
“喔!……你希望他们保持中立?你要我去告诉他们,和尚就应该谨守和尚的清规,不要介入武力战争之中?”
“正是!到底还是你聪明,一点就通!那么,如果对方不听劝告,你认为我们该怎么办呢?”
“嗯……那我们就威胁对方要将叡山烧毁!”
“不仅是威胁而已,还要将后果形容得极为严重!”
“原来如此!”
“你也知道叡山是个不容武力侵犯的圣地!”
“正是!”
“正因为如此,才使得那些卑鄙的乱军企图逃往该处藏身。你想社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吗?圣地居然成为平息战乱、为世人谋求和平的障碍!……你想这合于情理吗?”
“真是!就是这么一回事!”
“你还可以告诉对方,大将曾经说过,假如他们不肯保持中立,就要把他们最重要的经文、寺宝、书类全部烧个精光,半件也不留下;而且你可以明白告诉他们,以大将的脾气看来,一定会说到做到,要他们绝对不要存有观望的想法。你知道了吗?就这样告诉他们吧!”
“我知道了!”秀吉突然一拍膝盖:“这么说来,你是要我到叡山充当密使喽?”
“正是!虽然对手认为他们所在之地是个不灭的圣地,因而即使做出违法犯上、不合义理的事情,也不会遭到惩治;然而在我看来,叡山也只不过是个土堆加上一些木材罢了,只需一把火就可把它烧得殆尽。”
“是的,这么一来,他们总该吓到了吧!”
这样,信长先后派遣两名使者出使延历寺;光秀为表面的劝降使,而秀吉则是暗中通知对方此一情报。
然而,叡山并未如信长预期般地答应保持中立,因为他们也和浅井、朝仓势一样,已被卷入感情的漩涡之中,以致无法冷静地分析两位使者的话。
当然,他们之中也有些人对此感到忧虑,但是大多数的人却认为:“——哼!他敢烧了叡山?……如果他真的这么做,只会使全国的佛教徒对他更为反感,促使织田势更早灭亡罢了。这么愚蠢的事情,他敢做吗?”